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玩就好,别真惹出了麻烦。”
“麻烦?”胖男人动作一顿。
“丐帮。”男子几近无声的回。
总算那胖大头颅里装的并不全是稻草,他收回脚,领着众人便要回到分舵前,才跨出两步,又心有不甘的回头,暗使了三分力朝乞丐那唾了口痰。
原想伤不得他,至少也折辱他一番,哪知不知从哪跌出一个布衣少女,就这么恰好的扑倒在乞丐跟前,于是那原该丝毫不差的落在乞儿脸上的浓痰,便啪的一声落在少女肩上。
“呃……”事情发生得太快,少女圆圆的脸上是一片茫然,她看看左右,又看看肩上一团黄浓的痰,脸不觉揪成包子状。
“可怜的小姑娘……”胖男子见事情成了这局面,本想顺势上前安慰一番,顺道吃吃姑娘的豆腐,话一出口!脚便朝前跨了一步,见跌在地上的姑娘抬起头来,一张圆脸生得毫无姿色,还带了一副乡下人的蠢土味,他顿时兴致全消,回过头带着众人大步走了。
少女自个儿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拿出巾子揩去肩上的痰块,借低头揩拭之势,悄悄的瞥了缩在街角的乞儿一眼。
吓!只见那乞儿早已坐起,一双原本浑浑沌沌的眼如今却亮得出奇,而且其中似乎还隐着些许怒气。
少女心一跳,匆匆遁入人群里,一面努力向外挤,她一面在心里叫声糟。
这下可好了,又惹主子生气啦!
苍燕门 燕回庄
一辆暗如夜色的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驰入燕回庄,庄前早有数人引颈而盼,驾车之人如同以往一般,在离众人数步前停下马车,不发一语的跃下车后,先行向车门旁,轻巧的将车门打开。
低头走出马车的是个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他头一抬,微薄的唇上半带笑意,对着庄前众人微一颔首后,他轻声道:“几位叔叔,累你们久等了。”
封至尧、陆笙成以及牧衍忙上前询问此行结果,反是跟在他们身旁的一名黄衣少女,悄悄的行向马车边,对着正忙着收拾杂物的人儿,轻声招呼道: “阿秋,这趟出门还好吧?”
忙得团团转的人儿抬起头来,圆圆的脸上是憨憨的笑,“好,”然后偷偷瞥了燕枫一眼,“只是主子又生我气了。”
黄衣女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月光下,她那生得如天人一般的师哥依旧如往常般带着淡笑。
“师哥生气了?”她眉儿微皱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瞧,他嘴在笑,可眼却在冒火哩。”阮秋小声道。
陆芳努力看了半晌,“我还是看不出。”
“就是——”
阿秋还要开口,封至尧的声音已稳稳的传来。
“阿秋,你先下去吧,去把药房里红色袋子的药草取一份煎作药汤,一会儿送到枫儿房里去。”
阿秋点点头,拿着手上的细软先行退下。
“陆芳,你也下去吧。”陆笙成对着女儿道。
“爹……”陆芳还待撒娇个两句,见在场众人皆神色严肃,便也安静的离开。
待两个女子走远了,燕枫才道:“二叔,爹已经决定了吗?”
封至尧头一点,“那天与他谈起,他说等你回门后,便要对门内宣布,连人选似乎都已经决定了。”
燕枫眼睑半垂,“姑姑与青阳有何反应?”
割至尧皱着眉道:“凤英倒还好,反正门内的事她也不太理睬,青阳则冷冷淡淡的,叫人看不出他的意图。”
燕凤英是燕道悔的亲妹妹,燕青阳则是凤英的独子,父不详,从母姓。
燕枫低着头,像陷入思绪中,良久,才开口道:“这次爹命我调查青州分舵一事,已有结果,明日在会上我将提出结论,至于爹的打算——”他微微一笑,“随他吧,或许趁着这个机会,能解决八年前的疑案也说不定。”
“你是说——”封至尧眼一亮。
“这是个机会,”燕枫的语气似谜,“若‘他’真够聪明,就不该放过。”
燕枫走在长廊上,廊外花木扶疏,廊内光影晦暗不明,映得他的脸也显得深沉难辨,他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像在忧虑着什么,直到长廊前的那头亮起一盏微火,才像驱走那盈着他身的暗。
燕枫不动了,他靠着廊柱,双眼看着缓缓移近的火光。他知道这是谁,只有一个人会在这时候走上这通往他住处的长廊,也只有一个人被允许在这时候出现在这条廊上。
火光渐明,拿着烛火的人影儿也愈发清楚,燕枫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脸蛋,脑里又回想起八年来的总总。
他还记得八年前阮秋初到苍燕门的模样——
那时约略是初春时分,阳光很暖很亮,阿秋怯怯的走在他身侧,圆圆的眼因惊吓而张得更圆更大。她的眼一会儿看着红漆大门,一会儿看着分列两侧恭迎的门众,一会儿又落在占地像比整个村子还广的燕回庄,从不曾见过的浩大场面让她目瞪口呆心生畏惧,于是小小的身子就靠得他更紧了,一双粗糙的手掌也紧揪着他衣角,连话也说不出一句。
也许苍燕门的一切对阿秋来说,实在是太陌生、太遥远,自来到门里后,阿秋便紧跟着他,像是想抓住陌生中唯一的一点熟悉。
每天清晨推开房门,便可见到阿秋漾着笑脸,像只狗儿似的守在房门前;每天入夜将眠时,又总是她亦步亦趋的将他送回房。
平常时候,她更是黏得紧!常常燕枫心里才想着渴了,一回头已经见到阿秋讨好的将茶捧上,肚子才稍觉得饿了,阿秋已经送上点心、果品。
她的行径哪儿像苍燕门的恩人?根本就像个随侍在侧的小女婢!
然而这一切却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燕枫的母亲原有意将阿秋收作螟蛉女,偏她抵死不从,日常所需也只挑最简朴无华的使,叫众人不得不叹,这阮秋真是天降下来的福气也不懂得享。
燕枫还记得阿秋是这么答的。
“不懂得享?我现在不正在享吗?”
他还记得她头儿微侧的样,他还记得她微皱着眉,像有些疑惑;他还记得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棂轻洒在她身上,映得她整个人晕晕亮亮的;他还记得那日午后的她,笑得像拥有全世界的幸福。
唉,他总是记得有关她的一切。
“爷……”深夜里,女子较常人低沉的嗓音,听来像极了幽静的苗笛。
燕枫靠着廊柱,美丽的凤形眼微闭,像是沉溺于这如月湖的美声,不愿醒了。
“爷……”阿秋再唤,“在这儿睡容易着凉的。”
“我若真要在这儿睡,你可愿陪我?”燕枫闭着眼低声道。
“爷在哪,阿秋就在哪。”阮秋耿直道,“只是怕爷的身子骨禁不住,在这待一夜,明天怕又要发病。”
她想了想,“我去将冬天用的火炉给拿出来。”
燕枫拉住了她,“别了,有你在就好。”
他的手动了动,有股冲动想将阿秋拉进怀,但理智终究抬了头,让他只轻轻圈着她的手,没再有任何动作。
阿秋一听,傻傻的笑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壳,像是为主子的盛赞而欣喜不已。
“傻阿秋……”燕枫的叹息里渗着无奈,也渗着怜爱。
若是换个稍稍知情识趣的女子,听他这么说,早将自己暖馥馥的身子偎上,阿秋偏只会笑,却又该死的笑得这么可爱!
“罢了,回房吧。”燕枫直起身,不知怎地,身子却有些摇晃,吓得阿秋急忙上前扶住燕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