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先生……”看雷少昊如此和颜悦色,想辞职的小女仆更觉得不好意思了,“你们真的是好人,别墅里的雷少任先生也对我很好,可是,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的什么也看不到呀!”她一脸无辜,再三强调着,“我想,不只是我,其他人应该也看不到才对呀……”
“等一下……”雷少昊和顾亭云听得一头雾水,连忙喝住了她,“什么东西看不到?”
是别墅里没点灯吗?水电费付不出来被剪了?雷少任虽然这一年半都没有到公司上班,但仍然在别墅里负责部分的企划和咨询工作,还当起了业余的作家,出了几本书,应该还不至于贫穷至此吧!那么,到底是看不到什么东西?
“就是……少奶奶呀!”女孩答得很委屈。“当初应征时,你们明明是告诉我别墅里只住着雷少任少爷的,等到了那里,雷少爷却说要我们服侍少奶奶,我本来想,反正薪水那么多,你们人又很好,多服侍一个人也是应该的,可是……我根本看不到少奶奶在哪里呀!”
“这……”听到这一席话的雷少昊夫妻只能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嫂尚若玫不是在一年半前就死了吗?二哥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知道呀!
“真的看不到的人,要怎么装作看到呢?”年轻女孩越说越激动,口气还夹着些委屈。“一进门开始,雷少爷就要我向少奶奶请安。他指着一张空荡荡的沙发椅,说是少奶奶坐在那里,可是我什么也看不到呀!
“后来,雷少爷天天都要我在做饭时替少奶奶做一份,餐桌上也得要放两副碗筷,我听说少奶奶一年前出车祸过世了,起初还想着,雷少爷真是个重情意的人呀,吃饭时还不忘少奶奶,却没想里……”说到这里,女孩开始如同前几个仆人一般变得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启齿了。
“后来呢?快说呀!”雷少昊夫妻急得再三追问。
这一年半来,雷少任谢绝了任何访客,而大哥雷少宇又不准任何兄弟去探望二哥,再加上兄弟们各自成家,工作又忙,他们除了彼此通电话之外,的确是没有人去看过二哥,却没想到二哥的生活情形变得如此怪异,怎么能教他们两个人不惊讶呢?
“后来……我才发现……不只是吃饭,对雷少爷而言,少奶奶根本就没死。他好像看得到少奶奶一样,每天对着看不到人的座位说话、笑,还陪着看不到的人到院子去散步。要我们不准说她死了,要表现出少奶奶还活着一样。平常少爷真的对我们下人很好的,可是只要我们忘了招呼少奶奶,他就会生好大的气,乱丢东西、骂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雷少昊几乎无法相信这样的说辞。听起来……听起来就像是二哥疯了一样。
“大概是我比较笨吧!”顿了顿,小女仆又说了,“其实,万伯伯、桂奶奶都告诉过我,他们也看不到呀!可是就非得装作什么都看得见一样,我却总是忘了装,忘了要多添一副碗筷,忘了向少奶奶请安、替她倒茶、拉椅子……惹得雷少爷不高兴……所以……所以我想我还是辞了工作好了……”仿佛是费了千辛万苦,才到最后又把原先的来意说了一次。
“疯了……真的是疯了……”叹了口气,雷少昊心痛地说。
原来这一年多来,二哥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夫妻情深,固然令人羡慕,但一直无法从丧妻的悲痛中走出来,而成为这种疯狂的状态,怎么能教人不同情呢?
“我们明白了,也真是难为你了,真的很抱歉。”虽然雷家财大势大,但倒是一点财大气粗的架子也没有。了解实际状况以后,顾亭云对着坐在对面的年轻女孩投以一个抱歉的微笑。
强要自己装作看见某个不存在的人,这样的工作的确是任何正常人都无法持续下去,也难怪那么多人要辞职了。看样子,也真的只有从小照顾他们五兄妹的万伯和桂姨才待得下去了。
“不、不,别这么说……哎呀!”看雇主向自己道歉,女孩反而慌了,急急忙忙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回礼,险些撞翻了小几上的点心盘。
“是我们不好,没有了解实际状况。”顾亭云对这个女孩朴质个性的反应举止倒是十分欣赏。“你还打不打算另外找工作呢?我们这里还有缺人,是不是可以麻烦你来帮忙?”
“真的吗?真是太感谢你了!谢谢,谢谢!”年轻女孩听了笑逐颜开,她正愁着不知该上哪里去找工作,没想到立刻就有着落了,忍不住高兴地拼命向顾亭云和雷少昊弯腰鞠躬。
笑着让管家领走了女孩,愁容立刻就浮上了两个人的脸上。
“怎么办呢?”顾亭云忧心地问着丈夫。
“我打电话给二哥!”即刻作了决定,雷少昊拿起话筒就拨了电话。
“喂?”电话马上就接通了,而接电话的人正是雷少任,“二哥,是我少昊。”
“什么事?”久别的雷少任在电话中的声音显得比一年半前多了些苍老与不耐,完全没有和亲兄弟说话的高兴和喜悦。
“我……”雷少昊思索了一会儿。该怎么问呢?总不能教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疯了?
“到底怎么了?我这里还很忙呢!”见弟弟不说话,雷少任似乎真的不耐烦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等等!”见哥哥似乎真的随时都会挂电话,雷少昊只好随口问了一句,“我……我有事想找二嫂说几句话。”
听到这个问题,电话那头有好一阵子的沉默,连这一头的雷少昊和顾亭云都屏息等待着。
雷少任会怎么回答呢?
隔了好久好久,雷少任的声音才幽幽地传来,简短地说了些什么就挂上了电话,只留下雷少昊一个人呆若木鸡地望着已断了线的话筒。
“你怎么了?二伯到底是怎么说呀!”看自己的丈夫这种反应,顾亭云心急地把他从呆愣中唤醒,追问着。
“二哥说……二哥说……”仿佛是下定了决心,雷少昊才简短地回答,那沮丧的表情比被人判了死刑还糟。“他说:‘你二嫂人不舒服,不想接电话,有什么事你再告诉我吧!’”
“啊!”听到这种回答,顾亭云也愣住了,一时完全失了头绪。
怎么办呢?
雷少任居然真的疯了!
???
一个谜样女子的出现……
“请让我去吧!”坐在沙发上,留着一头及肩黑发的年轻女郎望着对面的男人,轻轻地说着,音量虽然不大,但脸上的那双杏眼却流露出一股坚定得令人难以拒绝的气势。
那么多年了,虽然七年来一直没有见过他的面,但她一直到一年半前都断断续续地知道一些他的消息。他爱吃的菜、爱读的书,甚至他最喜欢的颜色,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真的疯了吗?她知道他不会的。
他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会被悲伤击倒的男人,他总是那么地坚强、冷静,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大哥哥、偶像、情人。她知道自己偷偷爱慕着的人不会那么轻易就发疯的。
“若玫?”看到了眼前的年轻女孩,雷少昊第一个反应是叫出了自己二嫂的名字,待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失了态。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又活过来呢?更何况眼前的女孩比去世的尚若玫年轻得多了。不过是六、七分相像,又是猛然看见,才会教他一时误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