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孩听不出她话语中的复杂情绪,只觉得尴尬,急着想岔开话题:“那你呢?你这么漂亮,应该也有男朋友吧?”
她笑。“我?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喔。”女孩安静下来,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他……”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猎物,暧昧地开口:“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遇过最值得倚靠的男人。我们交往了很久,我一直以为他会一直在那里等我,然后我们会结婚、会一起生小孩,然后一起变老。可是他变了心,爱上了别的女孩子。”
纪亚茹睁大眼睛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些话。
她微笑不语,轻声告退,离座去倒了一杯柳橙汁,然后回到她的面前,狐狸般的眼睛炯炯,盯着眼前的女孩,还是保持沉默。
纪亚茹微微皱起眉头,嘴角还是带着那抹困惑的微笑。“我……”
“对不起。”她打断她。“你一定觉得很无聊。你跟你的男朋友这么幸福,当然跟这种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我只是想找个人听我说话而已,亚茹,你不要介意。”
听到她的说法,纪亚茹咬咬嘴唇,露出挣扎的表情,然后突然冲动地开口对她倾诉:“其实……其实我们也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好。我一开始也想过不要跟建平在一起……因为有人告诉我,他好像有女朋友的样子。可是,他告诉我,他已经跟女朋友分手,然后才来追我……而且他又一直对我很好……所以、所以我们才会在一起的。”说到这里,纪亚茹急忙抬起头来看着看起来似乎很成熟干练的傅千树。“可是,我没有破坏他们喔!我真的没有。我跟建平说过,我不想变成破坏人
她微笑,只能笑。在这种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样的反应。
“我明白。”
纪亚茹没有错。她不是第三者。她早就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跑来刺探人家的感情近况?他们跟她,早就是没有关系的人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
用力压下胸口隐隐的作痛,她站起身,微微撇头,看向从头到尾对整个状况一无所知的年轻女孩,勾起一弯笑。“啊,五点了,我得去跟朋友会合。谢谢你陪我说话,亚茹,祝你考试顺利。”
女孩迟疑地点头。“嗯,不客气。”
深吸口气,她跨步离开这个位于角落的座位,
“千树。”
她转回头,微微扬眉,疑问地看向突然出声叫唤她的女孩。
纪亚茹露出甜美的笑容,一双清亮的眼睛诚挚地凝视着她。“我觉得,你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
她僵住,勉强扯起嘴角,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餐厅,快步冲进外面炫目的夕阳余晖中。
刚刚吃下去的甜点恶毒地在一天没进食的空腹里翻搅。她想吐。
※ ※ ※ ※ ※ ※ ※ ※ ※ ※
当天夜里,她发了高烧。
好几年没生过病,病毒一旦成功入侵,就像是要补足当中的空白似的,更是变本加厉地大肆作乱。
趴在马桶旁边,把那天下午吃的甜腻巧克力蛋糕全部呕了出来,她奄奄一息地闭上眼睛,摊在冰凉的浴室地板上,只想要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当然,那只是一时的自暴自弃。
人的求生意志是很坚强的。她终于还是爬丁起来,想办法打电话给人在新竹的妹妹,要她连夜赶上台北来救人。
没打电话给周姐,是因为周美媛没有她这间小公寓的钥匙,而她没有把握自己有足够的力气,爬到玄关去帮她开门。
第二天早上,她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妹妹拖到附近的诊所,打了针、吃完药,昏睡过整个周末。
终于清醒过来,是星期一的上午。
还在研究所念书的妹妹已经回到新竹的学校去,只留下一张纸条,说明她打了电话到公司帮她请假,并且要她这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姐姐记得按时用餐、正常起居。
一个女人因为失恋,不吃饭、营养不良而病死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
傅千华这样写着。
看着原本空空如也,现在已经被妹妹用各种补给品塞满的冰箱和橱柜,她大概知道妹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
这一个星期,她确实吃得太少了,有时候一整天吃不到一餐,加上失眠造成的睡眠不足,难怪会病倒。
至于失恋,八成是周姐告诉她的。
失恋……吗?
望着手上的小纸条发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算不算失恋。
“恋”这个字,包含了一颗心,但是她的心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曾放在这段关系当中。
她和夏行权,只是交往,从来谈不上在恋爱,更无所谓失恋。
但是真要说起来,她也确实是失恋了……应该说,她始终汉能从失恋的打击中回复过来。
她的心,一直挂在一年多以前那个离开她的男人身上,找不回来。
游建平,才是她失去的恋人,走失了、不会再回来的恋人。
她以为自己撑过来,却始终还是困在里面。这一阵子发生的事也让她看得更清楚——她并没有忘掉那个伤口。
十年的感情,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放手。
而她们说的夏行权……她并不爱他。
至少,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她不爱他吗?
说到底,她还是有一点点在乎那个男人的吧?这一阵子的恍惚失常,代表的,多少是这个意思。
如果答案是这样,那么,她很庆幸,自己在陷得更深之前,已经抽身而退。
他是一个太容易让人爱上的男人,却不是一个她应该爱的男人。
这样的结局,是她主动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好聚好散。
要是运气好的话,她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的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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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运气这种东西,从来是由不得任何人决定的。
几天以后的下午,她接到电话,荧幕显示是一组全然陌生的号码。
“喂?”
“傅千树小姐吗?”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是柔滑的女性嗓音。很悦耳,但是非常陌生。她不记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我是。”
“这里是长安动物医院,Val刚刚被人捡到,现在在医院这里。”
“Val?”她眨眨眼睛,Val为什么会被人“捡”到动物医院去?
停顿一下,电话那头的声音微微转冷。“Val,您的狗。”
她闭上眼睛,对自己扮个鬼脸。心跳平复下来。
是傻蛋。
第六章
躺在私人帆船游艇的甲板躺椅上,趁出外前剪短了头发的男人懒洋洋地半合着眼,透过鼻梁上的太阳眼镜,望向架在不远处的钓竿,一边享受日光浴,一边耐心等待鱼儿上钩。
以团员的身份跟着出游,确实有它的好处。至少,现在陪着老太太们赶行程、逛景点、买纪念品的人,不必是他。
夏太太跟她那些手帕交们,也不是第一次来昆里岛了,为什么还是对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和少得可怜的所谓观光景点乐此不疲呢?他无法理解。
八月的旅游旺季,整座小岛上塞满了各国来的观光客,原本属于这个岛的悠闲步调,完全被外来的游客破坏殆尽。
如果要由他决定的话,像这样开帆出海,或是干脆窝在别墅里过完这十天的假期,还比较悠闲自在。
但是老太太们对于度假的定义,显然和他不同。而身为一个乖儿子、好晚辈,还有旅行社老板的身份,他都不便太过干涉她们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