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们来伺候您更衣。」一直跟在她身旁的朱府丫环说道。
更衣?她瞪著那个丫头,「不……不用了,我穿这样就好,不劳姊姊费心。」她连忙说道。
那丫头听她竟唤她姊姊,忍不住噗时笑出来,「姑娘您别客气,我叫香儿,你就这麽叫我著。」她那口流利的京片子听来极为悦耳。
君莲点点头,「我知道了,香儿姊姊。」她还是不习惯对比她大的人直呼名字。
香儿向天花板丢个白眼,也不再多说地随她去了。不过,她发觉这小姑娘长得好标致,虽然看起来有些呆呆,看得出是从乡下来的,但因她全身散发著极淳朴的气质,和以前的自己一样,不由得对她产生一股亲切感,「这儿晚餐有换服的习惯,你要穿著这一身吗?」
换服?「可是我除了身上这一套,就只有另外一套那是打算过年那天穿的。」君莲有些为难的说道。她此趟来没多带些衣物,一切以简便为主。
「是吗?」既然这样就不勉强、香儿点点头,「我知道了,看你要不要歇息一会,待会要用餐时,我再来叫你。」
她正要转身离去,君莲唤住她,「香儿姊姊!」
「是!」
君莲犹豫一下,才鼓起勇气开口、「敏琦姊家是不是很有钱?」
「是呀!我们主子家可是极富有,在北平、天津都有洋行,很赚钱的。」
待香儿离开後,君莲在房中坐了一会。好奇怪呀,本来这趟列北平来是要照顾书尧的,怎麽反而到这来被人服侍?向来习於工作的她,一点都不习惯这样闲著,於是她推开房门,打算去找书尧。
由於没人带领,她一走出她所住的院子,马上分不清东南西北。刚刚她又忘了问香儿姊姊,书尧哥住在哪,她只好试著从刚刚进来的路走出去,看能不能遇到人问。
在朱敏琦的特意安排下,她将君莲安排在最靠近厨房的地方,所以她一下子就听到厨房内闹烘烘的声音,她走上前去,正要出声唤里面的人时,就听到香儿那一口标准的京片子传过来。
「我说小姐这次带回来的那个少爷长得真不错!」
「我也见著跟小姐站在一块好配呀!」另一个听起来年纪较大的声音说道。
他们是在说谁?是说书尧吗?因为今天就只有他们两个过来,罗平明天才会到,所以他们应该是请书尧,她不禁竖起耳朵听。
「奶妈你跟小姐向来最亲了,那个少爷到底是不是小姐的意中人?」香儿问道。
老奶妈笑一笑,「这些年,你何曾见过小姐请男同学回来过?他可是第一位!」
香儿皱皱眉,「可那位少爷不还带著另一位小姑娘来?」
奶妈冷哼一声,「那个小姑娘,哪能跟我们家小姐比?一进咱们这就像白痴一样,嘴巴张得大大,都可以塞一个鸡蛋进去,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拿她和我们千金大小姐比,岂不污辱了小姐?」
「话是这麽说,但那个小女孩长得可真俊。」
「俊也没用,因为论家世、论才情、论学问,那个小丫头没有一项比得过咱们小姐,你说那个少爷怎麽会喜欢一个乡下土包子。」
君莲听不下去了,她转身就跑,急得仿佛後面有鬼追似的。
乡下土包子!乡下土包子!这几个字,不断在她耳边响起。
她又难过又生气,若不是跑开,她早冲进去责间那些女人,是乡下土包子又怎样,难道乡下士包子不是人吗?若非记着自己是客人的身分,她真的会翻脸。
不过她们刚刚说的事情,有一点刺中她的隐痛,对朱敏琦,她本来就有自卑感,自觉比不上,可是当她们说书尧不可能会喜欢上她时,她不由得感到慌乱。
的确,她不像朱敏琦一样,和书尧是同学,两人相处、认识的时间,远比她来得长太多──
两个都是充满才情的俊男美女,他们怎麽可能会没有……
「君莲你怎麽在这?」书尧的声音从她身後响起。
她霍地转身退了几步,「我……迷路了。」她抚著胸口说道。
书尧看她脸色苍白,不由皱起眉头,「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摇摇头,「我没事,书尧哥,你住哪?」她问道。
「我就住在你对面的厢房中,你还住得习惯吗?」
「不习惯。」她很老实的说道「太豪华了,我都不敢睡在那张床上。」
他有同感,也不习惯这麽豪华的地方,「我也是,我在想是不是要打地铺呀!」
君莲笑了,刚刚的乌云也随即散去,管她们怎麽说,她还是他的未婚妻。「嗯!」
他们两人默默打量周遭精致的园景,环围的流水潺潺地流著。
「不晓得都儿岭现在怎样?」他眼光落在远方,虽然城里热闹繁华,但他还是想念都儿岭的恬静。
「大家一定正热闹滚滚的忙著过年。」
「是呀!每年过年的时候是镇上最热闹的日子。」
「……书尧哥!」
「嗯?」
「你不在的这段期间,我很用功的在学东西,现在我会写百家姓,背论语、背唐诗……」她红著脸说道,她想告诉他,她已经不是一无所知的乡下士包子。
「真的?」书尧有些不敢相信,他离开这麽些时日,她已经学会那样多。他立刻像老师一般地抽问,而君莲也回答无误,甚至背得一字不漏。
书尧露出惊讶的笑容,「你好厉害,这些东西起码花了我三、四年才弄懂,你居然能在半年内就弄通,了不得。」他真心地赞美。
「爷爷说我比你聪明。」她又羞又得意的说道。
书尧看到她那高兴的表情,忍不住失笑,轻敲她一个爆栗,「小丫头,才夸你几句,就飞上天了?要知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你还少说出一句,长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蓝更胜於蓝,书尧哥,你可得当心点,别被我赶过去喔!」她以真似假的警告道。
书尧再一次感到惊讶,现在的君莲几乎出口成章,看样子不可不把她的话当真。
「对了,书尧哥,有件事我还是不太懂,上次我说『马累死』这句话,为什麽会让你们笑得那麽凶?可不可以告诉我原因。」对此事,她可是念念不忘。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笑了,不过这次不敢笑得太厉害,怕再伤到她。於是他用最简单的几个形容词,大概将几个思想介绍给她,他并不预期她会懂,但是她的反应却超过他所想的。
「你是说我们国家现在正为一些不同想法在打内战。」她微皱著眉头。
「是的。」
她偏头想一下,「有点奇怪。」
「是呀。」书尧见她有兴趣听,也不知不觉愈讲愈多,愈说愈深入。她若有不懂的地方便会立刻发问,他也乐於解答,两人不觉忘我的谈著。
在谈话中,书尧发现,君莲脑筋转得很快,所问的问题经常切中核心,很难相信,她半年前还是个不识字的人。
他们一直谈到天色暗了才起身,不过两人都意犹未尽,对君莲而言,她在这段时间,大致了解了目前国家的形势,而这是以前她在都儿岭上不曾接触过的东西,原本她以为那是另个世界的事情,没想到和自已息息相关。
书尧相当开心收了一个领悟力极佳的学生,他从没料到自己可以教君莲那麽多东西,让他觉得好有成就感。
「书尧哥,在未来北平之前,我以为我已经知道全部、如今才知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