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惊心,不是不胆怯的。
偌大的会议厅,放上长长的一张深褐色上等抽木的会议桌子,加上二十来张高背皮 椅,就已经显了气势。
墙上那一系列的董事油画像,中间的一张正正就是敬生。
敬生那不怒而威的眼神似乎在凝视着我,给我打气似。
于是,我缓缓的坐了下来。
贺聪坐上了主席位置。
其余贺敏、贺智、贺勇都已到齐,还加一位金小姐,是贺聪的秘书。
这些天来,我并没有好好留意贺聪的面色。他一直以来,都是个难得宽容的人,自 有一股吓人的气派。
这跟他父亲不同。
敬生其实是和颜悦色的时候多,只是他言之成理,令出如山,且又审言慎行,极有 分寸,赢得各人的敬重,由敬而畏。
贺聪是一副冷漠严峻的表情,好象分分钟都要出手伤人,心狠手棘似,教人因恐惧 被受茶毒,而至惶恐失色,噤若寒蝉。
这天,贺聪如常的面带严霜。
他冷冷的开口说话:「爸爸的遗嘱,只好跟着办理。实际上,他把贺氏集团与顺昌 隆归纳至敬生企业名下,对我们的金融和地产生意运行,并无影响。除非在座各位认为 有需要更改上述两间公司的高层行政架构,始作别论。」
在座各人都没有造声。
贺聪再说:「爸爸去世后,我看贺氏与顺昌隆主席一职,需要填补,控股权既在贺 家手上,当然由我们自行决定了,再知会公司秘书,召开股东大会,循例通过新主席的 委任。」
众人还是等贺聪说下去。
「贺氏企业方面,我一直跟在爸爸身边任事,贺勇,你不反对就由我来出任吧?」
「当然不!」
贺勇答得非常爽快。
他是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至于顺昌隆……」
贺聪还没有讲下去,贺敏就说:「既然大哥以贺氏副主席的名位扶正,那么贺智是 顺昌隆的副主席,自然应该由她出掌主席遗缺了罢!」
贺勇但笑不语,不置可否。
贺聪的脸色一沉,变得阴霾密布,很是难看。
在座中人,也没有那一个看不出来了吧。
问题胶着。
贺智既然被姊姊提了名,自已并不表示退让,就等于接受这份推许了。
贺聪呢,如箭在弦,不得不发,于是说:「以前爸爸在世,都是他兼任贺氏与顺昌 隆两间公司的主席,不论在生意调度、行政管理、公众形象上,都是一个整体,不但方 便,而且有利于家族团结的声望。」
跟着他说:「我们总不好让外人以为爸爸撒手尘宇,我们就立即分了家了,对吗? 」
「表面证据成立,内情仍得详议吧!」
贺智一开腔,就言之有物。
贺聪脸上青红不定,很发作不得。
我心上是七上八落的卜卜乱跳。
从没有想过什么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现今摆明为了权与位,兄妹二人就各不相让,展开争夺战。
贺聪与贺智都不让步。
这就要看贺勇了。
三兄妹的眼光在等候贺勇答复时,他竟轻松地说:「都是自己人,我无所谓。
且看看三姨如何说吧!」
这一招太极要得实在高明。
贺勇的滑头性格,原来是相当厉害的招式。
今天,我算是领教过了。
这迫在眉睫的考验,不得不应付。
缺了商场经验的我,一时间真要语塞。
顺得哥情失嫂意。
如何可以两全其美呢?
我望了敬生的画像一眼,求他庇佑我应对得体,且应付得宜。
也许真是人急生智,我说:「大家说得甚是合理,要给外头人看上去以为敬生一辞 世,我们就不再有商有量,弄得满城风雨,无是招非,实非大家所愿。我看稳定大局是 要紧的。但,顺昌隆的实际功夫,一向由三小姐管理的,她是驾轻就熟。
这期间,既要以静制动为本位,更不好令在下位的人有个不知何去何从,难于适应 的负担。能不能向外宣称,由大官任主席,而又同时宣布三小姐是顺昌隆的实际执行人 呢!」
贺智立即响应:「三姨的建议是可取的。这很简单,通知公司秘书召开股东特别大 会,通过贺氏集团委任贺聪为主席,贺勇为副主席。另外顺昌隆委任贺聪为非执行主席 ,贺智为副主席兼行政总裁。」
我就是不懂那些行政架构名位称号与职权划分,经贺智这么一说,才发现我提的意 见是行得通而且合理的。
贺聪再无反对,面色仍然不好看。
「还有其它要商量的事没有?我急着有约会!」贺勇频频的看表。
「还有。」贺聪慢条斯理地说,眼光竟逗留在我面上,这以下的文章怕是冲着我而 来。
「爸爸把遗产如此分配呢,到目前为止,还真有不公平的地方?」
鸦雀无声,都屏息以待。
尤以我为然。
「贺氏生意,由五兄弟继承,贺杰是袖手旁观,毫无建树的一个。我们呢,尽了心 、尽了力,为他打江山,他还是占最优厚的一份红利,这说不说得过去了?」
替我说话的人,一个都没有。
我悄悄地只能拿眼角望向敬生的画像,心内轻轻叹息一声。
「三姨,我们拿的也只不过是一份合理的薪金而已,我看,就算好伙计,为公司卖 了命,也还应该分多一些红股,对不对?」
我只好点点头,以示同意。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那么最好通过这以后每年在贺氏与顺昌隆拨归敬生企业的盈 中,先抽出一个数目,分给出过力的,其余才照比例摊分。」
我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理,我只明白当前情势,如果我不答应下来,会群起而攻 ,后果未必能成什么血案,生意还是会一样营运下去的。但,何必为了些少利益,就弄 得不欢而散?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总要尽量跟他们融洽相处才成。
最低限度,我要牺牲的利润,还是他们开心见诚地问我要的。这比较在我不知不觉 之时顺手牵羊,是好得多了。
一盘生意既在他人之手,就无可奈何地有相当程度的掣肘了。
这小小便宜就由他们占好了。
我才表示赞同,贺聪立即对秘书说:「且记录在案。」
贺智望我一眼,说:「我看是一年还一年的计算的好,明年的数额如何,明年才商 议吧!」
贺聪瞪着妹子,有点心心不忿地耸肩。
会议这说结束了。
我走出贺氏企业大楼,正要让司机载我回家去。
汽车内的电话就响起来:「三姨吗?」
是贺智的声音。
「啊,是三小姐,还有事未商量妥当吗?」
「不,在公司里头,不方便向你说声多谢!」
「多谢什么呢?」
「其实,为贺家尽力是理所当然的,并不应该要求额外奖赏,我对你的随和与慷慨 ,总要致意的。」
这是贺家人对我最尊重的一次了。
我自是心领神会。
原来贺智是个品性还相当纯厚的姑娘。
她是看她大哥那明目张胆的阴俭作风有点过份了,当场又碍着自己的身份,不便声 张,因而私下给我拨了这个电话。
说我这人是精呢还是笨呢?
只消人家对我礼待一点,我就会得感动了。
挂断了线之后,我当下就记住,将来有什么可以为贺智效劳的,总要尽一点绵力才 好。
返抵家门时,群姐告诉我:「有位潘先生差人送了一大盆花来,向你问好!」
「潘先生?」
我突然想起来了。忙问:「有名片留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