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弱,才是百病的源起。
沈沛昌只不过是适逢真会,采取了相应行动的一个人。
说得直率而难听一点,若不是沈沛昌,也必有其他的男人取其位而代之。
职业女性的恋情,是沙场征战后的一倜歇脚站,几时累极,几时就伏下去作个小休,适逢那一个驿站,实不相干。
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情况,遇上的驿站,原来是风光如画,值得从此停下来,安居乐业,放弃再上征途。
宋惜梅为郭嘉怡的醒悟而高兴。
“惜梅,容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好吗?”
宋惜梅看对方的神情,完全意识到是一件大事,问:“甚么事?但说无妨。”
“罗致鸿在此。”
“哦!”宋惜梅轻喊。
顿时一片静谧。
“就在这间酒店。他是我们观光团的成员之一,听他说,还有一个地产计划,要在此跟负责人联络,他在计划于列治文兴建一系列的城市屋,带回香港去出售给港人。”
“你对他的动态如此留意吗?”
“是他找我细说因由的。”
“如此推心置腹,所为何事?”宋惜梅说。
“你。”
“甚么?”
“为你。”
“这又算不算笑话?”
“不,认真的。他要求我转告你一声,他希望能跟你会面。”
“我们的分居手续已经办妥,只不过是时问上的问题,他不致于如此急不及待吧?除此,我看不出我们之间有甚么好商量?”
“你对罗致鸿不同于我对沈沛昌,你对他仍有憧憬、仍有寄望,是不是?”
宋惜梅并不作答。
“惜梅,回家去,静心地想想我的这番话。如果犹有余情,请勇敢地站起来,面对一切,寻个干净俐落的处置方法。倘若我看错了,你对罗致鸿已仁至义尽,心灰意冷的话,那么,见与不见,都不必强求了?”
宋惜梅想,在沙场上能征惯战的人,的确练就敏锐的触觉,与强劲的分析敌我情势能力。自己孵在异邦,这么个连拍苍蝇都动作缓慢,一生时间只做三分之一生事之地,整个人原来都爱得浑浑噩噩,拖泥带水。
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否则,她不会毅然决然,在罗致鸿爱上邵倩音之后,实行离开他。
她跟沈沛昌的移民目的不同。
沈沛昌是把自己的事业与爱情处理失败的责任,便往爱他的女人肩上搁,然后逃避于此。
自己却是实斧实凿的承认婚姻失败,躲起来养伤。
第一次,宋借梅怀疑自己的养伤方法会否奏效?
之所以来了温哥华过半年,心上依然不住静静地淌血,就知道移民对自己是治标而不治本之法。
郭嘉怡在温哥华的行程,相当紧迫,抵步的翌日,就在新世界酒店内举行了官商云集的午餐会,她是首席主讲者,把她对百货商扬营运的心得,以及对哥伦比亚省兴建全球最大购物商场的意见,诚恳而毫无保留的贡献出来。
郭嘉怡的演讲、应对、学识、风采,甚而样貌,对在场的加国官商言,是一个无可否认的惊喜。
跟她同来的那班访问团,都禁不住喜上眉梢。最低限度显示出一个铁一般的事实,中国人有很多类别。从前被卖猪仔,前来美加掘铁路的华侨,不能代表中国人的智慧与才干。
罗致鸿在座,宋惜梅也在座。
他俩的坐位距离相当远。
宋惜梅要非常非常集中精神,才能把郭嘉怡的演讲转进脑海里,因为她的而且确,心乱如麻。
今早,郭嘉怡代转最后通牒:“你考虑清楚,罗致鸿约你在午餐例会后,上新世界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见面,去与不去,其权在你!我是言尽于此了。”
郭嘉怡的演辞踏实而动听,在场人士的反应极之热烈。发问的人此起彼落,即使午餐会已经结束,嘉宾仍然团团围住郭嘉怡,跟她有说不完的话。
郭嘉怡处身在哥伦比亚省这些商界头头领要之中,无可否认地出尽了锋头。
这一总的风光,看在她挚友宋惜梅眼中,相当感动而又感慨。
她甚而眼眶一阵温热,直觅地感到郭嘉怡这无尽威煌背后的辛苦经营与艰难奋斗。她不由得不为对方庆幸,更为自己倜怅。
在场内,跟宋惜梅一样,对郭嘉怡的表现百感交集的,还有另外一人。
人们并没有注意他的存在,只为新世界酒店礼堂宽敞,摆的席数不少。主家席及较好位置席位的人,都是哥伦比亚省极有名望的显要,直截点说,没有资格参与几十亿加元投资的集团代表,根本就不会被主人家邀请列席。
叨陪末席的一些人,只是香港访问团列出的所谓当地友好,这另外的那个人,正正是以这种身分参加盛会的。
依然能攀得上关系列席,还真要靠沈沛昌自己昔日在香港种下的商场援引。此诚是烂船还有三分钉的又一铨释。
沈沛昌一连几个晚上都不住苦思、不住挣扎,才决定赴会的。
他一直不敢肯定自己在这种场合重新与郭嘉怡相见,是甜?是酸?抑或是苦涩?是兴奋?是应该?还是不应该?
如果要欺骗自己,说完全没有欲望跟会经深爱过的人相见,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但,相见又如何?今非昔比,既然当日分手时,说了绝情绝义的说话,采取了恩尽爱尽的行动,重逢可能引起的尴尬,用于自己,多于对方。
或者,只是那个连日来不住在自己耳朵响起来的声音,仍透着无比诱惑与威力,迫使他不欲放弃这个见郭嘉怡的机会。
那个声音正细细地诉说:“沛昌,沛昌,你知道吗?我仍然爱你,我仍然爱你!”
郭嘉怡若果仍然爱沈沛昌的话,对他,是移民以来至大的安慰。
因为与郭嘉怡这位名重一时的职业女性恋爱,是沈沛昌在香港的各类不同成就之一。
肯定的抬高了他的身分与魅力。
任何人在香江的政界商场士都有如黑板上的粉笔字,一离场,就轻而易举地被擦掉,完全不留痕迹。
来了温哥华,定居于此,他拥有甚么呢?
沈沛昌每念至此,就有一个强烈的欲望,去重拾往昔,证明今天的自己,跟从前无异。过往他会拥有的一切荣耀,依然好端端的搁在那儿,只待他几时有兴致,一回头,就唾手可得,包括郭富怡的爱情在内。
这个信念,对沈沛昌生存下去是具慵一定意义的。
也实是上天注定要推动他鼓起至大的勇气,接受今日的挑战。因为就在昨晚,钱惠青散了牌局,回家来,踢掉鞋子,开始更衣时,第一句跟丈夫说的话,就是:“怎么还不睡呢?我以为你要养足枯神,应付明天的场面?”
沈沛昌抬眼看钱惠青一眼,没有回话。他的心突然上上乱跳,像被人戳穿了自己一件不见得光的事似。
“不要抱太高期望,今时不同往日!”
钱惠青这句话是一针见血的,聆听者心口一阵剧痛,很自然的立即回应:“你这是甚么意思?”
“连中文电台都访问了郭嘉怡,简直威风八面。别告诉我,你不知遭她已来了温哥华,也别告诉我,你不知遭明天的那个午餐宴会?去不去呢,可是一个重大的考验了?”
“你不希望我出席,是吗?”沈沛昌说。
钱惠青冷笑:“沛昌,不要拿我做你的挡箭牌。你愿意测试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份量与地位,请随便!是否有这个闯关的胆识,你应该一力担承,盈亏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