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尧,什麽时候回来的?」吴忠义亲热的揽住他的臂膀。
「前天。」书尧试著拉开距离。他向来不喜欢这个同学、嘴巴税利不说,偏偏喜欢发表一些煽动人心的演讲,虽说国家目前正处於危难之际,是所有人该注奋起的时候,但他不喜欢他那种狂热得硬要别人认同他的想法的态度。
「这两个月的暑假,过得还开心吗?」他用力拍著书尧的肩膀,「哪像我们命不好,想回家都没办法。」吴忠义是东北流亡学生,此刻东北已被日本占有,成立伪满洲国。
书尧将他的手拿开,听到这种话,想不难过都不行,他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麽。
这时,有人从他们背後重重打了一下,是另一个同学罗平,人称小罗,他一把就把书尧拉了过去,「哎呀!你总算回来,我可想死你了,『爱国忠义』,不好意思,我们社团正急需人手,所以课堂上见了。」他一边说,一边拉著书尧快步往前走,不理後面射来的不满眼光。
离开那人的视线後,两人才停下来喘口气,相视而笑。
书尧看著这个在校园中和他最要好的死党,「谢了,要不我真不知该如何脱身。」
「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才会被他那种人盯上。」罗平擦著额头上的汗珠。
他人长的高高壮壮,站在书尧身边,更显得他粗犷不羁,像头猛大牛,也不晓得为什麽,打从大一同班开始,他便和书尧一见如故,进而成为好友,并经常在一起,好似书尧的守护神。
书尧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不过听他那样说,我还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比起那些有家归不得的人,我实在幸运太多。」
罗平摇摇头,「你还真呆,三两下就被他唬住,难道不晓得他是故意说给你听?」
「我知道呀,只不过不知道他动机为何,倘若他是要藉此抒发心中的不满,就让他算了。」他从不为此事计较。
「啧!啧!亏你还是第一名考进来的,书呆子,他是别有用心!才不是要抒发什麽不满。」
听到这个虽不喜欢、但又不得不接受的外号,书尧只有纳闷的表情,「此话怎讲?」
「他看准你刚从家里回来,荷包鼓鼓的,要你多挖出些个银子,给他成立的『救国会』。」
「救国会?」
「就是那些走『左派』的人组成的。」小罗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他们在今晚的迎新会上,打算对新生收取捐献,你的家境向来不错,又好哄、好骗、好说话,难怪人家会对你下手。」
「我有那样呆吗?」被人说成这样,害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对!你就是那样呆。」罗平很乾脆的说道。
书尧只有摇头苦笑。
两人并肩慢慢朝他们所属的社团摊位走去,书尧和一群喜好文字的人共同创办刊物,虽然规模没办法和由陈独秀等教授所办的「新潮」相比,但主要是以北大学生对当前政局、时事的一些评论为主,取名为「时新社」。
大老远的,就听到他们社员的林鹃,站在由两张桌子并成的临时访台上,对围观的大一新生们演讲。
「……身为现代中国新主人的我们应该要做什麽、要懂什麽,你们知道吗?我们绝对坚决要求,现在是停止内战,共同抵御外侮的时候!日本都已经堂皇入门,占我东三省,难道我们还要任凭其宰割?」
书尧听了一会儿,便和罗平走开,走近正热心散发社内刊物的社员们。大夥一见书尧,全热情的拥上来。
「书尧,你可回来,大家都想死你了。」
「这次回家探亲如何?」
「有没有带土产给我们?」
听大夥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发问,书尧开心的笑了。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充满活力和朝气,在家这两个月,他一直觉得若有所失,原来是想念这些老同学,他笑著向大家说道:「有带一些土产给你们打牙祭,今晚就到我那好好吃一顿,庆祝开学,好不好?」
「当然好呀!」立刻响起热烈的欢呼。
书尧不是社长,但深受社员们爱戴,他人看起来柔弱斯文,但他有双充满睿智的眼睛,使他整个人散发沉著稳重的气质,令人信赖,更别说他的文笔极佳,为社上之冠。
「书尧哥,你回来了?」一个柔美的声音从一群人後面传过来,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出声的是他们社上另一名女社自朱敏琦。
朱敏琦是北大校园公认的十大美女之一,人长得美不说,文采佳,气质雍容,家世良好,听说她爷爷是前清官员,打从她一进校园,便吸引了无数男性的爱慕,由於在众社团中,她独加入时新社,所以也为时新社招募了一大群社员。因此,今天时新社小有局面,她功不可没,所以很自然的,大家就推她当社长。
书尧看到她,心跳有一会儿不规则,她的美,总是让人喘不过气来,但他随即将这份感觉压下去,露出温和的笑容。「嗨!」
「刚刚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要请客,不晓得可不可以加我一份?」话虽是对大家说的,但她那双晶亮的眼睛却直盯著他瞧。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嫌那是山村野味,比不得北京城中的精致。」他微笑道。
「瞧瞧你说这什什麽话,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只吃好的,穿好的大小姐?」她故作气愤地睨著他。
有不少人被她那含嗔带怒的俏模样给迷得目不转睛,直盯着她瞧。
书尧也有那麽一刹那闪神,因为她那微怒的声调令他想起某个人。
「你不是吗?」罗平问道。
「是!我是!」她毫不忸怩,大方的承认道,但是她随即又摇头,「不过吃太多好料好菜,偶尔也想换换清淡口味,所以,书尧哥,可别介意我去尝尝你的家乡味。」
听到她用那种撒娇语气说话,用那双盈著动人水光的眼睛看著你,任凭再怎麽铁石心肠的人,都难以拒绝,何况他本来就没打算拒绝,「真是的,我又没说不让你参加,被你这麽一说,我反而像是坏人。」他摇摇头,真不知该拿她怎麽办才好。
朱敏琦只是露出一朵动人的微笑,「谁叫大哥你呢,一回家就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连个消息都不给,害我们有事也不知该怎麽找你,本来说好回家一个月後就回来帮忙迎新的事,谁知您老兄硬是拖到开学前才回来,各位!你们说该不该罚?」
「该!」
「今晚得好好罚他。」众人立刻起哄闹道。
书尧摇头苦笑,「这两个月回家,头一个月我几乎都在鬼门关前打转。」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安静下来。书尧简单描述生病的事,除了略过成亲冲喜治病的事。
一听到他生病,敏琦脸上立刻露出关切的神情。
「那……现在呢?好转了没?」她急急的问道。
「好了,要不怎麽能来学校呢?」
「胡说八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就是不大对动。」朱敏琦一反刚刚的俏皮,万分认真的拉住书尧,推开众人,往社团办公室走去,「大病初愈,应该好好休息,今天别请什麽客了。」
「敏琦,没关系的。」他很惊讶她竟会这样关心他。
「谁说的,一定要好好休息……」她不由分说,硬是将他拉进社团办公室去。
☆ ☆ ☆
君莲抬起头来,望向远方的天空。
今天天气很好,晴朗的天空只有几朵白云慢慢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