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就是司机不知往那儿跑了。
「三姨,我请你去饮杯咖啡,定一定神,你会习惯下来的。」
我当然不好推却。
对贺家人,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服从感。
不论他们待我如何,就连聂淑君在内,我一直都心甘情愿地讨好。
人家说,作妾的人有两种极端心理,一种是恨不得权倾天下,唯我独尊,将另一头 赶尽杀绝,好高枕无忧。另一种是巴巴的奴颜卑膝,刻意逢还,但求相安无事,共存共 劳。
我看来就算不是后者,亦相去不远了。
心态是显然因为长期受不正常的关系影响,而有点奇特,以致脱离正轨的。
坐到咖啡室去,我仍有点紧张。
双重的原因,一为那新剪的发型,实在令我不安,好象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牢我,虎 视眈眈。二为坐在对面的不知是敌是友,对方出奇的和蔼亲切,使我有点无从适应,受 宠若惊。
「听说三姨打算到外头去做事?」
消息实在传得快。
肯定屋子里头有内鬼,专责通风报讯,防不胜防。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承认不是,否认更不是。
还是未习惯这身份的转移。
仅是大家庭内时有的是非应对,我会得应付。
所谓熟能生巧。
正踌躇间,阮端芳就说:「真要恭喜你,绝对是好事。」
我愕然,不敢信以为真。
我那搜索的眼神,已表露了心迹,对方也是看惯眉头眼额的人,立即反应:「我是 真心的。」
「多谢,多谢,我只恐怕力不从心。」我连忙回答。
「辛苦点也值得,将来你会知道。」
阮端芳的神色非常严谨庄重,半点虚伪轻浮也没有。
我感动,更多的是骇异。
「敬生不在了,实在精神无寄,故而连三小姐都鼓励我到外头学点专业知识。」
我解释着,不忘抬贺智出来押阵,显然仍是心虚。
「现今是要做独立的女性才好,家里再有钱也不管用。没有本事,终归是要吃亏的 ,被人看不起的。」
阮端芳为什么如此的有感而发,实在想不透。
以她的际遇,还会吃亏,还要被人看不起的话,真有太多人要刎颈自尽了。
这话自不便宣诸于口。
茶叙终于在不错的气氛之下结束。
奇怪的是,我觉得不是阮端芳陪我松驰神经,而是我令她好好的畅所欲言一阵子。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多心。
到富华经纪行去学习的当天,我穿上了西服,整个人裹在深宝石蓝与白色里头,原 本是相当素净的,竟然连自己看上去,都觉得年轻得多。
群姐开心得一直笑着送我上车。
就差没有开口讲:「三姑娘,从此但愿你焕然一新,一帆风顺。」
其它几个女佣与花王都跑出来,特意的看我一看。
坐上车子去后,心想,大宅在今日之内就已洞悉我穿什么牌子的衣饰、几点出门、 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不好把那一屋子的佣仆换掉,专访菲籍女佣,省得多事。
念头才一转,我就决定把这些是非豁出去了。
人要计算人,有的是办法,莫说我换佣工,就算我搬离大宅,到深山野领独居,也 不管用。
我理直气壮,品行端方,又何必做着些无私显见私的行动。
我应该记住了贺智痛骂贺敬瑜的说话:「我何须指桑骂槐?明人不做暗事,我骂的 人正正是你!」
成为新时代的独立女性,每一天都得要求自己有一个新进步,有一重新体验。
这第一天,我回头遥望站在家门的佣仆,我知道什么是真金不怕红炉火,笑傲江湖 ,百毒不侵。
宋欣荣给我说:「很多女士闲们来无事可为,都上股票行炒股票,日子有功,她们 识的还真不少。你就拿自己的股票投资作试验品,作为学习。」
联合交易所开业时,股票经纪牌照最低试过六万元一个,在贺敬生的安排下,一口 气替潘氏买了三个。
如今,富华经纪行在交易所内有三个计算机终端机可供使用。宋欣荣也就指定一个出 市代表,专职为我服务。
换言之,我坐在富华经纪行内,学习如何指令出市代表买卖股票。
看上去,是简单至极的一回事。
就是那些坐在金鱼缸内的炒家,也一样在间接控制出市代表作买卖。他们把自己的 意愿转告经纪,通知市场内的代表操作交易,如此而已。
第九章
我呢,直接坐在经纪行的交易大堂内,对牢几个专用的计算机终端机,台头接有直通 交易所内出市代表的电话,随时指令买卖。
宋欣荣说:「楂盘经纪最捧的是知道何时出货、何时入货,又如何出货、如何入货 ,通通易学难精,必须小心观察时势,留意市场消息,再下来,就要看你是否性近,有 股票买卖的敏感度,以及胆识!」
单是听这种分析,已经觉得头大如斗。
真不知至何年何月何日才登彼岸?
倒有一样最实惠的得益,一天的时间很快就打发掉。回到家里来,已是日落西山。
人更是疲累,胃口却很好。饭后还得额外留意财经新闻,斜卧在床上翻一翻金融杂 志,又得摇电话回公司,听一听伦敦股市开市的蓝筹价位,就这样忙了一阵子就颓然入 睡了。
竟然会无梦,一觉直到天明。
这才发觉,过去那半年的日子,实在寝食难安。
吃得固然少,夜里,总是辗转反侧,很艰难的睡着了。又似看见敬生出现在大同酒 家的楼头,急急的拖着我走,才走到街角,一大班人涌出来,向着敬生拳打脚踢,吓得 我尖叫,醒过来,一身是汗。
各种怪形怪状的梦,只一个后果,都是把我跟敬生生分了。
又曾梦到自己老远跑到伦敦去,在那黯无天日的地下铁钻来钻会,几经艰辛,才到 了那个要下车,走出地面来的终站,往贺杰的那间学校叩门去。对方严峻的目光在大门 后闪动,阴恻恻的答:「这儿没有中国学生,更没有贺杰。」
然后大门就关上了。
我拚命的捶打大门,大声喊:「还我的儿子,还我的杰杰来!」
哭着哭着就醒了,果然一脸是泪。
慌忙的抓起电话就直摇伦敦去,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方便接电话的时间,事必要找到 贺杰。
杰杰在那一头接听我的电话时,每有埋怨的语调:「妈,怎么呢?这个时候硬要我 听电话?」
「杰,你还在那学院里好好念书吗?」
「为什么不呢?」
「杰,妈想念你。你放假回来看看我好吗?」
「妈,你忘了我这一连几个长假要到法国去学法文。」
「啊!是的,我忘了。杰杰。」
「妈,别担心我,你好好照顾自己就成。」
电话挂断了。
仍是午夜。
我已无法入睡。
现今呢,我不期然地笑了起来,在经纪行才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样子,虽不致于改 为梦见市场内的风起云涌,股票大上大落,然,已能无梦、安稳直睡至天明。
既然梦里也并不能有一家团叙,夫妇重圆,又何必要梦?
我相当的安于现状,且视为一项生活上进步。
今早,直忙到中午收市,才稍稍静下心来。
这些天,外头盛传百达利企业有被澳洲帮建邦集团收购的消息,收购价突破性地创 高峰,于是在它带动之下,各股也连起几个价位。
我问宋欣荣:「澳洲帮信得过?」
「很难预测。他们有银行支持,银根不成问题的话,真正能收购成功也未可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