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大人及上官朗月像是被打了一巴掌般难堪。轻贱她是村妇反而被她当场反击得毫无招架之力,着实面上无光!她到底是谁?父子俩均怀疑该不会就是“江南第一才女”吧?
上官夫人见丈夫儿子全都呆了,只有重星开了口,却又是向着那丫头她那边,为她说话,急着为丈夫和朗月帮腔,“哼!就算你读过几天书又如何?一样是来历不明的乡野村妇,不会提高你多少身分地位。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脱罪!”上官夫人虽也是官家女,因谨守女子无才使是德,所以也没读过几天书,无法感受蔚云字句中的意义,所受震撼自然不够大。
“爹!娘!我忍不住了!孩儿一定要说!”上官君骅正要吐实,蔚云在一旁猛以眼神示意他别泄密。
上官君骅假装没有看见。道:“云儿就是“江南第一才女”是孩儿前去提亲的对象!不是乡野村妇!”也许这是他们能得家人承认的最后机会了。
完了!蔚云恨自己逞一时之快,这下完了!
“喔?云儿姑娘,这是真的?”上官大人阴骛锐利的目光扫向蔚云,问话也客气了点。如果这是真的,倒可以考虑接纳她为上官家的三媳妇……
“是吗?君骅,你这谎也扯的太大了吧?还是这个女人骗你这么说的?如果这是真的,她大可回家等咱家上门下聘,又何必先住进来?那有官冢千金这么与人私定终身,自甘为婢的?”说到利害关系,上官夫人的脑袋就特别灵光。
上官大人也觉得可疑,又问了一次。
“我不是!”蔚云没有说谎,她一直认为这个头衔不该是她的,虽然指的就是她。
小莫啊小莫!如果你在这里该多好?我该怎么做呢?我们可有相逢的一天?蔚云在这紧要关头想起她好姊妹,反倒对眼前一切麻木了。
“我真的不是,我是云儿,不是“江南第一才女”。”她重复一次,加强取信众人。不过她可没说她不是刘蔚云,刘蔚云又不是江南第一才女(这是她的理论),反正他们也没这么问。然而,就算她想承认,也要顾忌会带来的麻烦!钟家和苏州官府都在找她,不能轻举妄动。
上官君骅见她放弃,急的猛咬下唇,蔚云以眼神淡淡示意,不要他继续坚持。
上官君骅下唇几乎渗出了血。
“既然如此,那就照刚才的决定,她不认罪,就送进柴房。”上官大人厚颜道,语气有点生硬。方才蔚云的一番论述,已经言明她的无辜,纵然他在心里也信了,但为了朗月的清白,为了君骅的前途,他不得不厚着脸皮下令,将过失全归于她。
世间岂有真理?蔚云辩驳无效,也懒得辩驳。
★★★
天气回暖,正值盛夏时节,汴京城免不了燥热肆虐。侍郎府建材虽好,有冬暖夏凉之效,但这个待遇显然没有眷顾到柴房。
好不容易,上官君骅在上官重星的帮助下,整整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取得了一干守卫的信任,才将身处闷热如蒸笼般的柴房内已气息奄奄的蔚云救出来,免除了她被继续蒸烤的命运。
得重星之助,他扪暂时躲在京城内的闹区中,等风声一过,随时准备逃离京城。连日隐于闲市中,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终非长久之计,这样偷偷摸摸的连门也出不了的日子,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上官家怕事,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搜城,仅能化明为暗,私下查访,但效率不彰,让他们平白捡到许多共处时光。是夜,正是有情人私语缱绻时。
“你有何罪?罪竟全归你!”上官君骅的俊目中竟含着泪!美人如同怀璧,怀璧若是罪,美人就有罪!上官君骅痛恶这个吊诡论调。
“你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蔚云呐呐道。该哭的好像是她,是不是搞错了?
“只是未到伤心处!”亲眼见到所爱的人受着这样的折磨竟然束手无策,也没能陪她同甘共苦(他爹娘压根不准),除却悲痛便是深刻的内疚。
“我恨自己没能及早救你出来。”上官君骅的俊雅面容正咬牙切齿。她怎么变这么瘦?她已经够瘦了,爹娘还能如何折磨她?
“你已经尽力了,我这不是出来了吗?”反倒是受难人在安慰人了。
“却是带着憔悴和消瘦出来!”如果家人不能接纳她,那么就如同与他断绝关系。“老天!我爹娘是怎么对你的?甚至及不上钟清流给你的待遇,当年,他毕竟真正爱过你。”上官君骅的叹气声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爆开千万碎片。
蔚云面色沉了下来。说不出是幽怨或凄凉,甚至……是怀念吗?上官君骅的心落入暗无天日的井。
“我失言了!对不起。”
“不要让我想起他!求求你!我已经忘不了他了,为什么你还要来提醒我?”蔚云摇着头。在他们有了关系之后,他怎能再提起钟清流对她的爱?难道他在怀疑什么?
此举如第二声响雷,不过震动的是上官君骅。
“你一直忘不了他?”上官君骅声音走飘。“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他。在他落崖的那瞬。”他淡然道。
他可以用自己的身体让蔚云忘却噩梦,令她臣服于他的臂弯,可是她的心呢?上官君骅的背脊如同爬上了无数蚂蚁,恣意啃噬。她的心呢?在那里?在钟清流那里?!
是了!上官君骅苦笑,许久之前,她的心不就已被钟清流带走了吗?她从来就没否认过!是了!原来如此!
蔚云闭着眼,用力摇着头,想要甩掉一切记忆,却加深了上官君骅的误解。
她可曾真心爱过自己?上官君骅惘然凄笑。她背负的沉重包袱,终于在他俩结合中解下,原期望将是两颗真心的相拥,没料到……暗埋的怨苗以为早已连根刨起,谁晓得多疑的肥料助长它不知不觉的茁壮,不必细究寻思,不信任的果实竟已串串熟透,掉落了一地,俯首可拾。
蔚云倏地抬头,噙在美目的泪毫无保留地落入他眼中,淋冷了他暗黑却晶亮的眸子。
她再度为他而哭!为钟清流!
一年多前的钟青流,毕竟没有白活这一遭,上官君骅突然羡嘉起他来。起码,他曾得到那句话,得到连他也不曾有过的待遇,这是钟清流用命换来的,他永远比不上的,谁比得上一个死人!
“那是为了安慰他。他为我而死,在他死前,我无论如何会说出他想听的话,不让他带着遗憾走。”
“就连那块碑也是安慰他?”平日的禁语今日如栏杆挡洪水,阻不住奔流狂浪。上官君骅终于管不住心中疑虑,全数问开。
“你到底想说什么?”蔚云紧锁眉心,他的疑虑似乎不是她能想像的深沉。那块碑是慰钟清流在天之灵,也是当时想断绝上官君骅遐想的手段。
“他毕竟是你的“故夫”,我这个“后夫”可及得上他一二?”
“你……”蔚云心寒于他的讥诮酸意。
“你虽夫身于他,却已在心中接受了他;你在身体上接受了我,也强迫心里接受我,而你的心中可有我?”上官君骅信手一捻,便是刨不完的疑问,连自己都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