她跑着,马尾飞扬甩动,汗水自她的额际一滴滴滑落,宽大的T恤也早巳淋漓湿透而服贴在身上,只觉心跳快若击鼓,四肢百骸彷佛已不是她自己的……
她跑步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步行缓和急促的呼吸,走至一旁水喉,掌心接了水就往脸拂洗,冰凉的水镇静了烦闷的心情,汗流浃背的黏窒感随之一扫而空,顿时有种透彻的痛快。
很难确切的去解释,可经过适当的发泄后,她真的觉得舒服多了,有着放开眼界不再计较的豁然,心里不再沉重,轻松畅达。
没想到自小令她最最感到厌恶的运动,如今却成了摆脱长期郁积压力的最佳管道。
想着想着,她不禁哑然失笑,甩甩头,开阔的扬起了嘴角,到贩卖机买了一罐水,扭开瓶盖,对着瓶口仰头咕噜咕噜灌下大半瓶,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拎着小小保特瓶,漫步在绿意盎然的纪念馆,朝回家方向走去。
***
愈过一丛树林,便见到不远处有个老人似乎是扭伤了脚,坐在地上抚着伤处,表情十分痛苦。
她正想走过去帮忙,却看见另一头跑过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迅速地冲到老人面前,蹲下身来,殷勤询问着老人的伤势。
不、会、吧?!
连续三天,在不同的场景,却遇到同一个人。
是狄维世!
也不知道老天爷这剧本是怎么写的,将她所有的好运和噩运都集中在这几天了,先是丢了一笔大生意,而后又重新受到瞩目,只是今天的偶遇对她来说也不知是好是坏?
管他是好是坏,反正只要扯上李慧心,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她决定要悄悄地离开。
无声地倒退了两三步,心里的犹豫却左右了脚步的徘徊。
映上眼帘的是狄维世对受伤老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为老人脱下脚上的鞋子,仔细地为他按摩着伤处。
但他实在是太高了,即便蹲下来还是有些不方便,索性就跪坐在地上,雪白的运动裤上沾染了一片泥沙,他的脸上一点也没有显露出厌烦的表情。
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脸上的神情是如此的认真,像是在完成一件上帝所交付的神圣使命,就算他为老人按摩的手并不是那么的纯熟自然,可是由衷的要去帮助别人的爱心,已在他的动作中表露无遗了。
虽然昨天他花了一亿元去买钻石,表面上是支持社会的慈善活动,不过她知道这些钱的功用绝对不是只为了换取一件珠宝,它还起了最强的广告效果,因此对于他这样大手笔的「义举」,除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他的财力之外,对尹仲愉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但是今天的情况却和昨天完全不同,他大可以和周遭的人一样,视而不见的走了过去。
但他却是停下脚步,专心一致的在关怀着别人,令她感受到在这人情凉薄的社会中,还是有着一点点的温暖,一颗心顿时觉得热烘烘的。
一个会帮助陌生人的人,应该也不算太坏吧?她想。
她的双脚不听控制的走了过去,来到狄维世与老人面前。
「还是我来吧!」
狄维世怔了一下,抬起头来,才发现是尹仲愉。
她弯下腰去,接过狄维世的工作。
他笑了,带着孩童般的纯真,「谢谢妳了,我真是笨手笨脚的,也不知把老伯按痛了没有。」
老人摇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声,「老了,真是不中用了,才跑了几步就扭了脚,幸好有你们这两个年轻人。」
仲愉细心地揉着老人扭伤的脚,柔声的说:「老伯,好点了吗?要不要我们带你去医院?」
狄维世听见仲愉用了「我们」这个辞,心底无由地浮起一种无以名状的喜悦。
他双手抱起老人,口中说道:「老伯,我的车在那边,你忍耐一下,我们送你去医院包扎吧!」
他在言语中也刻意用上了「我们」这两个字,又瞄了一眼仲愉,她却似乎没发现自己的意图。
「不用啦!这点小伤哪需要上医院,想当年我在打老共的时候,腿上挨了一枪还能跑五里路呢!」老人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一跛一跛地,「不麻烦你们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一点都不麻烦,你还是到医院给医生检查一下吧!」狄维世赶紧走过去搀着老人,生怕他又跌倒了。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老人推开狄维世的手,快步地离去,嘴里还嘀咕着:「要给我那些老乡看到了,可又要让人笑话了……」
看到老人这么固执,狄维世只能回过头来,与仲愉相视一笑。
***
还是狄维世先打了声招呼,「嗨!」
「嗨!」
「妳也喜欢晨跑?」
「嗯。」这声回答应的有点心虚,不过她也不想长篇大论的去解释什么。
狄维世嘴角微扬,「真巧,那以后我们可能会常常在这里碰面。」
「喔。」
「还没吃早餐吧?」狄维世小心地探问着,「附近有一家早餐店,他们的烧饼和豆浆做得特别好,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仲愉颇感意外,她以为像他这种流着外国血液的人只吃汉堡和三明治,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的中国。
一面诧异着,一面却轻轻点了点头,但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妥,他的身分可是李慧心的未婚夫呢!
她有点恨自己竟是如此容易便妥协了,想找个理由拒绝,思绪却乱纷纷地纠结成一团,一句「不」字在舌尖一转,到最后还是吞了进去。
两人并肩地走在清晨的台北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路上有些人认出了狄维世,他也不以为意地点头微笑。
倒是仲愉反而感到十分的不自在,深深后悔方才怎会答应他,更可恨的是那早餐店彷佛是愈走愈远,像是永远都到不了似的,早知道刚刚就要求他开车,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尴尬。
奇怪的是,她心中却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自豪,她无法解释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愫,只觉得如果真能和狄维世名正言顺的这样走着,那应该是身为女人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路再远终究有尽头,狄维世带着她来到了早餐店的门口。
「到了,就是这家。」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他又唤了她一声,她才惊醒。
「啊!到了?」她的意识还在飞扬中。
狄维世注意到她的恍惚,一脸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妳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仲愉强打精神,微微一哂,「我只是饿昏了。」
狄维世松了口气,也跟着一笑,「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了!」
一句玩笑话,让有点沉闷的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两人叫了十余种小点,大大小小的包子、酥饼堆了一桌,配着鲜美的咸豆浆边吃边聊。
言谈中才发现,仲愉在美国念书时所居住的小城镇,居然就是狄维世度假时最常去的地方。
「天!你真的在桑提有间别墅?!」仲愉一手握着烧饼,张大了口,不可置信地问着。
「我几乎每年冬天都会去桑提一趟,那里的枫红、那里的雪景、那里的风土人情,都让我难以忘怀,只不过这几年都在亚洲,就再也没回去过了。」狄维世用手指沾了点水,在桌面大致画了别墅的位置,眼神里还透露出对桑提这个小镇的深深怀念。
听见狄维世说的地点,仲愉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恢复,「你那儿离我住的地方还不到一英哩呢!真没想到,当了好久的邻居竟然互相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