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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页

 

  孙凝双眼红丝满布,整脸死灰,神情吓人,她甚至拍案而起,骂道:

  “我跟列基富拼了。”

  方佩瑜瞄她一眼,嗤之以鼻。过一阵子,她才对孙凝冷冷地说:

  “怎么还站着?去吧!去跟列基富拼吧!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不耐烦了,恨不得你去照头照脑赏他两记耳光,证明你怒不可遏,证明你已受伤,证明你已被害。”

  连方佩瑜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道:

  “天真!”

  孙凝一下子像斗败的公鸡,在喉咙内咯噜一声,颓然坐了下来。

  “好好地想一想吧,老同学。”方佩瑜说,“要报列基富这一箭之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跟香任哲平妥协,把香早儒争回身边来,那才是真正的风光。”

  孙凝这夜,吃了一颗镇静剂,强使自己很快入睡,可是到半夜又忽然地转醒过来。霍然而起,赶快又吞第二颗药丸,可是,失灵了,精神紧张得使身体对镇静剂起了免疫作用。

  她瞪着眼看天花板。脑子里霍霍霍地出现了跟游秉聪相爱相处与相分的画面。

  冤枉啊!她并不爱富嫌贫。故事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女人在商场赢了一仗,就给她放上个如此大的罪名?

  江湖上太多太多一旦女人爬上高位去就因为她肯跟上司睡觉的传言。

  二十世纪末的男女平等,原来虚伪虚假得值得诅咒。

  男人们非但不会为女人而让步,只有更不服气自己败在女人手上而使出种种小家子气的手段来。

  或者叫孙凝更伤心气愤的不是列基富的陷害,而是香早儒现今的表现和反应。

  自从自立门户以来,的确因为声名大噪,在商场上抢走了列基富不少的生意,就算连声望,也不输给对方。

  只要客户对象不是英资机构,孙凝都十拿九稳地把业务抓到手。若是华资,有大陆或台湾联系援引的,列基富的受重视程度更肯定在孙凝之下。以这般情势发展,列基富要记恨,要伺机反手打她孙凝几巴掌,是合情合理的。

  照说,孙凝不应有恨。胜者既已成王,王者自应有容人之量,体恤别人的心境。况且,说到底,孙凝对列基富在本行内的名望才气以及他提携出身的经过,没有忘记,仍存敬意。

  可恨的、不可原谅的是香早儒。

  说什么风中盟、雨中约,都是一现昙花,转眼便成云烟。

  爱自己,与自己曾是心心相印,自为一体的那个男人,可以说离就离,说去就去。

  只要女人爱上男人,就一定获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待遇。

  这就是二十世纪的童话?真真见他的大头鬼!

  孙凝多想伸手摇个电话给香早儒,把他痛骂一顿。

  她抓紧电话,手心冒汗,湿了电话筒,仍下不了决心去跟对方通话。

  她太知道自己的心,怕不是为了泄愤,而是相思难耐,

  只想听一听他的声音而已。孙凝的手指忍不住拨动了几个号码之后,忽然的泪流满脸。为什么要爱上香早儒?为什么?

  她轻轻地放下了电话筒,却使劲地扯动电话线,把电话的插掣拔掉。

  这个决绝的动作,似在斩断了一缕情丝,不容再藕断丝连似的。

  翌日回到信联去,秘书提她:

  “你今早跟香先生有会议。”

  “哪一位香先生?”孙凝心底里泛起一丝希望,但愿是香早儒。

  自然,孙凝失望了。坐到会议室去,香早源精神奕奕地说: 

  “信联一切都渐上轨道,我们辞退旧职员,换上新班底,业绩明显地有双重进步,既开源又节流,如假包换的是以较少的人手做较多的生意,证明从前真是冗员作祟!”

