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对庄钰萍无疑是极之受落的,于是在难逢知己尽说知心话的情况下,庄钰萍扯住了高家两位太太就聊了半天夏童的是非。
这还不是一回什么事,最惹笑的是回过头来,两位姓高的太太们又在别的人面前数落庄钰萍。
由此可见女人讲起是非来的可怖程度。
韩统的填房夫人笑哈哈地走过来,对高镇东太太说:
“看你们闹哄哄的聚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讲题呢,你踉庄家大小姐很熟?”
“谁跟她数落新娘子的种种不是,都会得跟她谈得来呢!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吗?”
“哎呀,怎么你也知道荣家以前的故事?”
“城内会有人不知道吗?那才怪呢!荣必聪未发迹时,原本是属意于庄家大小姐的,她庄钰萍看不起荣必聪,偏是二小姐肯赌这一铺,跟荣必聪同甘共苦去,果然押中了,以后荣必聪富甲一方,她庄钰萍就不得怨天尤人了。她输了给妹妹,怕已经是一肚子气,到今日庄钰茹去世了,还是别个新人来冷手执个热煎堆,你说怎么会好受?”
韩统夫人慌忙贡献她的一手资料,道:
“我听我家里头的一位说,庄钰萍的丈夫方国栋并不是个出色人,方家早已只剩一个空壳。他人也没有什么本事:若不是妻子在庄氏企业内还有点权威,把他带挚着做点生意,怕连张名片都不知印上什么头衔才好。”
“就是这个情况了。”高耀南太太说:“所以荣必聪越富,那庄舒萍应该越心生不忿。”
“轮到你不忿吗?也不问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眼光,人的福分是天定的呢?”
第五章
这班女人越说越兴奋,越口沫横飞,越自以为权威。
听得旁的人心里难过,高掌西就是其中之一。
她慌忙游目四顾,找她的幼弟高定北去。
终于在酒店大堂,远远见到他了。
高掌西如获至宝,她急忙排众冲上去,抓住高定北要跟他做伴。
从来,高掌西在那班豪门名媛中间,都不是受欢迎的对象,从今天的这番表现就能证实出来。
因为高掌西犯上了三个大忌。
其一,她不肯跟这起贵夫人与千金之女们联群结党,严拒有物以类聚的嫌疑。。
其二,这班名媛的一般言行,高掌西偏偏深恶痛绝。既没有以是非做人情的习惯,连穿戴首饰都有她的一套,不在普通场合珠光宝气,但一旦有装扮的需要,她的穿戴差不多肯定冠绝全场,尽领风骚。
其三,也最最最为这班名暖所不能接受的,就是高拿过有真本事,她在商场上的手腕一绝,一直攻无不免,战无司胜,从无败绩。
从前那些影视周刊一直只热烈地报道着名媛的各式社交活动,风头举止,对于商界政坛内如何叱咤风云的事件少有报道,那还好一点。
现今呢,时移世易,群众的口味随着九七之将至,香港在世界的金融地位日益提高,而变作留意、关注、崇拜、景仰城内的企业与政治巨星,于是周刊的路子跟着客户的喜好走,像高掌西之流,近来早已是星光熠熠,满目生辉,在群众心目中的分量与地位抛离那些名暖太远了。
在这种非我族类的情绪鼓动之下,高掌西也实实在在的无法与这班女人为伍。
或者她的个性比较接近夏童与荣坤,到底是职业女性,尝过类同的甘苦,有着不少的心照不宣,沟通畅顺是绝无问题的。
可是,在今天,怎么能抓着新娘子与伴娘做伴呢!
于是,高掌西只能往男人堆里钻。
这么一钻,又钻出一大堆是非与罪名来。
韩统夫人一看高掌西走开了,立即踉高镇东太太与高耀南太太说:
“你俩别怪我多嘴,实话实说,你们家的这位三小姐也真太有男人作风、少爷脾气了吧。这么一个大清早,人人都在送嫁闹得愉快热闹的,只她一个人闷声不响的,就往男人堆内跑,活脱脱跟我们女人就没有什么话好说。”
然后韩统夫人又慌忙掩着嘴巴,说:
“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在人家婶子面前直说了,叫人家难为情”
高镇东太太先就开腔回答:
“你又客气些什么了。我们这位三小姐的品性,难道还算不上街知巷闻吗?她干么要在我们女人堆内混日子过,能在我们身上图的什么呢?倒不如省了精神时间,媚眼骚态,用在那些男人身上,不知能捞多少好处了。”
韩统的侄媳妇韩森的太太,其实也就是庄经世的小妾所出的庄钰芬,立即在旁插嘴道:
“哎呀,大家听着呀,记牢了才好,这番话是她高掌西的亲嫂子,高家人自己说出口来的,别是以讹传讹,又以为我们姓庄的亲属胡乱造她高掌西的谣。我对这位大嫂,可真不敢批评一句,反正,公道自在人心。”
这最后的一句话,才真是厉害的批评。
韩统夫人把有趣话题拔起来了,于是更不放过,兴致勃勃地说:
“夫家的人不好意思直说乾坤,那倒是很能理解的,但娘家方面敢直言不讳,就显得大公无私了,是不是?”
这么一说,高耀南太太就再不甘后人了,说:
“所以说,要做女强人也真不易,女人要强,不靠男人靠谁?我这句话是最老实不过了,在座各人靠的是自己丈夫,服侍一个男人是理所当然的。在江湖上跑啊,我管你有多大的靠山,有几许本事,还不是要通过层层叠叠的许许多多男人的一关。就那君度大酒店的易手,你就知道当中要打通多少政府内把关的洋鬼子,才能顺利赢这一仗了,派个男人去,未必遇得上对方有断袖分桃的怪癖呢!那些洋人呀,趁末代来个财色兼收也算是人之常情,对不对?”
韩庄钰芬听后大笑,道:
“耀南嫂,你说得有道理,也幸亏如此,否则你们高老太爷要二少爷扬威立功,那可惨了。”
高耀南太太还要把对方的话想了一想,才晓得尴尬地红了脸。
韩统夫人立即打圆场,免情况变得狼狈,那就大杀风景了。她说:
“这也真不是出奇的事,城内的传言,都说着几个有头有脸的女人之所以能在江湖上打出名堂来,的确是很能服侍洋鬼子之故。谣言呢,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也容我说句公道话,这最近政府内升扎得最红最快最高官位的还不是个女官儿,可从来没有听过关于她的流言呀!
“都说她是凭实力打真军,逆流而上,所以也有例外的。那些有这起不雅不庄不重的谣言传出来的女人,首先就得要自行检讨。”
年代是不同了,现今拉是扯非,也真是有了极大的进步,晓得指桑骂槐,晓得抑扬比较,更晓得作似是而非的论证。
可怜天下间那些真正对得起自己操守的女强人!
高掌西不是不可以想像出这些人背后会给她什么批评,她只是还纯真到以为人们的恶毒指控,不可以是在无根无据之下,言之凿凿,煞有介事。
她慌忙地拨开已呈挤拥的人群,在酒店大堂找到了高定北。
他正在跟一位男宾交谈,看他的神情是顶愉快的,眉目之间有着一股慑人的英气。
高定北不只继承了父亲的矜贵气质,而且怕是从小跟随劳长兴之故,他的神韵态度都有劳长兴的不怒而威,见诸于男孩子的面相之上,少了一份杀气,添了三分威仪,确是有种英雄出少年的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