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岑奇峰之所以感动成这副样子,原是为了白晓彤在商场,屡建奇功。
何止能买到又平又靓的原料,而且以方佩瑜的关系,为白晓彤开创了国内内销门路。
中国大陆市场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不单是大,而且人民储蓄力丰厚。
全国重点城市的百货公司固然越开越多越大,就算连较偏僻的省份,都开始朝着民生享受的路子走起来了。
国内百货店每逢周末周日,那种情况真真是人山人海。
把积习下来的赶墟场风俗习惯,转移成逛公司,也是很顺理成章的。问题是那些逛公司的人民真的口袋里有馀钱,可 以购买吸引他们的物品。
各类货品当中,最受欢迎的货品要算是女性化妆品与儿童玩具。
个个女人一旦在家用宽松的情况下就会得装扮自己.
那是最能理解的。
儿童恩物之所以会其门如市,是因为国内厉行节育。每家人只准有一个孩子,这就变成了祖父母、外祖父母以及父母等六个人的关注与爱心都集中在一个孩子身上。几乎是为了讨他欢心,愿意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玩具的销量在国内经济起飞的情况下,有极好的升幅表现。
方佩瑜替白晓彤接触了好多家大百货店,都肯接受岑家玩具厂的内销订单。
其中一家在哈尔滨最新兴建的大型百货店,所给予的条件最好,所订购的品种也极多,而且量大。
这才是厚利之所在。
唯一令白晓彤有些少担心的,是百货店会要求以货品寄售的方式交易。
这就有冒险成分在内了。万一货品滞销,百货店要退货,那就血本无归了。而且哈尔滨这个新筑百货商场若是不准时完工开业,对寄售货品的供应商是不需赔偿的,这在订制货品上的风险就更大了。万一起货后,却未有出售门路,那可惨了。
当然针无两头利。做零沽生意的利钱又比批发高得多。
如果再加上从美国雅顿玩具原料与制造厂所得到的特惠折扣,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货品卖出,白晓彤为岑奇峰所赚到的钱都已相当可观。
尤其令她跃跃欲试的是能打开中国市场,这荣耀感实在太吸引了。今天,好像谁能开拓中国市场,谁就是成功和发达的象征。正如方佩瑜给她的鼓励说:
“彤姐,务必要令到我们的男人觉得,我们是不能取代的。”
对,唯其岑奇峰家中的那一位不能发挥商务上的功能,助丈夫一臂之力去打江山,白晓彤更不放过这个机会。
从前,她的求胜心与委屈感没有这阵子重,完全是受到方佩瑜影响所致。
例如,白晓彤平日晚上在家,闲着无聊,会得用卡拉OK唱粤曲,唱得兴起,甚至会穿上古装,自练一阵子功架.关目,倒很自得其乐,没有觉得孤独。
可是,方佩瑜会得突然过访,拿了一瓶好酒,尚有两包卤味,说是跟白晓彤谈心。
两个女人一边吃消夜,一边挑些深沉裒愁的歌曲或音乐来听。
然后,方佩瑜会在一轮气氛酝酿之后,说:
“要不是有一个半个同性知己,陪着过这个晚上,独个儿一心想着对方现正在自己家里头跟妻子促膝相对,真是难过死了。”
或者说:
“我们睡醒了还要在商场上干个汗流浃背,不比那些全职夫人,陪着丈夫快活一晚,明早又陪着吃过早餐,仍可蒙头再睡。”
这么一说了,当方佩瑜走后,白晓彤就活脱脱地睁着眼,老睡不着。
觉得委屈,为自己不值,于是唯一的办法就是积极求胜。
在这个心理聚凝之下,白晓彤更不会放过在商场上,亦即是在岑奇峰跟前建功立业,耀武扬威的机会。
于是她再三征求了方佩瑜的意见,问:
“值不值得尝试大陆的内销玩具市场?”
方佩瑜明白她的顾虑,于是答:
“放心,我对自己的介绍负责,如果你做不出绝妙成绩宋,我会帮你。”
“但如果吃不了兜着走,反过来蚀大钱那就可怜。”
“怎么会可怜?我看到时岑奇峰跟你更难舍难分了。
“只要打开了门路,从商务接触中多认识一些国家的政要红员,成为百货业内的新贵,那可不得了。”
说得白晓彤心窝发痒道:
“那就要你的成全了。”
“我不帮你,帮谁?总之,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用自己的身家与人际关系给你押阵。”
有了这句话,就真是最放心了。方家的财势当然不比岑家弱。
于是白晓彤连日忙于签订中美两方面的合约。
既买进一大批制造玩具的原料以及模式的大陆版权,又跟在哈尔滨最新型百货店签内销合约。
忙得白晓彤头晕眼花,却满心欢喜。
这就比较一些以忙碌来堵塞眼泪的人,要幸福得多了。
孙凝显然是后者。
她从未试过像如今的沮丧。
跟游秉聪分手时只是惆怅,现在是伤心沉痛。
这只证明一点,她原来爱香早儒更深。
就像这一天,又是个泪向肚中流的例子。
信联的工作全交到孙凝以及香早源身上去,故而香早儒只每两三个礼拜来开会一次。
以前更因为与孙凝的关系,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跟孙凝聚面,自然有无数畅谈的机会,孙凝早已把所有有关业务上的情况向他报告,跟他商议,那就更没有必要急着到信联来开业务会议了。
而且,香早儒曾抱着孙凝说:
“太不喜欢在办公室见到你了。”
孙凝当时奇怪道:
“为什么?”
“因为可望而不可即,很辛苦。”
说得孙疑心旌摇动,不知是嗔是怨。
可是,现今呢,身在冷冰冰的会议室内,面对着毫无特殊情感,一派老细款头的香早儒,孙凝伤心至死。
那一句句直笔笔的问话,要孙凝以下属的身分回答,令她如坐针毡。
心老是在胡思乱想。
那些甜蜜的日子肆情地跑回来骚扰。每个星辰之夜,当孙凝告诉香早儒说:
“我有很多很多的公事要跟你说。”
香早儒只是支吾以对,不住地轻轻吻在她的粉颊之上。
孙凝就把他推开,道:
“你可不可以等一等?”
对方答:
“不可以。”
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你别这样嘛,公事要紧。”
“世界上没有比我和你在一起更要紧。”
这是香早儒说过的话。
言犹在耳,今非昔比。
孙凝如今仍听到香早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来,话却是:
“现今没有比把信联的旧帐目整理出一个头绪来,该撇帐的撇帐吏要紧,刻不容缓。”
语调是如此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一点露出来的笑容与感情也没有。
说罢了,只听得孙凝平静地答:
“好,我们在预期之内,让核数师办妥此事,把报告呈交董事局。”
香早儒答:
“谢谢合作。”说罢就站起来,表示散会了。
孙凝回到办公室去,悲从中来。
若不是摊在自己跟前的文件全部是打字机打出来,而只是用手写的话,怕就要化成一大摊墨水了。
香早儒当然不会知道孙凝的感受,正如孙凝不了解他一样。
当香早儒看到了办公室中孙凝的表现时,他一样是酸溜溜的。
女人坐在会议室内的那副嘴脸,永远的嚣张。她们或不会承认这一点,那纯粹是为了面前没有一面镜子的缘故。
只要一旦不靠男人养,女人的盛气简直凌人。
传统的美德到哪儿去了?曾几何时在缠绵爱恋之际,孙凝伏在自己的背上说过什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