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是谁?”低沉的声音在胸膛中共鸣,搔动她的听觉。
她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为什么我总是刚好在情人节捡到傻蛋?上次是西洋情人节,这次是七夕。因为它是我命运的恋人吗?”
他低声笑,用手指拨动她撩乱卷曲的深铜色发丝,温柔的动作仿佛在抚弄一只撒娇的猫。“因为它的主人是你命运的恋人。”
“那真是悲惨的命运——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她干涩地评论。
“我们结束了吗?”
她合上眼睛,没有作声。
他们结束了吗?她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一个多星期以前,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漂亮地替这段关系划下了完美的句点,但是过了今晚,一切又再次回到了原点。
……只是原点而已吗?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得更深了。
低沉的声音吹过耳畔。“我想你。”
听到他的告白,她的心脏微微紧缩。
他说他想她。
“我也想你。”她静静地承认:“虽然我一点也不希望这样。”
“所以,我们结束了吗?”
她叹一口气。“看来是没有。”
他大笑。
“有必要这么遗憾的样子吗?我会伤心的。”
“这很公平。”
她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反正你终究也会让我伤心的。”
他沉默下来。
“……就像那个建平?”
她僵一下,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他收紧了双手,不让她逃走。
“告诉我。”
她想办法抬起头,瞪他一眼。
“你很讨厌。”
他只是笑,纵容地笑。“建平是谁?”
破晓时分,日与夜的交替。光暗错落,日本人的说法——这是“逢魔时刻”,一个人意志最脆弱的时候。
现正拥着她的,是温柔的恶魔,不断用低沉的耳语诱惑着她,耐心地、坚决地。这种情况下,她很难说不。
“游建平。他叫游建平。”她说出最简单的事实:“我跟他交往过。十年。”
“他离开了你?”
“很明显不是吗?”她嘀咕着:“否则哭的人就不会是我了。”
胸膛轻轻振动,他在偷笑。她气忿地捶了他肚子一拳。
“噢!”虽然那一点点力道的打击,很明显不可能对他那锻炼有成的六块腹肌造成任何效果,他还是很配合地发出呻吟。
她的嘴角莫名地跟着弯了起来。
“为什么?”
“最常见的理由——他爱上了别人。他不爱我。”
“那他为什么今天晚上会来找你?”
她叹气。“你就是不肯放弃,对吗?”
“告诉我。”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可以很清楚地知道,他现在脸上,一定还是挂着同样的微笑。
他总是在笑的,微笑、低笑、大笑;轻松自信的姿态,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将自己和纪亚茹的见面扼要描述一次。“你知道,这只是很八点档的桥段,一个坏女人好奇地去找她的情敌,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紧张的男主角知道了,急忙跑过来告诫这个没事找事做的坏女人,不要去欺负他纯洁的女主角。只是这样而已。”
男人低声笑。“听起来你变成受害者。”
“我本来就是受害者。”她扮个鬼脸。“男朋友变了心,还特地跑回来请我高抬贵手,不要伤害他无辜的女朋友。”
“听起来很混账。”
“他是好人。”她安静地说:“我认识最好的人。”但是好人也会伤人,伤得更深。
“……你很爱他?”
她很爱他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如果不爱他,她不会和一个男人谈了十年的恋爱。身边的追求者从来没有断过,她连一点想要见异思迁的念头都不曾升起。
如果不爱他,她不会在每次和朋友去PUB小酌过后,还要小心翼翼。明明是再单纯也不过的聚会,她却连一通电话都不敢打给他,深怕那个保守的男人会突然在电话那头安静下来,以沉默对她的行为表达抗议。
如果不爱他,她不会在分手过后半年,还跟周姐特地要了长假,一个人跑到北海道,看了一整个月的薰衣草。
如果不爱他,她不会在分手一年半以后,还会为了他的一句话心痛。
但是,昨夜她那样的痛哭,却不只是因为爱不爱这么单纯的理由。
那是一种失落,连她自己都还不明白的失落与空洞感。
她不想谈这个问题。
“昆里岛好玩吗?”她改变话题。
“游客太多了,简直和在台湾没什么差别。一个转身就可能碰上认识的人。”他笑。“没办法,这几年流行的,就是这几个地方。”
“我没去过昆里岛。”她遗憾地说。这两年,为了缴这间小公寓的房贷,她只出外过一次。
“下次我带你去。”他这样承诺。
那要有下一次才成。她提醒自己。他们的关系,太脆弱了。
所以,她没有回答。
“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进来你的公寓。”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他放下关于未来的话题,笑着开口逗她:“想不到这么干净,我以为你在里面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才一直不肯让我进来。”
她微笑。“我不知道你在意这种事。”
“我在意得很。”他低声呢喃,醇厚的声音宛如醉人美酒,仿佛他是真心这样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在意。”
她闭上眼睛,不再听他的甜言蜜语。再听下去,她怕自己会溺死。
“把傻蛋借给我几天好不好?我需要它。”
男人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头发。“好。”
※ ※ ※ ※ ※ ※ ※ ※ ※ ※
她宁可要傻蛋,不要他?他摇头苦笑。原来自己做人这么失败吗?
昨夜的见面,她突然崩溃的恸哭,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有想过,那个机伶利落的傅千树会为了一个男人掉下那么多眼泪,哭到最后,他几乎要担心她随时可能会休克昏厥过去。
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竟然不是他。这一点,让他非常非常不是滋味。
他以为身为一位时尚杂志的编辑、聪明过人的她,应该和自己以前交往过的女性一样,是习惯了都市爱情游戏的情场高手,不会对一段关系放下太多感情。即使分手,也不会执着所谓感情得失。恋爱,应该只是愉快的消遣。
但是她不是。她和一个男人,谈了十年的恋爱,连分手了,都无法放掉这段已经逝去的感情,在不知道已经事隔多久的现在,还为他哭到肝肠寸断。
很明显,她还爱着他,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
这也解释了很多事,像是她偏好的学生约会方式、她偶尔会露出的空白表情,还有她对两个人的交往那种不寻常的轻忽态度——在和他交往的同时,她的心里,一直想着的是另一个男人。
他甚至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
从很多表现上看来——或许没有。
一想到这里,他只觉得一肚子酸。
更糟的是,他已经是三十几岁的男人了,总有一点形象要维持,再怎么不快,也不能跟年轻小伙子一样耍脾气。
所以,他只好一边灌着让他心肌痉挛的高浓度酸醋,一边还得装出宽宏大量的成熟男人模样,努力替心上人排解心事……这种状况,实在教人泄气。
“小少爷。”他叹气。“跟一个人在一起十年是什么样的感觉?”
“干嘛问这个?”小邵继续手边的工作,头也不抬地问。
平常西装笔挺的小邵今天做的是街头少年的打扮,宽松的T恤加上过膝运动垮裤,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三十岁的上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