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摇头批评:「此联不仅难对,意境也差,意义上更说不过去。『七妻』二字便 不合理之至,一屋仅能有一妻,其余称妾,而不知到哪去找一户家有七妻,请姑娘指点 。」小莫见她死皮赖脸,继续攻击她。
「当然是到停春阁去找嘛!」亭台下有个无赖男子大叫,存心吃豆腐。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丛雅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小莫亦皱了皱眉。
「就算泣乞,想找个棲身之处,大可选择破庙山洞,勉强还可遮风挡雨,何必选择 避不了风吹日晒的谿壑岩床?」小莫幼时曾经花了好一番功夫作此联,又花了好番功夫 作下联,然后极挑剔地找出一堆破绽,再宣布这对子是失败之作,揉一揉丟掉了。看过 对子的大概也只有刘大人、少爷及小姐,丛雅有可能是透过绮兰从刘逸扬那儿弄来的。 小莫猜测。
「倪夫人是不同意我自称『江南第一才女』了?」丛雅面色一寒。听她字字见血地 挑出破绽,丛雅再难有半点笑容。
「若非拾人牙慧,你要称才女便由得你。」她冷眼直视,气势逼人。
「此话怎讲?」丛雅面色漲红。
「你心里自有数。」
「请你说清楚。」丛雅咬着牙。
「这上联明明是刘蔚云姑娘十一岁时的涂鴉,现在竟变成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所 作,原来丛姑娘这么喜欢小孩子玩意啊?」小莫道出其相摇头道:「小孩子不懂诗词当 以意境为要,只晓得玩弄文字游戏,所作出来东西不值一哂,丛姑娘竟还当是宝?」
「你有何证据证明此联非我所作?」她见众人已起疑心,心中颇慌乱,忙要小莫提 出证据。
「是没有证据啦,不过当年不才小女子我亦跟着蔚云小姐涂了首下联,跟上联一样 歪曲不通,可别见笑。」她说接不出满意的下联,并不代表没有下联,勉强要湊出答案 还是有的。
她顺手拿起亭台桌上的纸笔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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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只蛞蛭潞诙鴨柩剩执硖猎嗨D上起舞,这算是什么句子?小莫在心底叹气,幼时的自己还真是窮极无聊。
虽然意境不怎么样,意义也差,但与那奇怪的上联简直相互辉映。丛雅面色立即刷 白,人群顿时耳语四起。
「此联规矩多如牛毛,作诗时还得瞻前顾后,难以兼顾意境。小孩涂鴉尚可原谅, 大人莫要跟着走火入魔了。」小莫叹道。
当年她初学诗词,年纪尚轻却悟性极高,专门作些旁门左道的歪诗,刘家无人能及 ,她也沾沾自喜。只是后来年纪渐长,感性加深,慢慢明白意境的重要,才放弃玩那些 艰涩冷僻的文字游戏。如今重见当年的涂鴉,不胜歉吁,不希望见到丛雅步上她的后尘。
丛雅面色阴晴不定。到手的封号飞了不说,还在众人面前大大失脸,真是赔了夫人 又折兵。不过看这情形她想要赖也赖不得了,只得道:「夫人教训的是,丛雅甘拜下风 ,狀元头釆便由夫人得。小女子自今后起不再妄想夺刘小姐封号。」
「谢丛姑娘美意,心领了。狀元头采招待停春阁食宿三日,敬谢不敏。」小莫笑着 摇头。
「如此实在可惜。但不知夫人与刘姑娘是何交情,何以知道此联是由她所作?」
此语一出,等于承认偷盜别人智慧财产,不过丛雅难以理解她从绮兰姐姐那儿弄来 的举世无双的对子,天下竟有人能接上,并晓得非她所作,好奇心战胜了好胜心,忙提 出问道。
「我本蔚云小姐帖身丫鬟。」小莫道。
