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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满脸热得通红,捂著痛到快昏迷的伤口,忽地听见有人走进屋,他以为他在喊,事实上他已气奄声丝:

  「我叫你滚,你是听不懂吗?是不是真要我亲自示范杀猪的步骤?」

  那人停在他面前,他内心恼火,勉为其难张开眼,瞧见模糊的身影是名女子。

  「你……」对了,救他的人是个女人,他想起来了。

  「李大夫呢?」

  「回老家去抱鸭蛋了,叫你不用太想他。」

  「李家村只有一个大夫。」

  「谁说有病一定要找大夫?」

  「你不是病,你是身受重伤。」

  「那更好,过几天它自己会愈合……你拿什麽东西?」焦距有些对不准,只知她似乎端著什麽。

  「你要吃吗?」

  药吗?算她聪明,说不定把去年的药留下,反正都是刀伤,药都没差。

  「当然要吃,如果你不介意喂我的话。」

  要昏不昏的视线看见她蹲下来,勺了一汤匙,逼近他泛白的唇。

  他毫不犹豫嘴一张,吞下那药汁——

  恶!

  就算他的肉体痛得像火烧,但他的胃还躲在身体里安然无恙啊。

  他的双颊鼓起,嘴要掀不掀的,最後唇成一直线,鼓起的颊面缓缓消褪下去。

  「这是……?」

  「这是我做的粥。」

  「你……做的粥,还真是没有变过啊。我累了,我需要休息,你不必管我。我有个习惯……一睡会打呼,还会流口水,如果你看见我口吐白沫,绝不是我昏了……」「咚」地一声,他倒向她的身子,期待她能及时接住他。

  她眼明手快,立刻往後退。

  他的头正好撞上泥地,发出一声极大的巨响。

  ※ ※ ※

  鸡啼第一声,他已清醒过来,浑身像是被榨乾的破布,又腥又皱又无力。

  如果有人告诉他,此时他一恍神,三魂七魄就会脱离残破的肉体,升天去也,他一点也不会意外,真的。

  虚弱无神地瞪视著破旧的屋梁,瞪著瞪著,他的眼张大,赫然发现就在床的上头、也就是他躺的正上方,屋梁有些裂缝。那裂缝巨大到让他怀疑再一场大风雨,这栋破屋就会垮下来,然後活活压死他。

  眼不见为净,他麻木地闭上眼,听见有人走进屋的声音。那脚步踩得很踏实,不像昨晚被他轰出门的老头儿,那就是这屋子的女主人喽?

  他懒懒张开一只眼,还来不及瞧见那女人的长相——不知为何,虽承蒙她相救两次,一看见她也勉强能认得出,但要在脑中刻划出她的相貌,却是空白一片。忽地热气迎面而来,他只来得及瞧见一片白覆上自己的脸,随即痛叫一声:

  「臭娘们,你要烫死我啊!」

  「你醒了啊……」

  「快拿起来,你是被蠢猪附身了,还是想害死我?」求人不如求已,伸手欲掀开热毛巾,赫然惊觉自己双手被紧缚於身侧。

  他脱口:「你想对我做什麽?」

  「我没要对你做什麽。」她答,慢吞吞地拿起热毛巾,正要再说话,他已怒火腾腾,抢白骂道:

  「没要对我做什麽?那就是怕我对你做什麽了喽?」他用力嗤了一声:「大姑娘,也不瞧瞧你的长相……」昨晚老大夫说的片段闪过脑中,让他还不够及时咬住舌头。

  西门永暗恼自己的心直口快,偷瞄她一眼,瞧见她正默然注视自己。他心一虚,很没用地转移话题:

  「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吗?」她转头向外瞧去。

  「是啊,我都看见光从屋顶上漏下来,敢问姑娘你是多久没有修葺屋顶了?」他自认很和气地问。

  「五年以上了吧。」她答道。

  「难道你睡觉时都没有发现你家屋梁出了问题?女人家不会修,就去找男人来啊——」话顿时消失在他的咬舌之中。

  他是头蠢猪!

