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母的每年生日,都要拍一张全家福的照片,以留记念。
今年也不例外。
当两个孩子吵吵嚷嚷地跟着祖母去上菲林,弄相机之际,姜宝缘对英嘉成说:
“对不起,如果今晚的安排为你添上麻烦,那是我有心无力的事。你母亲对我实在是没有话可说了。”
英嘉成当然明白姜宝缘的意思,英母寿辰,现今出席的应该是新人而不是旧人了。老人家的固执与坚持,是姜宝缘的一份荣耀。
“你一直待母亲很好之故,其实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英嘉成这样说,是出于真心诚意与感慨。
他忽然的想起了过往的许多年,姜宝缘这个做媳妇的,也真正很受家姑的一点气。
是百忍成金,修成正果了,可是得到了家站的全力支持却失了丈夫的爱宠,姜宝缘不是不可怜的。
英嘉成这样想着时.姜宝缘也有相同的思维。
因而,她的双眼稍稍温热,红了。
除了想到这婆媳之间苦尽甘来的一日,自己己成弃妇之外,更为丈夫迟来的赞赏,太令姜宝缘感慨了。
她倒抽一口气,似把前尘往事都豁出去了,说:
“这应该是最后一年了,明年,你应该跟母亲说一声,把乐小姐带来。老人家终归最爱的是自己儿子,没有不听你的。”
这番话听进英嘉成耳里,感动在心。顿时间,他也似觉喉咙有物堵着,作不得声。
就在此刻,扬起了孩子的欢乐声,叫道:
“爸爸,妈妈,我们跟奶奶一起拍照了。”
于是,铭刚拖着母亲,铭怡拉着父亲,分站在英母身旁,让家里头的菲佣替他们拍照片。
连连地拍了几张,铭怡还用英语给菲佣说:
“露西,你再站过另外一个角度多拍两张,怕你拍得不好。”
然后又换过位置,由着英嘉成与姜宝缘站在英母左边,两个小孩站在英母右面,照了几幅,那才作罢。
吃饭时,英母与铭刚、铭怡都情绪高涨,额外的开心。
铭刚对英嘉成和姜宝缘说:
“学校就要开恳亲会,爸爸妈妈会答应跟我们一起出席吗?”
“有空的话,我会去。”英嘉成这样答,顺眼看姜宝缘,期待一个令自己好过的答案。
然,宝缘低着头吃饭,没有答。
铭怡摇撼她母亲的手,说:
“妈妈,你也要来,好不好?”“看看吧!”“不,不,你现今就答应。”“你爸爸不是说,届时有空就去,我的答案也一样。”“去年,你们是有出席的,我们要年年一样。”铭怡这样说。“对,奶奶今天才说,我们年年都要一样,一家子陪着奶奶过生日,爸爸妈妈可要陪着我们去参加恳亲节。”铭刚坚持这项建议,以致于不期然站了起来,像演说般有点愤慨激昂。
“看到这双儿女的表现,嘉成。我不知你内心的感受如何?”当英嘉成向母亲告辞时,英母这样对他说。
“妈,大局已定。何必还要我为难?”
“大局已定吗?”英母说:“别说你还未正式娶姓乐的,就算娶过来又如何,十年八载的夫妻情,要不念就不念。既可以反脸仳离,也可以重拾旧欢,覆水重收。”
英嘉成再不说话了,掉头要走。
英母又叫住了他,说:
“你最低限度会送宝缘回家去吧?”
“这个自然。”
英嘉成与姜宝缘坐在汽车上去时,气氛是有点突兀和尴尬的。
也许是为今儿个晚上,家中的老少都刻意地将两个人重新拉拢在一起。
这好似相亲时.双方的媒人都在极力说好话,搅得当事的两个人,心上七上八落,极之难为情。
这种难为情有时有催化作用,使男女双方不期然地对对方增加好感。
或者,英嘉成与姜宝缘之间就有这种情绪。
英嘉成为了冲淡车厢内那局促不安的怪异气氛,于是开口说:
“你近期生活怎么样?”
“较前忙了。”
“嗯!”英嘉成奇怪:“孩子跟奶奶住,没有减省了你的功夫吗?”
“啊,就是因为刹那间没有了照顾家庭成员的责任,所谓无官一身轻,可又闲不着,要找点精神寄托,于是听了朋友的劝,决定找点小生意来经营。”
“朋友信得过吗?”
“都是真心关怀我的。”
“做些甚么生意了?”
“讲出来你要见笑,不是甚么金融财经的大生意,只不过开一间小小花店,你还记得我是学过插花的,很有点兴趣,自己可以动手的话,不用全依赖伙计,也是一项长处。”
说来是头头是道,看样子是事在必行了。
“嘉成,你如果觉得不是太为难,且看看能不熊给我一点生意。花店不久就开张了。我很希望能有些商业户口。你们机构单是年中送出的花篮就已经不少。”说罢了,又回头向英嘉成笑笑说,“当然如果你要送花给太太,我是一样乐于做这笔生意的。”
姜宝缘如此说,刺激着英嘉成,竟然不顾一切地答:
“如果收礼人是你,会不会算相宜一点?”
这句话有没有叫姜宝缘心内连连牵动,英嘉成无从知道。
他是自己把话说出口来之后,浑身烫热,有着明显的不安。
这份不安究竟是象征对姜宝缘旧情复炽?抑或是发觉对乐秋心不起,连英嘉成自己部搅不清楚。
姜宝缘没有答,刚刚汽车已抵步了,她乘机向英嘉成道了晚安,就匆匆走下车去。
第七章
这一晚,躺在一起的乐秋心与英嘉成,显然的是同床异梦。
谁也没有向对方追问晚饭的情景。
这跟过往的情况有分别。以前每逢各自应酬饮宴回来,总会互相交换讯息,看遇到甚么人,发生过甚么事。
是晚,是奇特的。
两个人都好像对对方的遭遇漠不关心,不想追问,避免提起。或者更恐怕因而要自己投桃报李,将行踪与心事也一并和盘托出。
的确,床上的两个人,各怀心事。
英嘉成把乐秋心与姜宝缘交互思量。
乐秋心脑海里也除了英嘉成之外,多了个徐永禄。
这令二人都有着莫名的恐惧与焦躁。
然,又情不自禁地觉得心头的不安,是一份并不太难受的感觉。
日子表面上像往常一般过去,或许彼此都知道关系潜伏着危机,而不敢胡乱再去碰扰它,以免一发不可收拾。
乐秋心和英嘉成都有各自的惶恐。
秋心自从跟徐永禄有过那次的交谈之后,她不期然地在公事上额外的关注徐永禄。
就像这一天,公关部把拟好的百灵达企业上市的新闻稿,循例交给乐秋心看。按平日的规矩,除非出甚么大事,否则她只是读过就归入档案了。
对于下属部门乐秋心一直予以相当的自由,让他们可以独立行事。
可是,对于百灵达企业上市的新闻稿,秋心不但动笔改好了一些语气,而且还加附一张字条给公关部的经理,说:“尽量关照财经版的编辑,争取最多的篇幅报道此事。还有,快点安排有关人等接受访问,把百灵达的招牌擦得闪亮一点。”
有了这份额外的关注,她的手下一定更落足功夫。尤其这是乐秋心少有的行动。
公关部的同事都不禁窃窃私语,道:
“乐小姐这么紧张其事,怕是为了不要让人家误会,她完全站在英先生的一边,不助徐先生建功。”
这个说法,通过小红,更美化一番,传回乐秋心耳里,反而令她心上多一重震惊。
完全是作贼心虚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