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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页

 

  这种细意的关怀与不经意的迁就,不正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

  郭清,你为什么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呢?穆澄在心内叹息。

  或者,一个正常的男人根本就不会做着一个正常女人所希冀的一总事。

  悲凉,是不是?

  穆澄的身体是真有点不舒服,体温似还高升。不知是不是着了凉,抑或连日的张煌恐惧担忧形成一股压力,趁着精神一松弛下来的空隙就发作。影响了健康,事在必然。

  郭清每隔两小时就敲门,问:

  “我可以进来吗?”

  然后为穆澄带来水果、零食,且为她戴上耳筒,说:

  “听听音乐,音乐可以怡情养性,且能使精神舒畅。”

  穆澄想起了她从前在病中,吐了一地,依然要谨记在陶祖荫回家之前,撑着支离的病体,把地板洗刷干净。

  穆澄不期然地舍不得郭清离去,她扯着郭清聊了一阵子天,不知是没话找话说,抑或语出存心,穆澄问: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有父母兄弟吗?”

  “有。”

  “他们呢?”

  “都在外国。”

  “父母健在?”

  “母亲,只有母亲。她另外嫁了一个男人,但那不是我的父亲。他们有他们的子女!”

  “嗯!”穆澄想,怕不是个愉快的经历,故而影响他的精神。“为什么不跟他们在外国居住?”

  “不想依赖他们!”

  “你母亲会对你牵挂!”

  “会的。在她的心目中,我永远是个孩子。她不肯相信我已经成长,我可以照顾自己,非但能照顾自己,且可以照顾她。”

  “找机会向她证明嘛!”穆澄只是随口的说。

  然,这句话引起了郭清热炽而激动的回应。他的眼神突然集中在一个焦点上,脸容肃穆,说出来的话,却带有一种决绝的味道:

  “对,我一定会!我母亲不相信我,她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小时候,父亲死了。我告诉母亲,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可以在求学的同时,找兼职以帮补家计。我不要她到外头干那种抛头露脸的工作。她只是不肯,她要我专心念书,她不要我兼职,她以此为借口,继续在外头跟其他男人胡混。

  “她以为我不知不晓,怎么会?我每一夜都伏在窗口看着她由个什么臭男人送回家来!

  “有一天,母亲对我说:

  ““清,我找到了,他答应照顾我们!他的确有足够的能力照顾我们!””

  ““什么!”我怪叫:“照顾我们?我们需要别人照顾吗?妈妈,我们不需要,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我们只要母子相依为命,请相信我可以照顾你、照顾自己,完全可以,妈妈求你别嫁!”

  “结果,她还是嫁了!

  “母亲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穆澄浑身冰冷,她开始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把她锁在一所屋子里。只为实践他心中长期的理想与心愿,他要证明自己可以独力照顾一个女人、养活一个女人。

  然后,他就完完全全的拥有她,不让外界任何人接触她的精神与身体。分享她的时间与心

  思,占用她的能力与才华。

  第十三章

  他将她自社会中抽离,在人群内架空。

  “郭清!”穆澄叫看,“郭清,郭清!”

  她要逐渐把声浪提高,才能把沉淀在回忆之中的郭清唤醒。

  “请你出去,我很累、很泠、很想休息!”

  “好!”

  郭清回过神来了,立即应命。

  他在离开穆澄睡房前,还晓得先为她盖好了被。

  “澄,过会儿我给你熬一些稀米饭好不好?”

  “不,求你,出去,暂时不要进来。我什么都不要吃,饿一下子肚子对我的病体有帮助,求你!”

  “好的,好的,澄,请别忘了你需要我时,就叫我,我在二楼。”

  “我会。你别把睡房门关上,我必要时可以高声叫嚷或走下来找你,反正我走不了,大门紧闭着。”

  睡房中又再只得穆澄一人。

  怎好算了?穆澄想到一个异常恐怖的问题。

  她将永远对牢这个神经失常的汉子,作为他名符其实的禁峦。

  这怎么可以?

  人生到底要有齐悲欢离合、甜酸苦辣才算是正办。

  漫漫长路,走得累了,或许需要一个驿站、一座行宫、一段假期。

  然,仍不可能直至老死。

  小时候,她无端端的被那凶巴巴的同学周琼珍拉大队杯葛,日子又何尝好过?

  在那年纪、那阶段,一样的痛不欲生、愁苦无告。

  然,必有重出生天之日。

  婚姻没有拯救的希望,就谋求一个终结吧!

  坏的不去,好的不来!

  一间报章不适合自己发展,还有很多很多间报刊杂志。

  一家出版社有轻蔑之意,也并不等于没有第二家文化机构不予机会与青睐?

  如果一下子气馁了,放弃一切,怎对得起母亲、对得起方诗瑜、对得起不住支持她的读者?

  天无绝人之路。

  一定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更何况,生命是为自已的,故而必须为自己而活。

  生命也是属于爱护自己的人的,因此也需要为他们而活。

  其余的一切,都不足道、不足取、不足挂齿。

  必须主动冲出笼牢、突破桎桔。

  事不宜迟。

  穆澄的身体仍是荏弱。胃内老是翻腾看一股酸气,不住的往上涌,整个人都在发翳,而且发闷。

  为什么呢?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穆澄的脑袋。

  不会吧?

  月事是差不多两个月没有出现了。穆澄一直不以为意,她认定只为一连串不愉快的事件令她心情郁结,以致于影响了贺尔蒙分泌,也是极普通的事。

  婚后这些年,她都没有避孕。承受着翁姑的不近人情的压力,老实说,也望能快快的有个宁馨儿,可以交差、免烦。

  年纪渐大了,也真隐隐然觉得家中有个孩子是好的。

  不独为了热热闹闹,多点生气,更为了世间无情的人物太多,感情不敢胡乱抒发,以免招致失望。日子有功,彷如银行的银粮积压过多,急谋出路,最妥当也莫如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可以义无反顾,毫无疑虑地把所有感情与爱宠放在孩子的身上。

  说到底,穆澄还是盼望能有一日怀孕的。

  只是年纪已经三十多了。为人母的可能逐日减退,她就无谓再刻意地寄予希望世间上多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穆澄想呆了。

  一种浓不可破的母性感觉,突然而来把她包围。

  穆澄想,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这个环境之内出生,更不能任由郭清将她的孩子随便摆布。

  这个险不能冒。

  母亲有责任保护孩子,让他在一个安全、健康而正常的地方出生,这是无可置疑的。

  一定要逃走。

  一定要。

  主意大定之后,穆澄坐直了身子,交叉着手,集中精神去想办法。

  她其实在这几个钟头内是极度极度亢奋而快慰的。

  就为了那个将为人母的可能,忍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不管可能性有多高,已成了穆澄下定决心逃离此地的原动力!

  她一直等到深夜,方开始行动。

  穆澄蹑手蹑脚地走出睡房,再走下二楼。

  三间睡房的房门都开着。

  穆澄没有取走鞋子,她试试探头进去,找到了郭清的睡房所在。

  郭清显然是睡熟了。

  穆澄在相当漆黑的房间,愣住了。

  郭清的衣裤会放在那儿呢?他平日有个惯性动作,就是把他的那串钥匙用完之后,就放回左边的裤袋里。

  现今完全无法可想。

  只消穆澄在房中多走几步,都可能把郭清吵醒,那么就前功尽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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