  西门义常说他有大脑,只是大脑不常来敲门,反而让心直口快成为他的本性。他向来嗤之以鼻,如今,他承认自己的确是没有听见大脑敲门的声音。

  他再度偷瞄她一眼,发现她正在旧柜前翻找某样东西。她的侧面看起来挺清秀的,人又娇小,头发随意束起,发色有些粗黄,衣著很普通,不致於破破烂烂,但也看出是穿了好几年的旧衣。

  依她的外貌来看,大概小他几岁吧?或者更小?

  忽然,她转过脸,对上他的视线。

  他暗惊,俊美的脸孔微红,呐呐道:「我有些热……」

  「那是当然。你发烧了。」

  「发烧?」

  「从昨晚你就发起烧来,昏迷不醒。」

  「是吗……」低头一看,终於发现束缚住自己双手的,是包得他紧密的旧被。「多谢姑娘照顾。」

  「照顾不敢当。」她温声说:「你的伤,必须看大夫,可我请过李大夫,他说是你叫他滚的,他不肯再来。」

  西门永一听见他的大名,火气就烧啊烧的!

  「他敢再来,就不会完整地走回去!」顿了顿,见她没有答话,以为她吓著,只得努力憋火,压抑道:「姑娘,在下乃一介粗人,说起话来是心直口快了点,你可别介意。」

  她微微一笑,道:「我不介意,可我也不想拖著你走出这山口找城里的大大。」

  「我自己可以来!」他挣扎想爬起,腹部一阵阵的抽痛,痛得他额冒冷汗。

  她没有靠近,仍站在柜前。

  「公子若不嫌弃,我乾爹是大夫,他虽已仙逝,但医书尚在,後院也有他留下的药草,我可以试试看。」

  他闻言大喜:「你学过皮毛?」

  她摇摇头,坦白说:「只看过几回而已。」

  「……敢问姑娘你乾爹何时仙逝?」

  「四年多前吧。」

  「他死前采的药草……可以保留这麽久吗?」若是平日的他,必会大骂她是想害死人吧。

  「我也不清楚。」

  「那……若是姑娘拖著在下到最近的城镇,需要几日?」

  她迟疑了下,答:「应该也要好几日吧,我没走过。」

  难道她被姓宁的大夫救起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这个想法滑过他心底,同时想起去年此时他逃离这里到最近的城镇也要三天,何况是个女人家拖著他而行——

  双肩一软,他认了。

  「姑娘,请放手一试吧。」他沮丧道。

  她点点头,往门外走去时,忽然他叫住她——

  「姑娘,在下西门永。」

  她回头,微笑点头,没有要自报姓名的打算。

  他又喊:「若是不慎医死在下,请记得,在下叫西门永,墓碑上莫要提错,是永远的永,而非勇而无谋的勇。」

  说到最後,原本意气风发的声音已化为等死的沮丧,她一听,想要笑出声,却忽然想到什麽,唇角便又垂下了。

  ※ ※ ※

  他天性好动,一年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夜宿野地,所以,在户外看星星,他常做,但在屋内看星星,这……真是头一遭啊。

  他瞪著铜铃大眼,透过屋顶那条大缝,望著天上的星星。

  「我说啊……姑娘你到底在晚饭里掺了什麽药,为什麽我睡不著?」自他有意识之後,她不知打哪儿来搬来帘子,隔在两人之中,他睡在床上,她则躺在地上。

  虽说他素来粗心,也知她在选择睡在屋内或屋外上一定考虑很久,最後想他四肢无法动弹,才选屋内。

  若她的遭遇属实,那她还愿意救他这麽一个大男人,他真是上辈子走狗屎运,回家後要记得拜佛谢祖宗神了。

  「姑娘?」他也不管人家睡了没,直喊著。

  「……我没下药。」隔著帘子,终於有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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