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翼点点头,跳下沟先一步查看他的伤势,“这里我来,你先离开——”
“不!我要确定他不会死!”
“他不会死的,这小子的心跳还有力得很,就算雷劈下来也电不死他。”恒久不动如山,应答如流的老板殷翼没让出血的假象误导,“他八成学过内功,脉搏稳律,嘿!我们在沟里!”
就在他叫唤医护人员当儿,侠安冷不防让一只臂揽进血满衣襟的怀中。
“引蝶。”他没有睁目,却牢牢箝住她的蛮腰,“我是招蜂,你是引蝶——我的引蝶。”
“你……你神智不清了你!”她被突如其来的举措吓出怒意,也不管他带伤在身就一掌挥开他的箝制,“殷翼,快来,他还醒着。”
待救护车载着他呼啸驰离后,留她和殷翼呆对旷夜。
她注视着自己满手鲜血,想的不是身上价值不菲的皮衣被毁,而是方才历历在目的种种。殷翼搭着她的肩,自始至终都没有慌张,彷佛见过无数次惊险的场面,“回去冲个澡换件衣服,咱们再到医院办手续。”
“殷翼,”私底下,她习惯叫他的名字,“我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她恍惚的侧脸,带给他会心一笑,丫头可能不知道她此刻茫然的表情正是初陷情网的人会有的。
“我的手……没有沾过这么多血……”
“一回生两回熟。”
侠安蓦然怒眦他满不在乎的从容,“什么一回生两回熟?我再也不要遇上这种窝囊事!”
“这不就结了?那你还怀念什么?血干掉了可不好洗。”他拍拍她,“别忘了洗衣机可是共享的。”
侠安有些泄气地咕哝,“你就不会安慰我两句是不是?我可是饱受惊吓呢!”
殷翼露出他一口白森森的牙,“是别人饱受你的惊吓吧?”
“哪有!”她喊得好用力、好委屈,“麻烦又不是我惹的。”
“但收烂摊子的一定是我就对了!”殷翼捏住她小鼻,“早在接收你这个麻烦磁铁时,我就有觉悟了。”
“什么接收?!”侠安一边用嘴巴呼吸一边反驳,“是托付!人家光妈妈把我托付给你,你就有义务善待我。”
“是善待那些不知死活惹毛了你的可怜虫吧?”
她哼了哼,“跟一只野兽客气什么?”言下似已决定要怎么“安排”善后了。
殷翼但笑,他从不干涉她的行动,完全放任却又不似纵容,他们之间亦朋友亦父女的亲密是最教外人费解的谜,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噢!对了,我好象听到‘某人’给你取小名是不?”
侠安没理他,也不怕血污了车,拉开门便跳上去。
“听说——”他发动了车,以十分暧昧、模糊的口吻说:“日本男人会给他的女人取小名。”
侠安老大不高兴地端视他邪恶的笑,“我是不是在你脸上看到了幸灾乐祸?”
不待他再言,她大小姐便一掌印上真皮座垫,故作惊诧,“哎呀!不好意思,弄脏了你座椅,听说血很难洗是吧?从我薪水扣吧!”
“你不觉得虐待一个三更半夜还要赶来应付突发状况的老人,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没办法,”她笑得甜蜜蜜的,晃晃她的手掌,“谁叫我恶?有这么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养女只能算你倒霉。”
第五章
“好了,我不是没事吗?你别再担心了。”
观察区内沉寂的空气只有喁喁低谈与冷气运转的声响,漫布着今人不安的味道。
静湖大腹便便站在丈夫病床边,她没有哭,只是水雾大眼盛满忧虑心伤,那模样令扬风又怜又愧。
“静湖,你先坐下嘛!”他几乎是用求的了,“站太久对你和孩子不好的。”
她默视他半晌,“什么对我和孩子最好,你比谁都清楚。”
“我知道不应该瞒着你赛车,但这次是有特别的原因——”
扬风挫败地抓抓头发,叹了老长一口气,“静湖,你先坐下,我慢慢说给你听。好不好?”
“如果不是今天出事,你打算瞒我多久?”静湖从不以激烈的方法抗争,但拗起来可也是不好摆平的。
要不是他身上被点滴仪器给缠满了,他真想爬起来请求老婆谅解,“你相信我,我有苦衷……”
“很多事我知道你都没告诉我,我一直在等你自己说,我相信你讲的每一个字,你出门前交代你只是去领个钱,结果却领到医院来。扬风,我们目前不缺钱,你为什么还要跟人赛车?”
扬风沉默,浓郁的黯然占据他多处擦伤的脸孔,“旁边那位就是我的对手,我幸运地只需观察个两天就可以出院,完全因为他在落地前垫在我下面,我的命是他救的。”
“这和你赛车的动机有什么关系?”
“他就是我哥哥。”
静湖微张唇,怒意因乍来惊讶化消大半,终于,她拖来椅子坐下,“他不是在日本吗?”
“为了继承老头遗产,他必须来台湾。”扬风转头静视离散多年的兄长,“我原以为我是恨他的。”
“不,你是在乎他的。要不是在乎他,你不会惦记着他又便不承认。”静湖了解她的丈夫,此番他救了他,无异是给了他一个可以不恨他的理由,“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毕竟,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你……肯原谅我了?”
静湖想板起脸,但温柔的天性使她无法如愿,最后她半无奈半纵容地叮咛:
“别再有下次了,有什么事我们夫妻不能商量?我不反对你玩车,但不赞成你玩命。
做事前替孩子想一想,别像今天一样把我吓得魂都飞了。”
“遵命!”扬风疼爱地在老婆颊上轻吻,“去看看老板他们来了没有。”她离开后,他若有所思地躺进床头,想着童年,想着成长,想着一家四分五裂后的生活。
“孩子是男的女的?”
昭锋的问题冷不防惊醒扬风的沉思,扬风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早该料到这些小伤打不倒你的。”
“我可以为一切的问号要个答案吗?”昭锋睁眼望着弟弟,两人皆不约而同想起家庭尚完整时手足间深厚的情谊与信任。
一个是他曾衷心崇拜的哥哥。
一个是他深引以为傲的弟弟。
怎么恨得起来?怎能不在乎?
只是——往事太久远,也太复杂,要他们从何讲起?
扬风提着点滴起身,到贩卖部买了包烟回来,抽出一根点起火。
“快要作爸爸的人应该把烟戒掉。”
扬风将烟凑近他唇口,“是点给你的。”
昭锋赞许地叼过于,“这倒是个好习惯。”
扬风吐出一口烟雾,思索了会方道:“我和静湖坚持不照超音波,孩子要等出世才知道是男是女。”
“什么时候结的婚?”
“一年半前。”他待他吸入长长的气后再拿过烟抽。“已经接近预产期,只要你不走,应该抱得到小孩。”
“你怎么认为我会在你这么重要的期间离开?”“就像当年你没有来一样,我不再那么有把握你会留下。”扬风没有将烟置回他唇边,又点了另一根给他,两人享受起烟熏迷漫的世界,“为什么你不来?妈连你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你不会相信的。”昭锋呼出烟雾和叹息,在僵滞的气氛中两者俱被掩没无踪。
“是妈要我这么做的。”
“我不信!”扬风咆哮,“你骗我!”
面对勃然愤怒的弟弟,昭锋显得一派镇定自若,他只轻松反诘了一句便熄了弟弟大半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