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是明芦妹妹的优点,也是可攻击的弱点。
“这……”明芦公主的心中交战了会儿,“若是那名女子同我一样爱他,应当能体会我的心情,她会同意的。只要那男人待我亦有这么回事……”妾室之女,承继了妾室的宽容胸怀,只求对方亦能将心比心。
幻想,根基也能如此深而稳固?
明熙公主咬牙撑持,“瞧他那模样,像是个漂泊不定的浪子,作什么营生都不知道,跟了他,说不定得东奔西跑、餐风露宿的,你——过得惯?”
明芦公主笑了:“小妹从来不眷恋荣华富贵,也早已习惯了不安稳。”以往几乎有名无实的公主生涯,便是挂名的荣华富贵——好看而已,无甚可眷恋,而动荡的宫廷斗争中,她不也如此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惯的!
她服了!她服了!她服了……
明熙公主挫了气势。
“我想,菩萨会成全你们的。”她闭上眼。
***
太平日终于降临,老百姓谢天谢地谢神佛,香火原就鼎盛的菩萨庙,便是感怀的好去处。
眼见扶老携幼的人潮,明芦公主心怀惭愧。人人求的是安居乐业、阖家平安,只她厚颜无耻地想求姻缘,要不是姊姊一路相伴与鼓励,她可能中途便打住了。
为了理想中的情爱而速成的勇气,还不够理直气壮呢!
“姊姊,看到亭子了!”明芦公主惊喜地探着头。
得不到身旁的响应,她左顾右盼。“姊……”
来往人潮中找不到明熙公主的影子。明芦公主的焦急,止于她遥见亭内一个横坐于栏杆上,背倚着柱子的土黄色飘逸身影。那是?
明芦公主为他所吸引,不知不觉地移动脚步,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那男人不正巧便是她此行的目的?菩萨果真不是她这等凡夫俗子所能知晓的神通广大!
唯恐他离去,明芦公主暂且放下姊姊。只是多走几步,不远的,也许回头便能会上姊姊,她安慰自己。
亭内早已座无虚席,想求个位子更是难了,但明芦公主志不在此,就连亭内外蠕动的人头此刻也比不过蚁蚁醒目,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尤其当他也发觉了她,征了征便朝她走来
明芦公主屏住了气,既是惊喜又感慌乱。她全身上下可还好?可有不妥之处?早知道就穿那件她最喜欢的……
“姑娘,许久不见了。”那男子朝她一笑,止于她跟前。
日思夜梦的俊秀笑容,就在咫尺之遥,冲着她而来,明芦公主的心跳怦怦不停。
“公子……”她怯怯点头,狂歌于心。
“令姊呢?”
惊喜骤然煞止!
“公子认……还记得姊姊?”明芦公主问得惴惴不安。
“当然记得,你们姊妹我都记得。”那男子一语带过。
归咎于当日姊姊与他的冲突教人印象深刻,他才记得自己,这是姊姊的功劳。
“那位紫衣姑娘……今日没同公子一道?”她欣见君侧虚空。
黎乡乡?他愣了会儿,“因为战乱,她早离开京城了。”
偷偷将他的局促当作提起了不该提的。可是劳燕分飞?捺下不该有的幸灾乐祸心理,明芦公主自责,不敢继续往深探。
内心煎熬许久,她又道:“可否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萧北辰。”他无心地浏览四处。
“小女子姓阳。”她低声报上。
“阳姑娘你好。”他有礼而淡漠。
是否他们的距离太近了?明芦公主揣测他不同以往的拘束从何而来。众目睽睽之下,虽是光天化日,男女当众攀谈,闺女不害躁,男子汉倒知避讳。
是她高兴过头了。明芦公主轻轻退了一小步。
萧北辰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小节。他随口道:“乱事刚平,你自己一人外出,岂不危险?”
“我同姊姊一起出门的,方才与她走失了。”
萧北辰忙问:“何处走失的?”
