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惊愕地停下脚步。「酒鬼?」
「布满血丝的眼睛,骯脏邋遢的衣服,凌晨两、三点才回家,发出许多噪音,宿醉似地乱发脾气……不然我该怎么想?」
他摸摸脸孔。「抱歉,我没有想到那么多。我应该先洗澡、刮胡子、穿得西装笔挺之后再出来告诉妳,妳吵死人了。」
「只要换上干净的牛仔裤就够了。」她打开车门锁,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她要如何坐进低矮的驾驶座里?
「我在重新油漆厨房的柜子。」他在停顿一下后,主动解释。「由于我最近工作的时间很长,所以每次只能油漆一小部分,有时候我穿著脏衣服就睡着了。」
「你有没有想过多睡一会儿觉,柜子等休假时再来油漆?那样有助于改善你的性情。」
「我的性情没有什么不妥。」
「的确,如果你是得了狂犬病的臭鼬。」她打开车门,把皮包扔进车里,鼓起勇气准备滑进驾驶座。
「很骚包的车。」他打量着她的跑车。
「谢谢。」她用同情的眼神瞥一眼他的庞帝克。
看到她的眼神时,他露齿而笑。她希望他没有那样做,因为那个笑容使他看来充满人性。她希望他们不是站在清晨的阳光下,因为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和深褐色的瞳仁。好吧,他长得是不难看——当他的眼睛没有布满血丝,没有对她大呼小叫时。
他的眼神突然变冷,他伸手用拇指轻抚她的颧骨。「这里瘀青了。」
「他——」她及时住口。「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是很好。要不是妳站在阳光下,我也不会发现。」他交抱双臂,低头对她皱眉。「还有别的伤吗?」
「只有肌肉酸痛而已。」她愁眉苦脸地望着车子。「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坐进去。」
他看看跑车,然后看着她一边抓住车门,一边缓缓抬起右脚放进车里。他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然后伸手扶她慢慢地坐进驾驶座。
「谢谢。」她说,庆幸苦工做完了。
「不客气。」他蹲在敞开的车门旁。「妳想要提出告诉吗?」
她噘起嘴。「是我先动手的。」
她觉得他在努力压下另一个笑容。天啊!她希望他压得下;她不想这么快就看到另一个笑容,她很可能会开始把他当人看。
「这倒也是。」他说,站起身来。「按摩可以减轻酸痛,泡个热水澡也可以。」
她气愤地瞪他一眼。「热水?你是说我今天早晨的冷水澡是白洗了?」
他放声而笑,她真的、真的很希望他没有那样做。他的笑声浑厚,牙齿雪白。
「冷水也不错。试着冷热交替来放松肌肉。如果能够,找人按摩一下。」
她不认为汉默科技大楼里有鲜为人知的水疗室,但她可以四下打听,预订个下班后的时间。她点点头。「好主意。谢谢。」
他点点头,替她关上车门,举起一只手挥了挥,然后走向他的车子。他还没打开车门,晓蔷就把车驶上马路了。
也许她真的可以与他和睦相处,她暗自微笑地心想。他和他的手铐昨晚确实很管用。
她到达公司时离上班还有段时间,电梯按钮上的告示牌今天写着:故障不是选购的,而是随软件附送的。她觉得今天的告示牌会比昨天的更令管理阶层不悦,但一、二楼的怪胎们可能觉得它很好笑。
办公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今天早上的话题全部围绕在昨天的「时事通讯」打转,一半是关于它的内容,另一半是在猜测那四个女人的身分。大部分的人都认为整篇文章都是作者的脑力结晶,那四个女人根本是虚构的人物。这样的结论再适合晓蔷不过。她闭紧嘴巴,祈求走运。
「我把那篇文章扫描下来传送给我在芝加哥的表哥。」她在走廊上听到一个男生说。她相当肯定他说的不是底特律时报上的文章。
好极了!它正在流传开来。
想到出去吃午餐必须上下好几次车就令她皱眉,所以她在员工休息室买了一包饼干和一罐饮料当午餐。她原本可以叫蒂洁或其它人带些吃的给她,但又懒得解释她为什么不愿上下车。说她擒抱并摔倒一个醉汉听起来会像在自吹自擂,因为事实上她是气昏了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施苓雅进来,从冰箱里拿出她包装整齐的午餐。她的午餐包括一份三明治(全麦面包夹生菜和熏鸡肉)、一杯蔬菜浓汤(她把它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和一个柳橙。晓蔷既羡慕又厌恶地叹口气。如此有条不紊的人令人如何喜欢起?苓雅这种人活在世上会让其它人看起来毫无效率。如果她考虑周到,她就会自己带个三明治来,而不必将就饼干和汽水。
「我可以跟妳一起坐吗?」苓雅问。
晓蔷感到一丝内疚。休息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应该主动请她坐下的。汉默科技的人大部分都会直接坐下,也许苓雅经常感到不受欢迎,所以觉得必须先问一声。
「当然。」晓蔷努力以热情的语气说。「我会喜欢有妳作伴。」如果她是天主教徒,她一定得在告解时认这个罪,因为这是比说她爸爸对汽车一窍不通还要大的弥天大谎。
苓雅在桌边坐下,咬了一小口三明治,细嚼慢咽着,用纸巾擦擦嘴巴,喝一小口汤,再用纸巾擦擦嘴巴。晓蔷被催眠似地观看着那有如维多利亚时代淑女的用餐礼仪。她的餐桌礼仪不错,但苓雅使她觉得自己像野蛮人。
苓雅在片刻后说:「妳大概看过昨天那份恶心的『时事通讯』。」
晓蔷发现「恶心」似乎是苓雅的口头禅。
「我猜妳指的是那篇文章。」她觉得没有必要拐弯抹角。「我瞄了几眼,但没有全部看完。」
「那样的人使我耻为女人。」
晓蔷知道她应该三缄其口,因为苓雅就是苓雅,任何力量也改变不了她。但心里那个使她在应该闭嘴时开口的小魔鬼逼她说:「为什么?我觉得她们很诚实。」
苓雅放下三明治,愤慨地看晓蔷一眼。「诚实?她们听起来像妓女。她们只想从男人身上得到金钱和大……大……」
「阴茎。」晓蔷说,因为苓雅好象不知道那个字眼。「我不认为她们只想要那些。我好象记得里面提到忠实、可靠、幽默感——」
苓雅不屑地摆摆手。「妳要信就去信吧,但整篇文章的重点显而易见地就是性和金钱。它的内容既恶毒又残酷。想想看,那些没有很多金钱,又没有很大的……那个……的男人——」
「阴茎。」晓蔷插嘴。「那个东西叫阴茎。」
苓雅紧氓着嘴唇。「有些事物不适合公开谈论,但我以前就注意到妳满口脏话。」
「我才没有!」晓蔷激动地说。「我承认我有时会说粗话,但我正在努力改过。何况,阴茎不是脏话,它是身体某个部分的正确名称,就像腿叫腿一样。还是妳对腿也有意见?」
苓雅的双手紧抓桌缘,用力到指节都泛白了。她深吸口气。「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些男人看到那篇文章时会作何感想。他们一定会觉得自己不够好,甚或低人一等。」
「他们有些人确实是如此。」晓蔷嘀咕。这个问她最清楚,因为她就和三个差劲低劣的男人订过婚,而且她指的也不是生殖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