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莲的姊姊投奔来的第三天,日光未明时,王家後面马厩有些动静。
罗平和书尧牵著马走到後门,正要打开离去之际,一个人影快步问到他们的面前,是君莲!
「你们要去哪?」君莲防备地看著他们。她怎样都没想到,书尧居然不和她说一声就要走?
书尧握住缰绳,走到她面前,「我和罗平打算赶到山下县城,观察情况。」
「那为什麽不跟我说呢?」听到只是要去县城,她原本恐惧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本以为他们两个要偷偷溜去西南方,加入国民政府军,这些日子自从知道已全面抗战,书尧的情绪就很怪异,一直皱著眉头思索,所以她一直保持高度警觉,怕他一声不响就离去。所以,当今晚他以为她熟睡,轻轻起身时,她便立刻醒转了过来。
「怕你担心呀,何况……我只是观察情况。」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其实他有所保留,打算一有机会就要将她姊夫救出来。
「是吗?那你们要小心,千万要小心。」她叮咛道。
「我知道,家里就麻烦你照顾了。」他轻轻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然後便跨上马,和罗平相偕离去。
「君莲真的是个好妻子。」在路上,罗平突然冒土这一句。
「是的。」他完全无异议。
「若是没有这场战争就好,这样你们就可以继续享受新婚之乐。」
「可惜天不从人愿。」对此,书尧已经看开,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思考。
「对了,到了县城之後,你打算如何营救出君莲的姊夫。」
「看能不能讲理。文的不行,再来武的吧!」
讲理?日本若是个讲理的民族,就不会侵略中国,罗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我们两个?」在县城驻扎的日军有近百耶!
「怕了?」
「当然怕,我又不像你已开戒杀生。」虽然会用枪,但是还没动手杀过任何有生命之物。
「现在有一百多个日本人让你练习,愁什麽?」
罗平吃惊地看著他,这是他所熟悉的书尧吗?表情冷漠,眼神带著一丝猎人在出猎前会有的那种兴奋光芒……或是恐惧,总之在这一刻,书尧变成一个陌生人──跟他四年同窗的温文敦厚书呆子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怎麽会变成这样子?
书尧此时心中燃著极愤怒的火,如今日军再差一步就会攻上都儿岭,他所挚爱的家人即将受到伤害,一想到这种情况,他不由放松缰绳让马奔跑得更快,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守护他的家人和镇民。
太阳渐渐升高,带来热气和光明,但往他们面前的路,是通往光明之路,还是黑暗死无葬身的深渊?
☆ ☆ ☆
根本毫无让人喘息的馀地,他们两人尚未进县城,就被一群日本军粗暴地从马上拉下来,不由分说就痛打他们一顿,那些日军毫不留情地用枪托打在他们两人的胸口、肚子,然後往他们头部一击,书尧和罗平顿时痛昏过去,不省人事。
当两人被抓的消息传到都儿岭已是两天後的事。
这事有如青天霹雳,震得所有人错愕、惊慌不已。
君莲觉得整个人如实冰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似,不停地颤抖。她呆坐著完全无法动弹,方寸尽失;朱敏琦也著慌地不断啜泣,婆婆郑氏更是哭天嚎地,王光祖愁眉深锁。
王耀邦一蹶一蹶地跳了起来,「可恶!待我下山把那些日本鬼子打死。」可是他脚伤未复元,跳没几下,整个人又重重摔倒在地,原本愈合的伤口又遭裂,流出血,众人七手八脚地连忙将他扶回房间躺下,但王耀邦拚命挣扎,「别拦我,让我去!让我去!」
经过这一闹,君莲陡地恢复了神智,姣美的面容上出现一役前所未有的冷静及杀气。
她走到公公身边,「爹,您先冷静下来,现在冲动只会坏事,就像书尧和罗干一般,他们两人就是错估情况,所以才会被抓。」
「现在什麽时候,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难得对媳妇发火的郑氏,一时气愤,忍不住骂出来。
君莲没有说话,她只是捺著性子,重新将王耀邦的伤口包扎好,然後不发一言地走出去。
她在自己的房间沉思良久,然後迅速做了个决定,走了出去,找到荣伯,低声和他谈了起来。
那晚,她到马厩将座骑牵出来。突然朱敏琦不知从哪冒出来,走到她面前拦住,「你打算做什麽?」她劈头就问。
君莲不答,兀自越过她走向前。
朱敏琦手抓住君莲的臂膀,「你要去救他们,对不对?」
君莲的沉默证实了她的猜测。看著君莲手中握著的长枪,朱敏琦摇摇头,「你别傻了,凭你一个人的力晕,是办不到的。」
君莲回过头望著她,表情冷然,「你又怎麽知道我办不到?」
「你只不过是个弱女子,连那些大男人都敌不过那些日本鬼子,你又怎麽以为你能?」打从晚餐後,她就察觉到君莲不对劲,在得知丈夫被抓的消息后,她的态度太沉著了,若不是胸有成竹,认定书尧不会出事,要不就是她心中已有打算。所以她一直暗中盯著,果不其然,待全家都睡下,君莲便穿著一身劲装,拿著长枪走出房间,便猜得出她打算去救书尧。
「凭什麽不能,不试又怎麽知道?」没再理她,君莲将马鞍调好,把东西放上,「何况我又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
朱敏琦呆呆的望著她,不解其意。
君莲静静看著她,「我不会硬干,不要担心。」说完,她就跨上去。突然,朱敏琦抱住她的脚。「你……」君莲不懂朱敏琦要干嘛?
「我也要去。」虽然心中充满惊惧和不安,但是只要一想到两个最重视的好友生死不明,她就坐立难安痛苦不堪,与其在这饱受煎熬,她宁愿跟著君莲一道行动。
君莲摇摇头,「你手无缚难之力,去了只是让我多麻烦。」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她急切的保证道。
君莲深思的看著她,「你是为了书尧?」她坦率地问道。
朱敏琦脸孔微红,「我不否认,但是……我也为了罗平,他们两人都是我的好朋友,你我同是女人,应该可以了解我的心情。」
看到她居然肯为了书尧冒险,君莲长久以来对她的敌意和防备顿时烟消云散。她只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爱上书尧的女人,爱人本来就没有任河对错,只是在爱情世界中,容不下多头并存。
她的眼光不自觉地放柔,「朱姊姊。」她轻声唤道,前些他们在王家做客时,她籍口忙著防御工事,到朱敏琦是能不见面就不见、即使偶尔碰到了—也只是微笑点头,未做任阿交谈,直到此刻,「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并不是随随便便行动的,我会使枪、使刀剑,所以自保问有馀。此行风险之大,连我都难以估算,我不想牵连你。」
「我不怕,现在我的家人生死未卜,书尧、罗平,等於是目前我最熟悉、亲近的人,若是没有他们,我……」她恐惧得无法再说下去,现在她已经茫然无所依,不知前途在哪里,所以,近乎绝望的想抓住任何可保有的一切。
君莲沉默半晌,评估让她加入的风险性,原则上,此次行动人愈少愈好,但是……一个计策在她脑海中闪过,「好吧!你赶快去换上轻便的衣服,我在这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