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都过去了!
如今所有情爱上头的把戏,也该轮到下一代的份儿。
我给贺智说:「昨儿个晚上回来,你爸爸也真太累了,所以,我没有跟他提起。」
「那么,今晚有便就给他提一提吧?」
贺智竟如此着迹地露了个猴急相。
「好的。」我应着。
「三姨,我看爸爸到外头去舒筋活络一下也是好的,一天到晚在大开大埋、大起大 落的金融市场中伤脑筋,总得有个歇息的时间,对健康有良好影响。就是你,三姨,经 年累月的陪在爸爸身边,总不见你有什么海外旅行,不也趁机去看看外头风光嘛!」
我心里暗暗的叹息一声。真是的,商场无父子,谁都只先管了本身的利益,把亲人 的处境搁在一旁。
如果聂淑君于此刻走进来,听到贺智给我说的一番话,怕真要呕一地的血。
我当然不是个喜欢穷追猛打、乘胜追击的人,我安慰贺智说:「你知道你爸爸最不 喜欢到外头走!他老嫌候在机场与花在舟车之上的时间太多。这是他性急使然,真不是 什么人有把握将他劝服的。」
「你试试,他最听你的话。」
「那也要看是什么事呢!总之,潘叔叔的盛情要是难却的话,不就由你代爸爸走这 一趟。我给他说一声,且看看他的意思再说好了!」
贺智对我的安排,显然是满意的。
泰国是人人可去之地,然,能够打正招牌,成行得名正言顺一点,很多事会好办得 多。
我哪有不明之理。
当晚,我趁饭后,陪敬生坐在园子里吃茶,就给他道达了这个意思。
敬生听罢,随即答:「什么地方都不去了。要去,就贺智去吧,她也不是不惯跑码 头的人,还劳我们费心呢!」
这做父亲的,当然不明白女儿的心意。
反正有他这句话,一切易办得多,也就算交差了。
「这些天来,我特别觉得疲累。」
敬生微微的叹一口气。
「那就早点睡吧,一定是为了寿宴之事,劳累了一点。」
人的疲倦很多时来自精神紧张。
虽说敬生拜寿,功夫都是贺氏与顺昌隆的伙计包办,敬生还是伤了心的。
单是那张要劳动计算机处理的宾客名单,就修改完又修改,校对完再校对。我就不知 听敬生多少次埋怨,怕会请漏了该请的客人。
真是做酒容易请酒难。
这份担挂不是不劳心费劲的。
我这就打算陪敬生回到睡房休息去。只是敬生拖住了我的手,示意要我坐下。
「小三,我很想跟你好好的谈一阵。」
「有什么要紧事呢?你这一边喊累,一边又心野了。」
「不,是要紧事。一直盘算着找个什么时候给你讲清楚,只是没有机缘。越拖下去 ,心里头越不安稳,早早给你解释明白,我才叫安乐。」
「解释什么?」我幽他一默:「你外头另有一个女人?」
「我要是这么讲,你信不信?」
「有什么不信?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不会发生?照说呢,你贺敬生只要心动一 下,怕不立即有成营美女侍候跟前、供你使唤。」
「就这一点不公平是不是?我和你都这么条件优厚,可是我可以三妻四妾,你可不 能!」
真难得这敬生会坦坦白白说这公道话。
「我可不作这种奢望,多个香炉多个鬼,烦都烦死,你们男人喜欢苦中取乐,也叫 做活该,同情不得。」
「小三,我就从来都爱你这份潇洒!」
「还真多谢你的欣赏,我原以为自己是浑身的迫不得已。」
「这一辈子,你待我,跟我待你,也真算得上是半斤八两、真心诚意了,当然,我 欠你的似乎还多一点。」
能有敬生的这句话,应该是什么缺憾都补救过来了。
「小三,我已尽我之所能照顾你了。如果有什么大事发生,就得看你的本事与定力 。」
「这句话,你不是已经说过多次了?」
「对,因不放心之故,故而再认真的说一遍。」
「有什么不放心?我从来都让你替我拿主意。」
「总有一天,我无法代劳。」
「我不要听这种无聊话,你也别讲,否则,我这就回屋子里不管你了。」
「小三,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
「好,好,好。不讲这些,且讲生意上头的安排与时局的见解你听好不好?」
我原本没有兴趣的,只是也不好太逆敬生的意思。
他最喜爱的话题,也不外乎是生意。生意又跟时事局势有密切关系,我随侍在侧这 么多年,也很有点耳熟能详了。
敬生很认真地说:「这些年来,贺家的家底至厚,如果下一代是按部就班的营运下 去,家业断不会动摇。」
「贺聪、贺智与贺勇都算得上商业人才,也不见得几个孩子有什么不良嗜好,这些 年大错总不曾出过,我原是可以放心的。」
「最令我担挂的是你的处境。小三,说到底我都有五名亲骨肉,对他们都应该予以 照顾,这并不表示我爱你就不够了。因此将来贺家家产由他们摊分,是我的心意。只是 ,贺杰只能占一份的话,也很容易吃亏。为此,我最近把所有名下的资产都归纳到一间 就叫敬生企业的公司上头去。」
「敬生企业的股权分为A股与B股,持股量虽然轻重有别,然,我会规定任何公司的 决策,包括重大买卖,必须A及B股多数持有人答允,才可以通过。」
「小三,你记住了。你的权力在这上头并不因贺杰名下股份的多少而比任何人差。 换言之,将来贺家天下,你绝对有份作主。」
「敬生,这真是将来的事了,我但愿永不作主。」
「小三,有备无患,你让我讲下去,好使我安乐!」
我没有再作声,静静地听敬生讲下去:「原本呢,权位既已移交到下一代手里,要 怎样处理,我也是眼不见为净,不必多所牵挂。「然,我与我父辛苦经营多年,才打出 的这片江山,总是心血与感情所在。如果有我做主的一日,贺家是不会撤离本埠的。
「分散投资在今天今时未尝不可,但要连根拨起,决非我之所愿。故此,这几年来 ,董事局屡屡提出过迁册的讨论,都被我否决了。
「时局越来越白热化,香江之内越发充塞着打算混水摸鱼的过江猛龙,不可不防。
「小三,我一直看好这埠头,觉得它的生命力之充沛。会是世界之最。
「祖母在此安身立命之后,也真一直承受着庇荫似,贺家跟本城同步前进,不住发 迹。我是多么的渴望,贺氏产业在九七之后,依然能发扬光大。
「生于斯,长于斯。贺氏家族始终要是香江家族才能抬得起头,傲视同侪的。
今日之后,更富如是。
「从前香港的中国人确曾有过仰承鼻息的日子,其实已经熬过去了。免得过就别巴 巴的跑到陌生地方去,再从头做人家屋詹下的二等公民。你也记得把我这番话告诉杰杰 去!
「不论他将来从事任何行业,我都希望他回到此城来。」
「放心,杰杰从来都不曾表示过要在外地长居,这孩子不知多像你,恨不得餐餐都 拿起筷子吃中国菜,寄宿的日子,他还受不够?」
「说真的,杰杰是这么多个孩子之中,性格最似我的一个。」
敬生说着这话时,简直笑到眉梢额角上去。
「小三,如果杰杰现在不那么小,就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