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他这个超级黄金单身汉,对她而言就跟世上其他男人一样,没有任何特殊、吸引人之处。
于是他那二十六年来的绝高自信,在这瞬间几乎全数崩毁。
想他出生至今,哪个女人不总是痴迷地望着他,哪个男人不总是对他怀着既羡慕又嫉妒的心理。所以,他总认为,世上决不会有人拿他当一般人看待,而今这样的情况竟前所未有地发生了,偏又好死不死地发生在这个他自认爱上的女人身上。
唉——他在心里叹口气,忍不住觉得自己前途堪虞。
再看她一脸愈听愈迷惑的表情,骆苡华终于振作起来,将原先想好的理由说出。
“董事会原本决议于今年年底正式结束这间贸易公司,我却觉得稍嫌不妥。”
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谎。“于是董事会决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由我来评估这间公司的工作绩效,再经电脑随机选出一名员工,担任我这段期间的助理;而你,江小姐,就是我未来的助理人选。”
江凯晴的眉开始皱起,她不喜欢这种事,她只想做她小小的抄写员。
“我——”
“这名助理人选不只负辅助之责,他也是被评估的对象,所以被选中的人是不能拒绝的。”像看出她要说什么拒绝之类的话,骆苡华急忙补充道。
“副董,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恐怕没办法负起这么大的责任。”江凯晴平静地说。
结婚!
这两个字狠狠地砸到他脸上,沉沉地压在心里,顿时让他整个人傻了,连话也话不出口。
“你……你要结婚了?!”颤抖的口气、苍白的神情,一看就像受到重大刺激。
“是的。”那副模样落在江凯晴眼里,只觉怪异得反常。
但是那种再正常不过的口吻燃起骆苡华一丝希望,当她提到结婚,竟然没有一丝婚嫁的欣喜;对她而言“结婚”和“工作”似乎是相同意味的两个字。
“你爱他吗?”
江凯晴闻言一抬头,正好望进他狂热的眼。
“这是我的私事。”她眉头又紧紧地皱起。
他忍不住抬起手,似乎想揉开她郁结的眉,却又不敢造次,只好又把手放下。
“抱歉,我只是……好奇。言归正传,我并不会给你太大的压力,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了解这间公司,帮我处理一些琐事,相信‘不会’影响到你的婚姻大事才对。”
总觉得他语中似乎隐隐约约有别的意思,不知在暗示什么。
叹口气,她屈服了。漠视心中浮起的不祥感,她站起身,看看副董伸出的巨掌,她咬着牙也伸出手。
骆苡华握着她的手,看进她的眼,低声说:“谢谢你的合作,你可以仍旧待在业务部,当我有需要时,我会找你。”
江凯晴让自己的手停留在他手中,勉强忍受肌肤相触所引起的厌恶感,待他收回手,她又得控制自己别将手掌贴在裙上揉擦,僵着脸,她对骆苡华点点头,走出贵宾室。
唉,让自己瘫回沙发,他盯着右手无奈地想,多想永远握着那只手,感受她手心里微微的茧;可是,很显然的,她并不喜欢。想着那双眼里的极力忍受,想着她整个人散发出来的讯息,他有着这样的结论。
“就算如此,我还是爱你,江凯晴,我还是爱你……”他低声倾诉,像个傻子似的自言自语。
☆ ☆ ☆
江凯晴走进洗手间,仔细、小心地将自己一双手洗得干干净净,再掏出面纸好好地擦干后,才走回业务部。
她觉得心情不好,因为每当发生她无法预料,无法控制的事,她的心情就会跌至谷底,久久无法回复。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她不想当什么特别助理,她不喜欢自己的计划出错,突然发生这件事,害她今晚非得把刚拟好的日计划、周计划、月计划全改过,这也表示,原本今晚预定的扫除工作又得延期了。
抬起头、闭上眼,她大力地吸气、吐气。
依照惯例重整心绪后,她走进业务部,丝毫没有注意到业务部多了许多闲人,更没有注意到所有的人全盯着她,而满满的好奇心几乎快溢出每个人的嘴。
她只是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她未做完的工作。
特别助理?不知怎的,她的笔渐渐停顿,脑袋里浮起因为新职务而可能有的改变。
她不想背负责任,她想要自己的人生平顺不变,但为着自己凡事循规蹈矩的信念,她又不能拒绝上司的要求。
唉!真是烦不甚烦哪。
☆ ☆ ☆
看着完美的下班记录——整齐的铅字烙着5:31分,她的心情好不容易又慢慢好起。
将公司的烦事丢到脑后,她骑着轻型机车,踏上归途。
一进家门,两层楼的小房子安静无声,江凯晴停好车,眸中带笑地走进屋里。
“凯晴……”还没踏进门,预期中的不明物体便扑向她。
“妈,”双手撑住那一百五十公分的娇小个子,江凯睛忍不住带笑问,“怎么啦?”
矮胖的江母搂着高她十五公分的女儿,哭哭啼啼地抱怨。
“都是你爸啦!你爸又欺负我,我不过晚点回来,他就凶我。”
江凯晴榄着自己的母亲进屋,目光与沙发上强作镇定的父亲对上,只见父亲忿忿地转开脸,一副不屑与女子论的模样。
“爸是担心你嘛!”她边说边推推父亲,示意他说些好话。
“我……”江父躲在报纸后的脸涨得通红,一张嘴张了半天,却吐不出一句话。
“是啦!妈,爸也很后悔呀;可是他又担心、又紧张,免不了说话冲了点。”江凯晴将母亲推到父亲身边,蹲下身,握握她的手。“原谅他嘛!晚餐我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看母亲默不作声,江凯晴站起身,拍拍她的背,走进厨房。
客厅里一片静默,江父将报纸放下,沉默地拉过妻子的手。江母也不说话,只看着那双黝黑的大手,温柔地揉捏着自己的臂膀,眼眶不知怎么,便湿了起来。
克制着想进客厅收拾那堆报纸的冲动,江凯晴微微一笑,将隔着厨房与客厅的珠帘轻轻放下。
自架上拿起围裙,她一面穿上,一面在心里想着自己父母。
父亲是不善言辞的,但他对母亲的感情,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从不说爱,但由他深情注视母亲的目光下,深挚的感情是溢于言表,自然流露得连藏都藏不住。
母亲的个性却跟父亲截然不同。她是热倩的、情感充沛的,高兴的时候,她逢人便抱,不高兴时,也是逢人就抱,将自己的欢喜与委屈,完全倾吐予人。
像今天这样的情形,一个月总要发生个几次。
父亲是高中老师,固定时间上下班,母亲则在姑姑的花店里帮忙,生意一好,晚点回来是很正常的;可是,父亲呀!一下班没看到母亲就会开始担心,十分钟后就会开始拿起报纸,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的扶手,时间愈晚,那手敲得愈急,直到母亲回来,急了半天的他一冲口便不是什么好话,往往惹得母亲又气又哭。
这样的父亲在江凯晴眼中却是完美男人的典范,感情委婉而深挚,不像时下的多数男子,只长一张口,除了甜言蜜语外,啥也不会。
整治好一桌菜看,她脱下围裙,折好后才放入待洗衣物的篮中。
撩开厨房与客厅间的帘子,她探头唤道:“爸、妈,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