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说说云儿好了,说说她是怎样的人?」小莫为他斟上酒。他的态度不像认得 自己,何以越看他越眼熟?
「……是个可爱的姑娘,不过她离开我了。」他垂下眼睫,失神道。
讲到云儿,竟连酒送上面前也不看一眼,小莫越来越好奇了。
声音也越来越耳熟,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离开你?」小莫柔声问道。
「你问的太多了。」他恢复冷漠。
「好吧,我不问。你想喝多少酒,吃多少东西,尽管动口,不必客气。」小莫干脆 地道。
「我没见过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问道。眼前这个素净高雅的美人,竟然 不避讳与一个骯脏酒鬼同桌,难免令他奇怪。
「不知道。觉得你可能有隐衷,想帮你忙罢了。」
「你帮不了的。」
「这不一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她没死,就一定有办法。」
他低头沉思。
小莫见他不愿多说,也就不逼问。哄他吃了个饱,还为他订了间房,要了盆热水, 拿套丈夫的干净衣服给他,希望他能洗个澡,好让她瞧瞧他的其面目。
半个时辰过去,她见到一个玉树临风,儒雅斯文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虽然清瘦了 点,面色白了点,神情有些憔悴,神釆也有些黯然,他仍然是个翩翩濁世佳公子。
小莫好半天不说一句话,愣愣直瞧着他那张俊脸。
男人被她看的竟感靦覜。眼前少妇委实不知羞耻为何物,该不会是个深閨寂寞的女 人,想将他当作红杏出墙的对象?他打了个寒顫。
如果小莫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大约会狂笑三声然后逗他说:是啊!我还真有眼光, 路上随便抓个醉鬼都是可以红杏出墙的上等货色!
不过她没空研究他此刻心思,她被眼前人吸引住了。
不是他太帅,让小莫看到发呆流口水,而是那张脸虽然四年前只见过一次,但那是 她千挑万选了两个月才为小姐选中的佳瘠,化成灰她都认得的──上官君驊!
云儿?该不会是蔚云吧?四年来这两人发生过什么事呢?小莫思绪飞转。
「夫人请自重。」上官君驊避开她的目光。
他换回本来模样,人也跟着有礼起来。
「放弃这样的外表情愿变成一个醉鬼,是因为云儿的原因吗?」小莫兴味盎然地笑 问。
「是的,我对云儿一往情深,夫人请谅解。」他赶忙道。一改先前不合作态度,只 望这位美妇别对他下手。
难不成他以为她想对他怎样?小莫哈哈大笑。
「你那位云儿比之我如何?」小莫眉眼含悄地靠近他,将错就鍺,存心试试他。
上官君驊退了一步:「难以相比,各有千秋。」眼前美妇越靠越近,今他汗水涔涔 而下。
回话虽然模糊,举止倒是清高。小莫心中嘉许。
「云儿纯真可爱,娇悄迷人,更胜我一筹对吗?」
「你怎知?」他不记得说过这么多。
「只可惜偶尔有点古灵精怪,迷迷糊糊,对吗?」
「你认得云儿?」上官君驊音调高了起来。
「真不错,是个痴情种,我没看错人。」小莫顾左右而言他,绕着他转,大胆将他 全身看了个饱后,满意地点头。
「夫人认得云儿?」他又问了一次。想到美妇可能认得云儿,他根本就忘了躲避她 估价似的目光。
「不认得。只认得一位叫做刘蔚云的姑娘,和一个叫上官君驊的呆子。」小莫取笑 道。
「夫人认得在下?」上官君驊惊道。
「认得,我和蔚云亦是好姐妹。」
他一愣,急道:「她现在人还好吗?」他一改保持距离的态度,抓紧小莫双臂问。
无巧不成书,房门竟在此刻被推了开来。
意识到两人过分亲暱的距离,他们火速分了开来。
当小莫碰触到来人冒火的眸子,方才玩笑之意一扫而空,心头罩上了层阴霾。
倪夙潮面上青筋浮现,难以遏住怒气。
「方才店家告诉我,我的妻子殷懃招待一个男人进房,我不相信。不过,如今亲眼 目睹,叫我不得不信。」出了宫就迫不及待想见爱妻,竟碰上这般光景,倪夙潮理智尽 失。
他看到上官君驊身穿他的衣服,与小莫咫尺之遥四目凝望,再看他清秀俊雅的容貌 ,再难不怀疑她趁自己不在勾搭男人。
「相公,你误会了。」小莫急忙辩道:「回房我解释给你听。」
「不必!我早该看出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就跟他去吧!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 到你!」倪夙潮目皆欲裂,丟下一句绝情的话,用力关上了门走人。
「相公!等等!」小莫再也没空理会上官君驊,匆匆追了出去。
倪夙潮冲下楼,奔出客棧,漫无方向四处乱窜。小莫水抽长裙,縛手縛脚,追得筋 疲力竭,一路上不知撞了多少人,赔了多少罪,仍然追丟了人。
一个晚上,小莫像是个飘漾的孤魂,在皇城街道上寻找倪夙潮的踪影。从街上人多 找到人少,从人少找到没人;从黄昏找到天黑,从天黑找到黎明,天大亮时才拖着沉重 疲累的身体回到客棧。——何时他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她怀着一丝希望,心想也许他早已回来了,就算还没回来,说不走也会突然想听听 她的解释回来一趟。
「夫人,有位公子托本店转交一封信给『风』字号房的夫人您。」掌柜的见到小莫 ,递给她一封信。表面虽恭敬,心里想的却是红颜祸水,红杏出墙,竟在客店养小白脸 云云。他根本认不出那个小白脸原来便是他臭骂许久的醉鬼。
小莫拿了情回房。展开一读:夫人:君辟徹夜亟思,本欲向夫人伉儷道别,岂料直 至天明亦未见贤伉儷回房,想来是误会不小。君驊惶恐,受夫人饭水之恩,本当泉湧以 报,却令得贤伉儷反目,君辟之罪遇,难以言喻。
原想求夫人代马向云儿说项,惟恐贤伉儷再起勃谿而作罢。贤伉儷天作之合,君驊 生平仅见,艳羨不已,虽不能代夫人解释一二,诚愿贤伉儷尽释前嫌,早日和好,方可 稍減君驊心中之歉疚。
如花美眷易来,千金难买真心。夫人所言极是,纵有重重阻礙,云儿尚健在,君驊 便不应绝望。此番前去,若不得云儿谅解,永不踏入京城家园一步。
行笔至此,忽有所感。贤伉儷必曾与君驊有週数面之缘,只怪君驊耳不聪目不明, 难以辨识曾于何处相逢,抱憾之至。惟尊夫似不识君驊,亦是一悬案。贤伉儷天上龙凤 ,君驊竟尔见面不识,倘若日后能与云儿相偕返家,还请至舍下(想夫人既知君驊名, 唐晓侍郎府)一敘,为駑钝之君驛解惑。
上官君聆上官君驊该不会是到江南去找蔚云了吧?这四年来他与蔚云究竟曾发生过 多少事?小莫满腹疑问,不得解答,只能迳自胡思乱想。
想到倪夙潮那个蠢蛋,没认出人家也罢,也不问清楚事情原委,就说出那样可恶的 话,然后跑的不见人影,小莫越想越火。她从不知倪夙潮竟也有这样不可理喻的时候。
气归气,一个下午过去,仍不见倪夙潮人影,小莫开始担心了。
她无意识地坐在桌前。昨晚累了一整晚没睡,也无心进食,渐渐眼皮越来越重,梦 周公去了。
★★★
倪夙潮回到房中,已是接近初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