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点不对,为什麽你只会为我著想呢?你为什麽不想想你要什麽呢?」
他又一怔。慌乱地摇头。「不,不……」
「为什麽不?」她问。看住他。「我知道了,你怕我给不起,对不对?」
「不,不,你先听我说……」他想解释。
但薛颖阻止他。「不,你已经说得够多了,而且我都明白。这次轮到你听我说了。」她坚持。
一双认真的眼睛,让他噤声。
她顿了顿,说:「你知道我前一阵子生病的事吧!後来我偷偷地跑到癌症病房的事,你也知道吗?」
他点点头。
「真被你料中了,对不对?」她愧然地笑笑。「我真的很胆小懦弱,对不对?难怪你不让我陪在你身边,因为我不但帮不上你的忙,而且还会让你操心。」
「不是这样的,」他抚著她的脸。「我只是不想你受苦,你……没有理由陪著我一起面对它,也不须要……」
「没有理由?」薛颖流下泪。「你曾说过我是你的妻子,即使没有名分,别人不知道,但你我是明白的。」她吸了一口气,又说:「夫妻是要同甘共苦的,所以,是你没有理由不让我留下,而且夫妻是要彼此都能为对方付出的,所以你也没有理由拒绝让我陪你。」
「颖儿……」分开,也并非他所愿,只是……
忽然一把将薛颖紧紧按在胸前,为了不让她看见自己无法抑止的眼泪。
薛颖感觉到他的抽噎,了解他的挣扎与痛苦。「你为什麽不替自己想想呢?为什麽只任我对你予取予求?又为什麽偏要把自己全掏光了之後,一走了之?那我呢?我就什麽都不能做吗?」埋在他的怀里哽咽地说:「你不要我了吗?」她抬起头来。「你说啊!你到底还想不想要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她痛哭。「为什麽你非要这样对待自己呢?」
傅维恒闭著眼流泪,不敢面对她和她的问题。
想!怎麽不想!白天想她,晚上梦她,怎麽会不想要她陪在身旁?谁不希望在病痛中还能握住一双可以倚靠的手?谁是真的情愿孤独?
「颖,由不了我。」他痛苦地说。
「谁说的?」她一面替他拭泪,一面不住地吻他。「孙妈妈说你每天都在想我,又担心我,那我现在待在你面前,你不是就可以放心了吗?我对你也是一样啊!不论是好、是坏,好歹我心里总有个数。你是我最爱最爱的人,为什麽要由别人来照顾你?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为什麽你要拒绝?如果今天换了是我生病,你会放心把我交给别人,而自己却不闻不问吗?」
他掩住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我不知道怎麽做才是对的……」他已乏力。
「无所谓对错的……只要你高兴、我高兴就行了。」她握住他的手带著泪轻笑道。「而且我们总还有一丝希望,是不是?」
「颖……」傅维恒还想再说什麽。
「别说了,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再度投到他的怀里,紧紧抱著他。
「我不是要强求什麽,只是现在我认为我们还有一点努力的馀地,我不想轻易就放弃……所以说,我想陪著你、照顾你,不仅仅是为了你而已,也是为我自己。除非我真的无能为力了,否则我一定会像这样待在你身边,就像这样抱著你一样地抱著希望,就像这样抱得紧紧的,只要这样……这样就够了。」她轻轻地说。
终於明白自己如今真正在意的什麽。
是不想留下遗憾,即使结果无法掌握……即使希望渺茫……
但至少无怨无悔。
她轻柔地为他吻去脸上的泪。「这样就够了……」
不敢也不愿强求太多,只要这样——就够了……
后记
第一次开始构想一个故事,只为了解救我那正为了缺稿而愁眉苦脸的同学。她是学校科刊的主编,在原订的徵稿期限截止之後,仍无法「募捐」到一篇小说来塞版面,转而求助於我。并非因为我能写,而只是因为当初是我向「上面」大力推荐她去负责编辑科刊的。所以,基於道义的考量,我有义务要去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也就是说,除非我能用别的方法弄到一篇小说,否则就只有自己想办法去填补这块「荒芜之地」。她非常认真、肯定地对我这样说。於是我转求其他好友,然而他们却都明白地表示爱莫能助,而且如果我仍是苦苦相逼、纠缠不休,便不惜要与我割袍断义。
求救无门之下,只好反求诸己。我开始构思、布局并且动笔,然而却没想到一切是那麽出乎意料之外地顺利。说实在的,我真的觉得这比我当初想像的要容易得多。几天之後,「主编」开始前来关切我的工作进度,我自信满满地说:「明天就可以给你。」可是,不知怎麽回事,每次就在我决定要开始收尾的时候,灵感就会特别澎湃,甚至比先前已经写好的还要「高潮迭起」许多,所以我只好不停地改、不停地加。
光阴似箭,在许多个明天一天天地变成现在式,继而戚为过去式之後,终於,科刊出炉了,只是……我这头还在加火加荼、欲罢不能地进行著。自始至终,编辑小组除了掌握我每回真心诚意的承诺之外,什麽蛛丝马迹也没有看到。(之後他们就再也不肯拿正眼瞧我,直到我花了大把的银子,用一顿货真价实的冰淇淋大餮,这才医好他们的『眼疾』。)到现在,我仍然觉得有一点抱歉(对他们),有一点遣憾(对科刊),还有很多的心疼(对那一顿31冰淇琳)。
也因为後来我顿失了催稿的压力再加上天性的懒散,停停写写、删删改改地,就让这个故事有头无尾地延岩了三个寒暑,直到今年初,才对「它」有了比较完整的交代,也才骞然发觉「它」竟长大了许多(原先我只求它短小精干,足以交差即可)。可是,虽然「它」的确花了比别人多上好几倍的时间来培养,但我却不敢确定「它」已经发育成熟了,最多只能说「它」还算是四肢健全吧!
现在当我再次回忆这整个过程,由於历经的「年代久远」,所以有许多关键问题例如:这个故事的灵感、人物背景、结局设计等这些当初构思的由来,皆已不可考。只知道我一直是一心一意地让「它」朝著有点「令人遗憾」的方向走去,而且怎麽也无法改过回头,即使是林白的编辑小组不断地规劝我应该往「光明大道」走去才是。(我想也许是日子一向过太逍遥快活了,所以忍不住想在「它」身上加一点「蓝色」来均衡一下!)总之,我始终认为任何一个故事,「它」的可能性都太多,同时无论哪一个选择也都无伤大雅。就这个故事而言,我所在意的是傅维恒那一段深深切切地疼惜著薛颖的心路历程,以及薛颖在人生中最黄金的岁月里,能真真刻刻地体会到人世间的无奈无常及爱恨情仇後的豁然知命。至於他们之间能否地久天长,那并非是我想多作描述的,我所想作的也仅仅是止於祝福而已!
就这样了!沉浸在这个故事里那麽长的一段时间之後,很高兴终于能够暂时跳脱出来,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看看别人是如何来看待这篇故事。在此还要特别感谢林白编辑组的杨孟华小姐、淑芬、文蓓以及好友延娣所给我的一切指导及鼓励。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