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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页

 

  身体像是停当了一点、舒畅了一点,可是那一地的脏物,气味酸臭,刺激她的嗅觉,令穆澄赶快逃离现场。

  因身子像掏空了的缘故,更觉软弱无力,穆澄于是在床上一直昏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转醒过来,发觉周遭一片黑暗。往窗口望去,对面那幢大厦家家户户的窗口都已闪出灯光来。

  原来,夜已深了。

  祖荫仍未回来。对,穆澄醒起来了,丈夫说今晚跟朋友有牌局,今晚夜一点才归家。

  可是,现今不是已经夜了?祖荫这就会随时回家来,穆澄醒起,那洗手间的脏物仍未清洗,这怎么得了?

  霍然而起,也不知那儿来的精力和狠劲,一下子就把洗手间的地板清洗干净,才回到书房去坐好,如牛的喘着气。

  穆澄摊开了纸和笔,开始写作。

  她在病中写作。

  说到底,现世纪是太平盛世,也真不可能希冀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灾难去刺激文人的思路与笔触。

  生活上能发生这一宗宗、一件件不称心、不如意的小事,累积而成压力。去帮穆澄寻求发泄,宣诸笔墨,应被视为以贩文为生者的一种福份。

  从这个角度看,对于所有的磨难,应怀着感恩的心,是真怨不得。

  也只有在创作的过程上,穆澄的心境最无杂念、最专注、最投入、最舒畅。

  这以后,穆澄小病两天,慢慢康复过来,生活就一如过往,淡如水,平如镜。

  日子如此这般的过下去是好还是不好,穆澄都无心思考。

  或者,她的一门心思都放在写作上,她的作品绝对风起云涌,波诡云谲,令人惊叹、骇异、感慨、刺激。总之极尽官能起跌之能事。

  谁会想到笔下生辉、如花似锦的作家,本身的真实生活会茫茫然,毫无头绪似的。

  月底之前,穆澄有件比较兴奋的事,就是应一位老报人的邀约,同晋午膳。

  卢展棋是本城文化界一个相当受尊重的名字,至今他仍是一张销路相当好的中商日报的总编辑。

  可以这么说,他是第一个欣赏穆澄文章,把她带入文坛的人。

  当年,穆澄把自修的文章寄去中商日报。卢展棋正任副刊的编辑。相当欣赏年纪小小的穆澄能写老辣的文章,于是予以采用。

  这真是对穆澄太大的鼓励了。

  记得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章在副刊中刊出来。差不多感动得流眼泪。

  虞展棋栽倍穆澄,固然是认为她文章写得活泼,而又泼辣,很一针见血,此外。也因为他的确有此需要。

  副刊中有些作家经常脱稿,老害编辑在最后关头急得团团转。

  自然穆澄的稿件被刊登之后。这位酷爱写作的小女孩得到了极大鼓励,竟然把两个星期共十四篇稿都寄去报馆。被卢展棋收了、放好、备用。

  一个月下来,说也奇怪,竟有起码十页的稿会被取用。每天在专栏内寻找自己的大作做了那个作家的替身,成了个兴奋游戏。

  但有一个月,穆澄忽然对这么一个游戏感到失望,因为凡三十天都没有一天曾刊登过她的稿件。

  穆澄当时第一个反应的确以为是副刊没有空档的问题,自然不以为意。

  可是,过了另外的几个星期,穆澄细读副刊时,发觉有些专栏作家脱稿如故,可是填补他们的位置的,再不是自己的文章。

  穆澄开始纳罕。

  很简单的一个结论,就是穆澄文章写得不好。凡有什么事故发生,首先罪己,一定是自已学艺不精所致。这是穆澄一向的做人处世态度。

  心想,那张叫中商日报的报馆编辑先是无缘无故的提拔了自已,刊登作品,一定是文章本身有可取之处,现今作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无非是自己的写作质素下降所致。

  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要努力地挑灯夜写,把更好的作品写出来。

  穆澄当时的心理压力是有的,活像一个学校的补考生,务必要把水准拼命提高。才获得升级。

  然而,努力似乎白费,稿件一直石沉大海。

  每天,当穆澄读着中商日报的副刊时。竟是心如刀割。

  她但望副刊的每一个作者都不要脱槁。唯其如此,她才不需要面对原来文章没有被挑选的痛苦与失望。

  还要不要再接再励,永不言倦地把稿于写下去、寄出去?

  穆澄的自信心动摇了,正在踌躇之际。竟收到一封署名中商日报卢展棋的信,写道:“穆小组:欣接你的多篇大作,写得实在好,这样的文章,不应再作替身之用,恕找未征求你同意之前,转交给中西日报的副刊,他们正准备另辟一个专栏,由你执笔。日内自会刊出,也是每天一稿,请直接寄去中西日报的傅易先生收,傅先生是总编辑。稿费从优。中商日报副刊卢展棋上”

  穆澄把来信连念了两次才敢相信是真。她开心得在屋子里飞舞,整个人像飘了上云端,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再下来,再飞上去,再下来,那种感觉刺激而舒服。

  伸长了脖子,盼呀盼的,才盼到了中西日报刊登自己稿子的那一天。

  穆澄有如一个待产小妇人般,终于目睹自已的孩子出生了,抱在怀,细细检阅,果然眼耳口鼻皆全,她的一颗心才放得下,才晓得心欢快慰。

  这就是穆澄进军文坛的开始。

  然,她跟卢展棋的交往还未因他带领她走入文坛而开始。

  穆澄一直没有跟卢展棋见过面。

  她的专栏在中西日报开辟之后,穆澄曾恭恭敬敬地写过一次信给卢展棋,同他致谢。然,没有回音。

  老实说,穆澄有点失望。

  在此后的几个月,她在电话里头跟那位中西日报的傅易先生交谈,有意无意的表达了这重关注。

  傅易干笑了两声。道:

  “你写好自已的文章,就是对棋叔至大的敬意与谢意了。”

  说得也是。

  这以后,穆澄的确非常专心的写。把她作为一个少女的内心世界,对人事的触觉,对社会的期许,都非常真挚地表现出来。

  有那么一天,报馆转来一个小包裹,穆澄抱在手内,不知是何物件,蹬蹬蹬的跑上楼,把自已关起来,打开包裹一看。

  天!金光灿烂、辉煌夺目的宝贝。

  不正正是一大束的读者来信。

  穆澄第一次证实自己有读者,铁一般的证据,毫无疑问地放在自己跟前。

  穆澄仰天长笑,继而欢欣洒泪。

  一点都不暇,这是一个作家成长过程内千真万确的反应与感受。

  对于读者的来信,穆澄珍之重之,把它们念起码一遍,叠好,放在一个铁的饼干箱内,再细细地回忆。

  她整个人。毫不保留地投入在与读者沟通交往之中,而觉得畅快。

  自那个时候开始,穆澄的老友方诗瑜就取笑她:

  “你在跟你的读者恋爱!”

  对嘛,少女时代,只会把小男友的约会与信札放在心上。然,穆澄不!

  她的生活之所以越来越丰盛,越来越充实,只为与读者的精神来往越频密,越亲切。

  有时午夜梦回,她也会觉得忧心戚戚,怕突然之间,读者会弃她而去,她又会变为光秃秃的一个人,毫无依傍似的。

  方诗瑜总是笑她:

  “庸人自扰!”

  “不,”穆澄答:“事情来得太顺遂,令我恐慌!”

  “你难道是请枪手的呢?不也一字一行的写出来,供人品评?盈亏自负,有什么好怕?”

  “我并不认为人生会有太多的一帆风顺。顺逆二境必会轮流替换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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