仅一个丫发便能吃定她,别说小姐要是出马她会有多难看了,丛雅感慨地想。对于 未曾谋面的刘蔚云又升起一分敬意及好感。原以为自己已是天下少见的才女,万万没想 到当场被人拆了合。人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遇上对手前还真是无法领会。
「那不就是『关中第一才女』刘小莫吗?」人群中传来惊呼。
丛雅闻言大惊,起身为礼:「原来是御封才女,丛雅不自量力,倒叫夫人见笑了。 」
小莫嫁人倪家又得封才女的消息不久前也传回了江南。刘家一门出了两名才女,刘 逸扬也跟着沾了光,更重新炒热刘蔚云失踪悬案;而当年加诸在小莫身上的负面詆毀, 也随着榮寵加身而渐渐洗去了。
「不敢。」
小莫与她客套了一番,在众人的惊艳赞叹下匆匆告别,与倪夙潮急往刘府去,一刻 也不愿再耽搁。
★★★
「这是刘家新宅?」小莫站在富丽堂皇的刘府前,不可思议地惊问道。
光是正门便有六扇,正中央的朱漆大红门上镶着两道金碧辉煌的圆环,闪着富贵逼 人的光芒;门是两只巨大石獅威风凜凜地怒现四方,巍峨高耸的围墙,像是冰冷拒绝外 界的屏障,小莫看这气势,不由得心底微涼。
「比起观海山庄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倪夙潮笑着道:「看来这几年,刘公子还 真的是发了大财了。」
「希望他不要变得跟这屋子一样才好。」小莫叹道。
应门的奴仆不识小莫,却是一副狐疑的嘴脸,盯着服饰平常的两人许久,方才人內 通报。
小莫见这阵仗,开始担心她会见到怎样的一个刘逸扬。不过她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多 久。
「小莫!」一声急唤后,跟着大门再度开启。刘逸扬急跨而出,一见到小莫,兴高 采烈地拉起她的手,视他人如无物。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刘逸扬一听说她此刻正站在门口,连忙冲了出来,想一见这个他日思夜念的人。这 个曾是爱人如今又似亲人的女人,是仅次于妹妹的牵挂。这此一年来他暗暗为她担心, 如今见她毫发未損地站在他面前,容貌娇艳更胜往昔,他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公子,别来无恙?」久别重逢,小莫同样激动不已。刘逸扬微微发福,稍減往日 风度翩翩的俊容,多了几丝市儈的俗气;只是见到她时不容造假的喜悦,令她相信她的 公子仍视她为自家人,顿时一扫方才的怀疑。
「听说你嫁人了。」刘逸扬见她梳着妇人发髻猛然想起,心中油然而起一抹妒意。 瞥见一旁久远的倪夙潮,连忙放下小莫柔荑,道:「好像过的还不错,真替你高兴。」 他有些言不由衷。
倪夙潮忍着醋意,提醒自己别失控。上回的教训犹在眼前,要是再弄成误会,尤其 是在刘逸扬的面前丟脸,他可万万不愿。
「谢谢公子,我在关中过的很好,只是有些想家。能回来看看是几年来的心愿,只 可惜小莫有负所托,没能找到小姐……」
一提到蔚云,刘逸扬的脸有些变色。小莫与倪夙潮对望了一眼,均觉事有蹊跷。
「先进来再说,肚子一定饿了吧?饭桌上再和你谈谈。」刘逸扬随即招呼他们进屋 ,将刚刚的话题含糊带过。小莫和倪夙潮认定事情大概不简单,当下也不多问,等他想 谈时再说。
沉甸甸的象牙筷子,极尽奢侈之能事,握在手中却非常不顺手,小莫暗叹刘逸扬的 改变;但刘逸扬熟稔热絡的态度,也让她慶幸两人情誼未变。
饭桌上,刘逸扬向他们介紹了刘府的女主人绮兰。绮兰面容艳丽,谈吐风骚而世故 ,是个见过大场面的青楼女子,比起一般小家碧玉,自是别有一番韻味。小莫看了看她 ,又仔细看了看刘逸扬,能体会当年为何少爷捨她而就绮兰,两人气味相似,再配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