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她有些头晕目眩,若不是自己眼花,便是黑暗蒙蔽了她的眼,她不该在他眼底看到恨意的;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男人存在,为何会有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忘了我?千里,你好狠心,竟然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不认识你。”心慌的感觉腐蚀着她的神志,一点一滴注入难言的不安。
他走近她,伸出一只手,低柔诱哄道;“再靠近点,你站这么远,当然看不清楚我的脸,来,再近点,你很快就知道我是谁了。”
“不…我……”千里虚弱的说,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向他。
“好乖。”他顺手将她拥进怀里。“抬头看看我。”
她依照他的话缓缓抬起头,不期然的眼光对上他愤恨的冷眸。
纵是汉哀帝宠爱的董圣卿都不及他一半俊秀,清灵的五官岂止一句好看形容得了?尤其是那对瞳仁,天地间几乎找不着这般澄激幽深的像潭深水,又像墨色浓稠的穹苍。眼底跳动的火光毫不保留地泄漏了他的怒气,排山倒海般的忿怒遭引爆,磅礴的恨意终于裂开;狰狞的诡笑悄悄爬上他的嘴角,映着他眼底蚀人的邪恶——
“起床了!死丫头!还不给我醒来!”尖锐的吼叫划过寂静的天幕,惊扰了沉睡中的黑夜。
跟着吵人尖叫而来的是一阵刺骨的冰寒,千里意识不清的争开眼,骤然发觉自己一身湿淋淋的,好不狼狈。
“哼!你倒有闲情意致在这里睡觉嘛!”寒流霜冷冷地吐出嘲谑的句子,向身旁的婢女轻声道:“去找我姐来,就说她醒了。”
侍女应了声,临走前还丢给千里一眼鄙视。
“这是怎么回事?”她指指身上的湿濡,口气有些不悦。在大半夜被人吵醒,再加上浑身的冰凉寒青,任谁的脸色都好不起来。
“你叫也叫不动,我找人泼了你一盆水才醒来。”寒流霜不动声色的说,凝结的眸子里没有半点心虚。
“你不觉得过分了点吗?寒流霜……”
一个巴掌落下,打断了千里未完的话。寒流霜恼怒地瞪着她,刁钻道:“谁许你直称我的名讳!?要不要脸呀!”
“你——”千里抚着被打红的脸颊,有些惊讶地盯着她;半响,平静的表情再度占据她整张脸。“三小组,请问有何贵干,需要委屈您半夜跑来仆人房叫醒我这个狗奴才?”
“说得好,狗奴才。”寒流霜得意的笑着,尖酸刻薄的眼斜睨向她。“老头子死了,我娘要你和你那狐狸精母亲去前头听她指示。”
寒天霁已经过世了?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湿热的感觉仍袭上千里的眼眶。寒天霁是这宅子里唯一护着她们母女俩的人,他的死是否代表着她们在寒家的日子结束了?也罢,她早就不愿再待在这个受人凌辱的地方。“指示?三小姐未免说得太礼貌点了吧?对咱们这些下人,不需要用到如此恭敬的字眼,直接让我们去前头等着被赶走不就得了?”
“少耍嘴皮子!别以为读过点书就了不起!”
“千里哪敢呀。”她敛下眼帘,掩去眼底的些微温色。
寒流霜瞪了她一眼,天性的刁钻遮掩住她身为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她不雅的推了推千里,忿忿地道:“给我起来!休想死赖在这不走!”
