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替你不值啊,年纪轻轻的就被债务绑死了,人的一生有几年?我怕你这辈就这么完了。”
海宁倒是安分的认为这是命啊,人怎能够违抗天意呢?每个人的命都不尽相同,上帝造人的时候,早已各做各的安排了,和有该走的路要走;但是如果长得一样,生辰八字也一样,那命运会是截然不同吗?此时,她想起了一个人——杨倩伦,那个与自己灵魂仿佛交错、重叠的女孩,她的人生又是如何呢?
“妈,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可不能瞒我,我……我是不是还有别的兄弟姊妹?”她眼神直盯着母亲骤然转变的脸。
曼娟停止了啜泣,不解地望着女儿。“你……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小时候有一次爸好像说漏嘴了,说什么……如果一家人能团聚该有多好,没半点那个孩子音讯之类的话,他讲话的那个感觉,像是有种儿女流落在外的遗憾,从那时候起我就怀疑了,只是一直不敢跟你求证。”海宁临时胡诌一番,想让母亲说出真相。
“这个老不死的,还知道后悔,当初要不是他鬼迷心窍,硬把女儿送人,我们也不会骨肉分离二十五年。”说着说着,又掩面哭泣了起来。
“这么说是真的喽!我还有个姊姊或妹妹,是不是?”海宁冲动地抓着母亲的手,其实答案在见过那个女孩之后,已昭然若揭了,但经由母亲口中证实后,她还是情绪翻腾,不能自已。
“二十五年了,也是该把实情告诉你的时候了,毕竟你有权利知道真相。”曼娟眼神迷离,开始诉说着前尘往事。“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根本毫无经济基础,所以一开始我们就计划暂时不生小孩,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们避孕没避好,而我也糊涂到都怀孕五个月了才发现,你老爸知道的时候气得要死,但是也无可奈何,孩子是一定要生下了;不料,一个孩子呱呱坠地之后,后面又紧接着一个,前后不到三分钟,原来我这一胎是双胞胎。这个事实让你爸爸在医院直嚷着一个小孩都养不活,更何况是两个?将来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他的大吵大闹搞得医院里人尽皆知。有一天,这家医院的院长带来一对中年年妇,他们膝下无子,所以想领养我们其中一个小孩,也可以减轻我们的负担;当时,我是说什么也不愿意,但是,你那天杀的老爸,在得知对方是有钱人之后,竟自行把小孩交给他们,还跟他们索讨一笔钱,当做弥补我们失去骨肉的代价,他的所做所为无疑是在卖女儿,而我根本无力阻止。可怜哪,我才看了她几眼而已,被他们抱走了;当初,被抱走的是小的,所以……海宁,你就那个大的,双胞胎的姊姊。”曼娟一口气说完这段来龙去脉,似乎当年的伤痛还遗留至今,不因时光的飞逝而递减半分。
“都没有她的消息了吗?你们跟那对夫妇难道完全没有联络?”海宁问道。
“没有,你那老爸一拿到钱之后,就急着把小孩给人家,对方的资料一点都没有留下,我只知道他们跟我们一样姓杨,其它的一概不知。”
海宁听了径自沉默着,母亲思女心切的态度,强烈得令人同情,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急着将倩伦的事告诉母亲,她觉得一切先等明天见过面后再说吧。
“好了,事情都让你知道了,我也了了一桩心事。”
曼娟用手擦拭着泪痕满藉的脸。“我们准备开饭吧,明武的澡也该洗好了。”说完,她起身往厨房走去。
海宁没有立即起身,她想着明天中午的那个约会,该以什么面貌,或是什么心情去面对她呢?真相会对彼此造成怎样的冲击呢?她茫然了。
中午,倩伦又是匆匆忙忙地从计程车下来。
一进到餐厅里头,便见海宁低头埋首舞动着笔杆,倩伦气喘吁吁地坐到她的对面,表情有些歉然。
“不好意思啊,你一定等很久了,昨天我睡晚了,所以今天爬不起来,你不会生气吧?”倩伦满脸的愧疚。
“怎么会?你还没吃东西吧?先叫东西吃。”海宁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好。”倩伦接过传者递上的菜单,她边看边对侍者说:“我要一份鸡腿饭、一份火腿夹土司、一份意大利面,一碗磨菇马铃薯浓汤,一杯柳橙汁,一客香草冰淇淋,就这样了,谢谢。”
听到她点了这么一大堆东西,海宁惊讶地看着她,待侍者退下之后,她才问道:“你平常都吃这么多的吗?”她说话的同时,还看了一眼她壮硕的身材,心想人胖还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是啊,可是我今天点的算是少了,昨天去参加卓哥哥的酒会,我吃得很多,吃到都快撑死了,所以,今天的胃口没那么好,要不然,我平常吃得量是刚刚点的两倍耶。”
天哪!海宁听了简直快晕过去了,台湾虽然还不至于饿死人,但是她那样的吃法,会让许多三餐不继的穷苦人家给呕死、气死,社会的不公平,在此足可映证出来。
“你在写什么东西?”倩伦好奇地伸头一看。
“企书案,我下午开会赶着要用。”
“你是做什么的?”
“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
“听起来好了不起喔,你的工作是不是很忙,怎么吃饭时间也不休息?”
“没办法,这一行就是这样,我有时候会忙到忘了吃饭,甚至忘了回家,还常熬通宵到早上。”
“好好喔,”倩伦一副羡慕、垂涎的样子。“可以忙到早上耶!哪像我?常常都是发呆到早上,漫漫长夜不晓得要干什么?人生真是乏味极了。”
海宁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是她不了解?还是人的惯性?会去羡慕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认为别人的都是好的。
“你是做什么的?”海宁问道。
“我啊,我没有工作,我家不需要我去工作,一个月两、三万块,可有可无,我爸妈说既然这样,待在家里就好了,等着嫁人。”
海宁看着她,不禁瞠目结舌,一步步研究下去,是一连串意想不到的答案,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们姊妹相逢,不仅时空相隔遥远,达二十五年之久,就连基本的生活态度,也如千层云、万重山般的遥不可及。
侍者—一送来了倩伦点的午餐,她忘情地大快朵颐,不再和海宁闲扯,专注地享受着盛宴。
海宁也默默地着手自己的工作,不去打扰她的民生大计。有话,就她等她酒足饭饱之后再说了。
没多久,倩伦就—一解决了各式美味,待最后一道香草冰淇淋也被迅速一扫而空后,她露出满足而又幸福的表情,抹抹嘴角、拍拍肚子,整个人似乎松垮了下来,软趴趴地摊在椅背上。
“我想你也吃饱了,我们就来谈谈……我们吧。”海宁顿了一下,似乎提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我昨天问过我妈了,证实了我们真的是双胞胎。当年家境不好,所以不得已将你送给你现在的父母亲领养,由于当时的疏忽,没有留下你们联络的地址,才会阔别多年。我想要不是我们偶然巧遇,也许这一辈子,我们都不会知道对方的存在,更别说是相认了。”
“我们……我们真的是双胞胎姊妹?”倩伦感动得红着眼眶,泪水仿佛随时有倾泄而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