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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这故事一直流传在文化圈,视为美谈。

  穆澄苦笑,岂非要下作到把自己的正当家庭主妇的身份眨至跟妓女无异?也不是故意把作家的身份,拿去跟出卖色相者相比。穆澄有她的一番苦衷与苦心。 对待出卖皮肉的女人,江湖中人尚有拔刀相助,扶助弱质之举。难道她一个女子,摇笔杆干活的,就不值得敬重。而还以她应得的利益?

  稿子是一字一汗,辛辛苦苦捱更抵夜地写下的,只为当日一时心软,尊重前辈而作的决定。

  今日,就是以情还情,以义抵义,那姓甘的却不能摆架子,连亲自解释的功夫也省掉,真是太目中无人了。

  穆澄的一口鸟气,无处宣泄,于是乱套件毛衣,抓起手袋,便冲出门去。

  紧紧赶得及在余李王律师楼关门之前,约见了在那儿挂牌做律师的旧同事王倩玉。

  把过程一五一十的转告对方,那王律师听罢,作了个粗略的结论:

  “报纸馆要改版,删除任何一段文章,都有绝对的权力。等于资方要劳方引退,是无须理由的。只要补足薪金赔偿即可。”

  穆澄直挺挺的坐着不动,忿怒与冤屈使她差点觉得呼吸有困难。眼花头晕,像要倒下来似。

  如果连法律都不能保障劳工阶层的公平利益,还有没有公理?

  王倩玉继续解释:

  “当然,你既然是己写好了整个故事。是可以向报馆追讨稿费的。他们最低限度应该补偿你的损失。”

  “这还在其次,可是,我的声望呢?读者对我的信心会否动摇?”

  “要证明他们删了稿而令你声望受损,是比较困难的。除非你打算浪费金钱,以官司跟他纠缠下去。”

  当穆澄给方诗瑜报导这回事时,她立即大摇其头。非常紧张的说:

  “不,不,不要把此事扩大,犯不着!”

  “我的一口气怎办?”

  “那算什么?你的一口气不是这样子争的。胜利了只是一场战役,而非一场战争,何苦来哉?”

  “你不在其位,不明白受到的侮辱。”

  “你怎么肯定是对你的侮辱?”

  方诗瑜把政经日报摊开,继续说:

  “所有的小说都删掉,换上了一些明目张胆的香艳奇情小说,连标题都赤裸裸地写:“让我们去造爱”,这样的副刊新风格,留你穆澄的文字在里头,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与恭维的事。”

  “可是,”穆澄实在心痛气翳:“当日姓甘的如何恳求要稿,今日总应该向我交代一声,这是起码的尊重与礼貌。”

  “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是跟你一样难为情?有些人自知理亏,不敢正视受害人,也是有的。每个人都有他的苦衷。”

  穆澄咬咬下唇,不想再分辩下去。

  她知道方诗瑜并非为那姓甘的讲说话,也不是认可整件事,只不过,她没法令自己好过。

  每宗事件发生,可能多至成千上万。

  甘正贤闷声不响,做出这种硬要伤害人家自尊心的事,可能是情不得已。他顶头还有上司,还有所谓编辑委员会。他个人作不了主,维护不了自己邀请回来的作家,应该最丢脸的是他。

  也有可能,姓甘的这种老行尊,根本看不起任何写稿人。一律视为下属,调兵遣将,权操自上。他拥着报馆的地图。当作自己的版图,我自为王,称雄称霸,目中无人,也是没法子的事。

  任何君子与小人。都有风生水起失意寥落的可能。现今若是碰上姓甘的鸿运当头,他的对手就要倒霉。原是一字般显浅的事,这年头,司空见惯了。

  每个人若不是有其不可告人的苦衷,就是有自由选择处世做事的手腕与态度。

  其实是要盈亏自负,成败不看一朝一夕。

  然,事业道途上出现这种突然而至的祸患,叫穆澄的信心顿失,她无法不诚惶诚恐。

  原来日一夕之间,任何一间报馆,任何一个老板。都可以将穆澄的饭碗,随他的心意而捏破。

  穆澄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失业这个可能。

  更令她难过的是,一直以来,她都有信心,以为只要自己的作品有水准,叫好又叫座,就无人会动她的写作地盘。

  她以为读者是她的守护神。

  她以为自己的勤奋,最低限度有一定的保障。

  她以为今日的声望,已到无人能动摇的境地。

  原来,不是的。

  如此的发现,绝对可以令一个神经与心智脆弱的人崩溃。

  “被遗弃的感觉很难受。是不是?”方诗瑜问。

  并且,她伸手紧握着穆澄的手,以示支持和安慰。

  穆澄听了方诗瑜的那句话,再忍不住掉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来。

  “对不起,”穆澄说:“我很失礼!”

  “别傻,又不是在外人面前。”

  “实在难过。”

  “我明白,曾经沧海,我是过来人!”

  “你?”穆澄问。

  方诗瑜叹口气,点点头。

  “你不是强人?”

  “强人也有眼泪。那个自强不息的过程,一样有甚多的障碍。别人为了本身的利益与苦衷。请你让路,真是无日无之。你今天才尝到了苦头,算是迟来的劫。也是你的幸运。”

  “你怎么自舔伤口?”

  “我由着它一边流血,一边仍奋力作战。最要紧的是不要被对方看到你已受伤。这是第一步。”

  “我打算采取法律行动。”

  “不要抬高对方身份,法律要来维护社会上更严肃的事。”

  “我的声誉有损。”

  “谁说的?”

  “我猜。”

  “一定是估计错误。你的书依然有人买,就是明证。”

  “可是,如何向读者交代?”

  “不必交代,你以后出版的作品质量但佳,就是最好的交代。把不能交代,难于交代的责任。放回对方肩搏上。”

  穆澄继续问:

  “我的稿费?”

  “官司打赢了,仍是输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两三万块钱,不足以弥补你动员的人力物力、精神时间。又因为你紧张那些稿费与那个专栏,正正是致命伤,造就了对方的得意与得戚,完全划不来。”

  穆澄一时无辞以对。

  第十章

  “穆澄,你未试过闹失恋?”

  她摇头。

  “所以说,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失恋的疗伤方法其实很简单,说穿了的道理,一字般显浅,就是从此之后,不要再把男人放在最显要视觉、最不可或缺的地步。一于把他们视为可有可无,极其量是有则固佳,缺亦无妨。这种心态一奠定,,牢固,就百战百胜,攻无不坚,兼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以后尽量横行四海,挥洒日如。”

  穆澄望住说得眉飞色舞的这位挚友。

  她突然的感触。

  眼睛里发出了一个询问的讯号。

  方诗瑜接收了。

  她微微低下头去,柔声地说:

  “是的。不单是公事上的经验之谈。”

  穆澄立即拥抱方诗瑜,感动地说。

  “不必为我的觉醒,而暴露你的疮疤。我已很感谢!”

  “穆澄,我是为你好,唯一的一劳永逸,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不要再紧张那些你完全无法控制的人与事。”

  穆澄说:

  “这真是太可怖了,除掉初生的婴儿,可以任由摆布之外,还有什么人与事肯定在自已控制之内?”

  “在感情上独立,在事业上也独立。后者指的是自立门户,自起炉灶。”

  “我没这个能力。”

  “无人天生是个老板人材。很多事是会迫出成绩来的。你没有能力开办报馆,就算,有也不管用,你的作品不可以集中在一家报馆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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