千里侧身避开她的攻击,浑身湿黏黏的感觉令她难受,而寒流霜骄纵的态度更是教她无法忍受。“请三小姐自重点,让小的起身换个衣服,再去接受夫人的指示。”
“你最好不要玩什么鬼花样,别妄想玉笙哥会留住你!他已经被我娘派去城外打理商务,你的靠山走了,寒家没福气留住你们这两尊大菩萨!”气冲冲的提起裙摆,寒流霜边走边骂,娇叱的嗓音徘徊在长廊久久不散。
房门内,坐在床上的寒千里一脸呆滞,不知是为了她那番话。抑或是为了将遭驱逐的命运感到悲哀,她征仲的眼神直愣愣地望向远方,望向遥不可知的未来……
消磨去大率的时间用在发呆上,她才突然醒悟娘亲可能已在前厅遭斐水灵凌辱;斐水灵和寒流霜不愧是母女,她们简直同样野蛮刁钻!偏生娘亲又不似自己这般坚强,随便用话一激。就有可能伤心自缢,她决计不能让娘独自面对寒家人的冷血无情。匆促地换了衣裳,千里急急地赶到大厅。
果不其然,苏雨湘已跪在地上遭受着斐水灵母女俩的耻笑。
“哎哟!我说雨湘姊姊,你那带着扫把的女儿终于出现了,还不叫她快过来向我请安?可别让其他人笑话了,说咱们寒家的孩子不懂礼数——不过话说回来,她哪算寒家的孩子?寒家的孩子个个相貌端正,体格健美,瞧她这副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样子,难怪没福气,我说你是不是没让千里填肚子呀?要不,她怎会生成这个倒楣相哩。”一连串伤人的讥讽从千里进门的那刻起就没停过,说得苏雨湘的脸色越见苍白。
“千里……还不快过来给三娘……请安……”苏雨湘颤抖地自口中吐出几个字。
“娘我不……”
“千里!”苏雨湘压低的嗓音里含着温怒,千里不敢不从,连忙跨过门槛,恭恭敬敬地跪跨地上对斐水灵请安。
“心不甘情不愿的,我可没福分消受。”有意羞辱人,斐水灵假装惊骇的拍拍胸口。
“是千里不好,没遵守寒家该有的礼规,让三娘看笑话了。”千里咬牙切齿的说。
“别叫我三娘,我这人福薄命薄的,哪有资格做你三娘?就怕被你这祸星克死了都还不瞑目!叫我三夫人吧。”
“多谢三夫人的‘夸奖’,千里生生世世永志在心!”
“雨湘姊姊。”斐水灵不悦的沉了声,“你怎么教女儿的?讲话带刺,也不怕别人听了骂没教养。”
“这是千里自个儿的事,和我娘有何干系?”
“千里!你非得气死娘不可吗?”说话向来轻声细语的苏雨湘,难得地大声起来。
“娘…”千里张口欲言。
“你心里要是真把我当成娘,就少说几句,省得气死我!”
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挑拨在她们之间酿成不和,斐水灵弯起嘴角,眉开眼笑的又追:“算了,雨湘姊姊,我看你女儿的性子怕是到死也改不了,何必浪费口舌。今天我找你来不是要看你教训女儿的,我有重要的事宣布。流霜,过来解释解释。”
“知道了,娘。”寒流霜一脸骄纵的走到正厅中央,看看跪在地上的她们,故作万分惋惜的口气道:“你们也该听说了吧?昨儿个夜里老头子……呢,我是说我爹已经过世了,现在寒家上上下下乱成一团,没人主持大局,在这当头,似乎再也没有义务奉养你们母女,识相的话就自己……”她伸手比了比门口,清清喉咙,续道:“其实咱们也不希望你们走,好歹留下你们,寒家可以节省一笔请两个女仆的费用,唉!偏生二哥捎了封信回来,说他近日内会回府,到府后不希望看见你们……湘姨也该知道,二哥是咱们寒家的支柱,虽然他三年没回过家,却也不代表他不回来,如今二哥都这么说了…嗯……湘姨懂吧?”
“雨湘姊姊莫怪小妹狠心,寒家的处境为难呀!实在没法子留下你们母女俩。”斐水灵让待女搀起身,从袖袋中掏出几锭银子,丢到地上,“这些银两就算我们的一番心意,你们自个儿打包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