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姐?”
“我起来了。”输了。向莞挣扎地坐起身,长指松松压塌的卷发,举止间不自觉流露慵懒风情。
“谢谢。”口气还咕咕哝哝、咬字不清,浑沌的神智没忘身边有个人。
“喝点水润润喉。”单行书将未开瓶的矿泉水递给她,知道一般睡觉醒来多少都会觉得口渴。
“谢谢。”还是未全醒,乖乖照他话咕碌碌喝进一大口水之后向莞才像回了魂,双眼恢复神采,定了焦看清自己身处何地。
大腿上还盖着一件西装外套。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谢谢你。”
“不客气。”单行书一迳有礼,接过的同时起身。“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就先回公司──我想向小姐还没吃饭吧?”
“嗯。”
“这边有份三明治,我中午买的,如果不介意的话──”
“谢啦!”向莞在他说完话前打断,老实不客气地拿来撕开包装咬进嘴里,在单行书出手相扶下站起来,充分表现做事急惊风的明快个性。“喂饱睡虫就换米虫作怪。”嘴里咬着三明治还是坚持要说话。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对任何人都温文的性格让他无法忽视眼前都会美女的疲惫,忍不住多事。
“工作很多很麻烦──多说多气,你要回公司了吗?”
“嗯。”看看表,还剩十分钟。
“一起走吧。”她说,一手矿泉水一手三明治领在前头,无视路人目光态意边走边吃。
单行书跟了上去。“向小姐!”
“嗯?”
“请问为什么我会被调回总公司?”悬宕在心里的疑问终于出口。
“咦?”喝水的口顿了下,困难地将面包吞咽入肚。“你说什么?”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被调回总公司?”
“上台北发展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吧?你这个问法很奇怪。”
“我认为之前的裁员名单里应该有我。”
“怎么说?”
“我的工作表现并不显眼。”
“这是你的自知之明,还是你没有自信?”
“都不是,只是那天和你见面的时候──”
向莞了悟,打断他犹疑的声音。“你以为我是因为那顿饭的关系把你留下来,并且调来台北?”
“我的确这么想。”
噗哧!“哈哈哈……咳!咳咳……”
“小心点。”他的问题很好笑吗?关切之余,一小撮火气也由衷冒了上来。
“你不是自恃甚高,就是有道德洁癖。”好好笑。
“向小姐!”
“别气。”向莞顺了气,嘴角还是笑意不减。“我说单行书,你会不会太高估自己的──魅力?”
“我不认为自己有。”
“那么我就不可能因为你的‘色’令我的‘智’昏把你留下来,不是吗?”
单行书无法反驳,只能沉默。
“老实告诉你,我根本不相信屠厂长要你送来的名单,相反的,我把那份名单当作留住人才的依据。”见身边的人回她一脸微愣,只好更仔细说明:“竹科一厂有近五百名员工,我不可能一一注意他们的工作绩效和性格,但如果是查屠厂长一个人就很简单了,只要知道他是哪一类型的主管、行事作风如何,就可以知道他列出的名单可信度多高──”
单行书还是一脸鸭子听雷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知人善任,充份掌握厂内所有员工,那么这份名单就可信:但姓屠的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因此这份名单里的员工反而变成我应该注意、为公司留下的人才,调查一百多个人比调查五百人要来得简单,这就是为什么你还留在公司的缘故。”
天晓得她为什么要浪费口水跟一个似乎与勾心斗角绝缘的系统工程师说这么多?向莞自问,又笑了起来。
也许因为他是第一个对自己没被裁员表达不满的人吧。在人人都希望工作稳定的时候,就他突兀地抱怨自己还保有工作。
“我这么解释,你能接受吗?”
单行书愣愣地看着她。
他不是下懂,其实早在她开始说明的时候就明白,只是错愕、惊讶。
她看起来这么年轻,处理事情的手腕竟如此高妙。
“还是不懂吗?”难道是她的表达能力有问题?不会吧?她公关手腕如果谦称二流,还没有人敢抢占一流哩。
“我不是──”
向莞并没有注意到他开口,飞快抢下发言权,让本来想说话的单行书只能继续微笑倾听:“换个最直接的说法吧,总之如果你没有替公司赚取钞票的本事,也会是这次裁员中的一个,不管跟我一起吃了几顿饭都一样,公归公、私归私:再说我跟你没什么交情,没理由这么帮你。还有,上回那顿饭是我请的,要说人情债也是你欠我,我更没有理由厚待你。”
相谈──或者是向莞一个人唱独脚戏的时问里,两个人已经走进公司一楼大厅。
好渴。她仰首灌了一口水润喉。
“还有什么问题吗?”已经说这么多了,再多说一些也无妨,反正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就是。
单行书开口想向对方道谢,一道呼唤打断了他:
“向莞!”
两人同时转看声音来源处。
商凡庸走了过来。“正想联络你,偏偏你忘了带手机,到哪──这位是?”
“他姓单。明达的系统工程师。”
商凡庸狐疑看了眼向莞,他记得明达科技里没有向莞的旧识。
不过她有的是本事跟人打成一片,明明才刚认识不到半个小时,她大小姐就能马上表现得好像已经跟对方歃血为盟、义结金兰熟透了似的。
他看多,也就见怪不怪。
或者就是这点特粗的神经线让她认识的人龙蛇兼具、遍及各行各业;但不可否认的是,也因此结怨不少。
“商凡庸。”他伸手,纯粹商场礼仪。
对方也回之以礼,自我介绍:“单行书。”
“和向莞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突然这么被问,单行书也愣了下。
“见过几次面。”莫非这人──“我跟向小姐只是巧遇而已,没有什么。”他连忙澄清。
眼前这位想必是她的男友吧?单行书暗想。
再细观,眼前男女有着相同出色的外表及都会精明干练的气息,只是男方还多了一份成熟。单行书暗暗评道,为这对佳偶的组合赞赏不已。
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商凡庸思付对方像解释似的话,可惜被老板大人出声打断──
“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神经线大条的向莞压根没发现两个男人之间微动的暗流,一心打拼事业以图早日登上女强人宝座的她,只想知道会让她亲爱的秘书先生急着找人的原因。
“京凌的夏副总希望跟你谈谈。”
“现在?”
“正确来说是十分钟前,她刚刚才离开。”
“真没耐性。”才十分钟而已耶。
商凡庸皱了眉。论没耐性,她才是个中翘楚吧?但这话他可不敢明说。
诚实虽可贵,性命价更高──他还想活着看见自已事业有成。
“先上去吧,我猜她想找我谈内部缩编的问题。”呵呵,又一笔生意上门,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听对方开出的价码。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朝站在原地的人挥手。“单行书,谢谢你的外套跟三明治,改天换我请你。”
正要开口婉拒,前方男女已经走进直达电梯,电梯门也配合地关了起来往上升,快得让单行书连第一个字都来不及说。
台北的一切都很仓卒急速,就连电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