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湘云第一次看到他大笑,笑得呛咳连连,声音从他的胸膛中撞击出来。他脸部刚影的线条全都变柔了,好象耀眼的太阳散发着热力,可以蒸发广大无际的海洋。他竟是如此迷人,湘云不禁看呆了。
好不容易他止住了笑,“我看你比较像爱丽丝,不但好奇心重,而且不够小心,所以看到‘请喝我’就喝下去了,以至于长的过于庞大,塞满了整个房子。”
喝!他居然还记得小时候看的童话啊!
“我像爱丽丝,那这里就是一朵大蘑菇,吃这边会长大,吃那边会缩小,忽大忽小,搞得人头昏脑胀。至于少爷嘛……”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不接下去。
雷浩立刻会意,“你的意思是说我像那只抽着烟袋、对人爱理不理、讲话没头没尾的大毛毛虫罗?”
他的反应挺快的嘛!
“我可没说,是少爷自己承认的。”她噗嗤一笑。
雷浩忍不住大笑,他发现两个人的默契还不是普通的好。
以前的他是绝对不可能跟人进行这样莫名其妙、完全是胡扯一通的斗嘴,他认为这种幼稚的废话实在是太无聊、太浪费时间了。没想到能够纵容自己言不及义的瞎扯一堆,是这么轻松愉快又有趣的事。
“这玫瑰实在太美了!”湘云惊呼,“请容许我摘一朵。”
“你摘吧!”
没过多久,一朵花被放在他的手掌中。
“真的很美!感谢上帝赐予这么美好的奇迹。”她似乎相当陶醉。
雷浩的心陡然一沉,“不管再美,看不到也没用。”
刚才难得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无踪。
“少爷,难道你是一个只重视外表得人吗?”他的手被抓住了,“请仔细摸摸它的花瓣,多么娇柔细致,世界上没有任何的绫罗绸缎可以跟它相比,难道少爷感觉不出来吗?”
他又是不由自主的听从她的话,仔细触摸玫瑰花瓣。的确,这花瓣的触感不是任何人造质料能比拟的,又细又柔又嫩,感觉既是水水的又是粉粉的,真是奇妙。他的心不由得也要唱起“哈里路亚”。
可是刚才她的碰触虽然仅仅只是一瞬间,却恍若电光由走于他的四肢百骸,教他全身一颤,这是怎么回事?
咦!这玫瑰没有刺吗?难道是她帮他把茎上的刺给拔去了?
“是你把刺拔掉的吗?”他的心被湘云的细心体贴深深的撼动了,“你的手有没有被刺到?”
他的口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关心,这个人愈来愈有希望了。
“我没事,少爷。”
他们继续散步,一路上湘云为雷浩详细描述眼前的景色。引导他用触觉、听觉和嗅觉等其他感官去感受这个世界。
人心似铁,必须先加以熔化,才能重新铸造。上帝告诫湘云。
“少爷,向日葵开花了。”她抓着他的手去触摸花蕊,“这向日葵的花蕊排列成很优美的几何图案,而且它真的面向太阳,慢慢在转动哩!这是茉莉,很香喔!跟桂花的香味又不一样,有一股清甜。”
听着她柔和的声音,他的心头通过一阵暖流。
这是雷浩第一次拥有宁静、祥和的感觉。他的心全然放松,一种崭新的感觉沁入全身肌肉,仿佛整个人轻若鸿羽,飘然若仙。就算是在出事之前,他也只是不停的在诡谲现实的商场上与人竞争厮杀、在女人堆中寻欢作乐,虽然充满刺激,却从未有过这么美好的情绪。
“少爷,你在想什么?”
他惊讶自己漫游的思绪,忍不住扯动嘴角,“你想知道的话,就自己来取吧?”
湘云怔住,随即大笑,“我想少爷此刻心中的想法大概价值连城。”
她真是冰雪聪明、兰心惠质,他以前怎么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人呢?
为何偏偏是在他成了残废之后……
“赵婶,我这个礼拜想请两天假。”
“这你必须请示齐管家。你为什么要请假?”
“我想回家看看,好久没回去了。”
“你不是在育幼院长大的吗?”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问,齐管家走进饭厅,刚好听到这段对话。
“是啊!对我来说,那儿就是我的‘家’。”虽有镜片遮掩,仍然澄净,齐管家看不出一丝破绽。
忽然,一个想法略过管家的脑海。
也许这副眼镜的本意是用来遮掩某一样东西,因为她的势力似乎远比一般人来得锐利。
“我忘了跟你提了,星期一是大少爷的生日,过去他都是在外面跟一般好朋友一起过的。出事以后,少爷变的足不出户,因此我们都会准备一桌好菜,少爷的好朋友也会在那天晚上登门拜访,所以你不能不在。”
“我真的必许回去一趟。”她已经跟育幼院的孩子们约好了。“我可以拟好一份菜单请赵婶帮我采买,我会回来掌橱的,请放心。”
齐管家考虑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好吧!请求照准。”
“谢谢。”
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
湘云拎着一个大袋子站在育幼院门口,仰头注视大门。
育幼院本身的建筑物是一栋屋龄将近四十年的老旧平房,它有一个院子,里面的游戏器材数量不多,也跟着岁月老化。
尽管如此,比起富丽堂皇的雷宅,这里才像是一个家。不知道为什么,在其他地方她总是觉得自己的心无法安定,只有回到这里,她才有踏实之感。
今天的她终于不必再伪装。她摘下了眼镜,放下了头发,一本来面目示人。
霎时,所有的孩子都放下了手边的玩具,一窝蜂地冲了出来,团团围住她。
“阿治、小呆、凤美……”她一个个叫出名字,“你们又长大了不少喔!”
“对呀!我长高了三公分喔!”一个圆脸的小男生得意洋洋的说。
“我章得比你更多。”另一个满脸雀斑的小男孩不服气的大嚷。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互不相让,眼看就要吵起来了。
“咦,怎么不见大宝跟琪琪?”湘云的话使得骚动平息下来。
“他们找到新的父母了。”有一个小孩说。
这种事情虽然在预料之中,但是依旧伤感。
湘云打破低迷的气氛,笑眯眯地说:“我带了礼物回来喔!每人一份,你们帮我把袋子提进去吧!”
孩子们欢声雷动,争先恐后要抢袋子,看着他们开心的笑容,湘云也轻松起来。
“孩子,欢迎回来。”一个笑容和蔼、身穿修女服的外国妇人出现在屋子门口。
“院长,真高兴见到你。”湘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修女身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湘云的生命中,院长是她最敬爱的人。院长对孩子们的爱护无微不至,教育方式也独树一帜。
一般的育幼院莫不以维护环境整洁以给来宾好印象为前提,来争取更多的捐款。但是院长却任由孩子在墙上涂鸦,因为她明白这是孩子们的天性。
她虽然教导孩子们守法守纪,却不要孩子们只知道服从。她教导孩子懂礼貌,却不会要他们刻意讨来宾的欢心,她要孩子们有骨气。
“你变瘦了,我的孩子。”院长端详着湘云。
“忙啊!院长。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老罗!走吧!进屋子里聊。”院长揽着最心爱的孩子缓步走进屋子。
她们来到院长办公室,这里同样窄小破旧,家具也都上了年纪,但是收拾的干干净净。
她们坐在沙发上,一个年纪较长的女孩子端着两杯热茶进来,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再鞠躬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