  孙凝竭力地集中精神,翻阅财政总监呈交的最新数据,确定香早源所言非虚。

  这个报告,她其实老早抱回家去,却原封不动地就在翌日带回公司去,白当了一趟苦力。

  跟以往是不同了。从前只为香早儒老在身边扰攘,孩子气地不断催问:

  “做好了你的家课没有?做好了就陪我,我们去跳舞、去吃消夜、去兜风……”

  这是最有效的鼓舞,孙凝必定哄对方说:

  “你稍安无躁,给我半小时办妥它,再陪你!”

  永远在预定时间之内完成,没让早儒失望。

  这些天来,前事前情不再。

  就是如今在香早源面前,眼瞪着数据报告要作出回应,还是胡思乱想。

  孙凝摔一摔头,勉强镇静神经,也不劳细看报告,先回对方的话:

  “我们的这第一步行对了,就得赶快进行第二步。”

  孙凝的意思是,既已整顿军容,就应把弄权的大将跟手处理,免除后患。

  信联从前掌权的黄马褂是大股东的堂哥蒋玮。他手中的令牌由很多大陆生意关系而来,如果剪除他,有可能在出入货品两方面都少了好几个大客户的支持,这影响是很大的。

  任何企业的米饭班主都是用家与供应商,二者都起箝制作用。供应商的货好、价平,就是成功的一半;用家的承接力量,自然也是生意的成败关键。

  “孙凝,你的意见如何?”

  孙凝答:

  “商场上应该没有合作不来的人,就算把他留用在信联,只要能控制他,也是可以的。”

  孙凝的意思是只要对信联的生意有好影响,不必赶尽杀绝。沿用前朝旧臣。有很多旧时好事还可以继续采纳发展,不必一成不变地坚持一朝天子一朝臣。

  香早源说:

  “这阵子也不宜立即把蒋玮辞退,怕中下层的人误会我们公报私仇,不喜欢他造谣生事。”

  孙凝有点奇怪,听香早源的口吻,很觉得事态不寻常,她既是惊弓之鸟,也基于好奇,于是追问:

  “他说谁的是非?”

  香早源一时面有难色,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来。

  这令孙凝心上一惊,便道:

  “是造我的谣吗?如果是,更要让我知道。”

  香早源讷讷地说:

  “蒋玮怕是为了你在信联大刀阔斧的作风,令他害怕,故而很有点恶人先告状,他只在同事跟前说,你并不是个能干而且处事分明的大将之材。”

  孙凝一怔,问:

  “何以见得呢?”

  “你是帮忙过处理林炳记清洁公司的清盘问题,是不是?”

  孙凝点头。

  “蒋玮说,你只是妇人之仁,感情用事,谁巴结你勤快一点,你就帮谁,根本就不明辨是非。

  “现今那林强与炳嫂的妹妹秀芳联手吃掉了林炳记清洁公司,林炳的孤儿寡妇依然家徒四壁,乏人照顾,蒋玮说这全是你助纣为虐之故。”

  “什么?”孙凝惊叫,“怎么可能?”

  故事当然不是这样的。

  不是为他们奔走了好一段日子,化干戈为玉帛,林家再团结起来办事吗?

  香早源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道:

  “蒋玮言之凿凿,认为你对这么一间小小清洁公司的处理都糊涂若此,怎么可以信任你担大旗负责信联的行政重组工作。

  “他一直把这个故事传扬在中级管理层的同事之间,又都好像跟事实相符,因此很影响你的声望。”

  孙凝的面色骤变,还听到香早源加上一句;

  “这就真是有可大可小影响的,一营兵丁眼中的主帅不是人才,士气低沉,号令不行也不足为奇。我就是有这样的顾虑,不愿意辞退蒋玮,怕迫虎跳墙,把事情弄僵了。”

  孙凝的一颗心都放在林炳嫂的遭遇之上。因为事情的真相,关乎她个人处事的得当与否。于是,孙凝立即嘱秘书把林炳嫂的地址查出来。几经转折,才查到了林家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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