“就在这附近。”
“我们去找!”萧北辰说做就做。
“也许一会儿姊姊就出现了,就算碰不上,姊姊也会先回家的。”明芦公主依恋与他的独处。
“她只身一人,你不担心她吗?”萧北辰扫视她一眼,终于见她心虚地点头。
“你们来时走哪条路?”
一路并肩相伴,回首来时路,该是惬意甜蜜的,但寻不到人的萧北辰,焦急的语气与心不在焉的神情,多少扫了明芦公主的兴致。
“公子好象很关心家姊?”她轻声低问。
萧北辰刻意夸大地转个头,伸长脖子遥望四周,佯装寻人,避开这要命的问话。
无视于他究竟听进去了没,明芦公主淡淡地继续试探:“家姊她……最近才订了亲。”
心在八方天外的萧北辰缩回了头。
“你说什么?”他倾身逼近她,反应强烈得教明芦公主的心一沈。
“家中大娘过世,姊姊要百日过后才出阁,但婚事已订下是确实的。”她偷觑他的面容。
“她跟谁订了亲?”萧北辰阴沉地问。
“她……”该说她们姊妹是公主,姊姊的驸马是个怎样的人吗?
“是哪家王孙贵族?”萧北辰懒得再装模作样,厉声问道:“驸马人选是谁?说!”
俊脸失了从容,不再潇洒温文,但摧毁她一腔少女情怀的,是话中的机关。
“你认得姊姊……”明芦公主喃喃道。这不是询问,而是指控。
“我何止认得她!阳姑娘,我不知你是哪位公主,不知如何称呼,但是,你姊夫的人选应该是我!”萧北辰指着自己狂吼。“今日廷安约我在小亭碰面,她没来便罢了,你却告诉我她已订亲,真他妈的见鬼!”他难得失控到口出秽言。
“是姊姊自己请命的,我没有必要骗你。”明芦公主吶吶道。
“自己请命?她等不及想嫁给别人了?!”萧北辰大吼,引来路人侧目。
明芦公主引他至一旁无人处。
“萧公子,也许你和姊姊之间有误会吧?”她感到心虚,自觉安慰得敷衍。
“误会?天大的误会可以等见了面再说,干嘛不声不响就许了别人?近一个月没碰面,一回来便约我在这鬼地方,果真是她心里有鬼!”只有他傻傻地期待他们的重逢。萧北辰愈想愈气:“我自己问她去!”举步欲走。
“等……请留步!”
“你还有事吗?”萧北辰气急败坏,已不是方才好说话的样子了。
他岂知接下来她要说的,已于短短几瞬间,在心中狂烈厮杀过多少回!
“萧公子……喜欢我姊姊?”她先选了个较中立的间句。
“是!”毫不犹豫。
“也还喜欢别的姑娘?”比方说那紫衣姑娘。那么,还容得下她吗?
“不!就你姊姊一个!”萧北辰答的干净俐落。
即使还存有那么一丁点妄想,此刻也该燃尽了。明芦公主垂着眼睫低头琢磨,在萧北辰失去耐性前,提议要说个故事给他听,占用他一些时间。
萧北辰缓下怒气,点了点头。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到时他上坤宁宫去守株待兔!
明芦公主说了个大家族的故事。这个家族的老爷有许多妾室,但还是正室夫人最受宠爱,连带夫人的儿女也最得父亲的心;至于妾室姨娘,大多连正眼也不得一回瞧,诸位姨娘生了多少儿女、取了什么名字,作父亲的恐怕还搞不清楚呢!
“四周围的人都懂得讨好夫人和她的儿女,就连下人也懂得挑主子巴结。若是夫人仁厚倒还是一家子的福气,可惜,夫人担忧家产和地位遭纂夺,对姨娘和庶出子女极为刻薄,动辄打骂还不给饭吃,见了面就是一顿侮辱。姨娘和庶出子女们都不敢吭声,下人也不敢告状,因为人人惧怕夫人,老爷只听夫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