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护士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徐医生,一副倾慕的样子。
「谢谢你,徐医生。」成德衷心地,「真难得可以在美国遇到一位中文说得这么流利的医生。」
「虽我自认老华侨,其实我在香港也居住过两年,当时我父亲需要回香港做点生意。」徐医生把病历表挂在病床尾,「所以我在皇仁书院也唸过一年书。」
「我正是在皇仁书院毕业的!」成德惊喜地坐起来,「想起了,怪不得你如此面善,你就是那个象棋比赛冠军。」
徐医生也觉匪夷所思:「嘿!你的记忆力真是异常的强!」
「莫非你想不起吗?那次是三盘两胜,你先赢一局,后来我赢一局,而在最后一局的棋盘上,除了双方的将军之外,要捉到你剩一炮、我剩一车才能定胜负。」成德兴奋地,「我是你手下败将啊!」
「对!对!对!」徐医生更兴奋地,「当时你比我低一年级,你的技术和我的贴得那么近,其实我觉得赢了你也不光彩。」
「你退学了之后我可谓未逢敌手。」成德说,「你是我一生中最强的劲敌。」
「找天再捉一盘。」徐医生慷慨激昂,「原来是校友,怪不得一见如故。」
「不如就明天吧!」成德自嘲,「不会天天也哮喘发作吧!」
金发护士睨着徐医生,然后指指自己的袋表。
「噢!我还要巡视其他病房,你好好休息吧!」然后徐医生补充,「不要望向那个金发护士,但我想请你别介意她的无礼,我可以告诉你,她一直暗恋我。」
「看得出来。」成德笑着回应。
「你猜她是倾慕我的样貌、外型还是医术?」
「倾慕你医术的应该是我。」成德正经地回答。
「哈!哈!」徐医生一手搭在成德的肩上,「但我还是希望娶一个唐人,而且是要女人。」
「徐医生,你别误会,虽然美国人比较开放,我的意思是很敬佩你妙手仁心。」
「明白!明白!我只是在开玩笑吧!」徐医生离开时更扬声说,「洋妞多漂亮,我也没有兴趣娶。」
金发护士仍然懵然不知,只是含情脉脉的跟在徐医生背后:「Youarethebestdoctorinthishospital。」
「Really?」徐医生又不其然地显示着他的幽默感,「Youshouldhavetoldmeearlier。」
徐医生离开后,成德萌过拨长途电话回香港给妻子的念头,但后来又打消了,他不想淑贤担心,她是那种容易担惊受怕的传统小女人。
成德在病床上连续睡了廿二小时,自他任职的电视台九月开台后,他便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翌日,他起床时发现所住的那一层病房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又或者是撞邪,直至他看到没有穿上白袍的徐医生在走廊的尽头经过。
「徐医生,」成德疑惑地,「为什么整层楼也不见人影?」
「噢!」徐医生停步并回答,「所有人也在电视房里哭泣哀悼。」
成德觉得这间医院很古怪:「是因为有病人死了,所以整间医院也要到电视房哀悼?」
「No,no,no。」徐医生耍手摇头说,「是美国总统甘乃迪在德州被人刺杀身亡,所以全民哀悼。」
这错愕的消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徐医生感触地:「令人非常惋惜和震惊,但onlythegooddieyoung,所以早死最少可以认作好人。」
成德坦白说:「对不起,我对甘乃迪实在没有太大感觉。」
「这当然啦!你不是美国人,即使是我,感觉也不及他们深,那个金发护士泣不成声。」徐医生转换话题,「还是说些切身问题好了,你换回便服,然后我为你办出院手续吧。」
「谢谢你。」
「但我想……」徐医生犹豫地,「今天是美国人的国殇,我想我们还是不能在病房里下中国象棋,真可惜。」
纵使徐医生不时也说笑,但成德并没有减少对他的敬重,他视这位医生为救命恩人。
「反正我下班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好吗?」徐医生踏出医院时问成德,然后再把他带上自己的Series62开蓬Cadillac,「别客气吧!大家也是中国人,而且又是校友。」
「你这样对待一个病人兼手下败将真是大仁大义。」成德感激地,「将来一定要报答你。」
「好哇!」徐医生问,「不如现在就报答好吗?」
成德不明白。
「你是有家室的人,应该比较了解女人喜欢什么,可以替我构想一件礼物送给我的女朋友吗?」徐医生一边驾驶一边说话,「我买过很多礼物给她,但没有一件合她心意,想起也有点灰心。从前我的女朋友多是洋妞,我没有打算娶她们,所以自然也不会花心思讨好她们,随便买一份礼物,她们已经欢天喜地,直至我遇到Cynthia,我对女人便变得束手无策。」
「我又怎会懂得讨女人欢心呢?」成德笑言,「淑贤是我的初恋情人,所以淑贤就是女人,女人就是淑贤。」
「但淑贤始终是个唐人。」徐医生猜想,「她和Cynthia的品味可能会有点相若吧!」
「徐医生,我不是不想报恩,但我不了解你女朋友的为人和性格。」成德打算推辞。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一提到Cynthia,徐医生便心花怒放,「她五呎四吋高、身材是36、23、34,这是我上次送她到裁缝店度身做衫时偷听到的。」
「那么,性格呢?」
「是一个开朗、活泼、好动、奔放、聪明的女孩子,不过非常非常怕黑。」徐医生补充,「我们是在Stanford校友会中认识的,她比我年轻五年。」
「听来条件也很好,怎可以把你的Cynthia和我的淑贤比较,淑贤还未中学毕业。」
「女子无才便是德。」徐医生说时带点沉重,「和Cynthia一起,我很自卑。」
「怎会呢?」徐医生已经变了成德的偶像,偶像是不会自卑的。
「她的外祖父是战前上海最富裕的银行家之一,虽然走难来到这里,但仍然富甲一方。」徐医生说,「不过,最令我自卑的并不是Cynthia的家世,而是她那些非富则贵的追求者,我惟有以真诚打动她。」
「那么,你觉得她最吸引你的是什么地方?」成德问。
「什么也吸引。」徐医生想了一想,「不过,最吸引我的是她黑长而轻柔光泽的直发。」
「那么,你有没有送过梳子或发刷给她呢?」成德随口问,「第一个感觉一定藏有其重大意义的。」
徐医生把车煞停,「为什么我没想到?她视头发如命根。」
「在我电视台附近有一间卖梳子的小店。」成德提议。
话还未说毕,徐医生已把车子掉头。
两个男人气昂昂的走进店子里,不过他们差不多把店子翻转也找不到合心水的梳子,最后二人还是败兴而回,对于未能为徐医生找到礼物,成德耿耿于怀。
当日与徐医生分道扬镳之后,成德一直忙于电视台的工作,没有与他联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