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武大。”玄貘无意破门而入,移步转身。“你说,我这张俊脸比不上一头豹子吗?”
“少主,你是人身,绝非豹子。”武大心里纳闷,人与畜生怎么相比。
“那么,这年头畜生待遇好过人啰?”翻掀白眼,拉紧覆身的软裘罩篷,好冰寒啊,哈……啾……天冷时节。
“主子,主子,你变回人了。”奔来的武三热泪满眶,一时僭越主仆身分,他高兴地给少主一个厚实拥抱。“太好了,太好了。”
玄貘轻轻拍落武三两只熊般粗大的臂膀,才须臾,就怀念偎在妲己怀里的香暖清恬,看来,这年头兵荒马乱,人比不上一头畜生。
“主子,由武三帮你去向妖女讨个公道。”他亮出大刀,霍霍生风,终于可以把她大卸八块。
“武三,你还当我是主子吗?”语气温和,没半点倚势欺压。
“少主,十年来,你可是我们以命护守,绝不容损伤半分半毫。”武三心底委屈,怎么主子竟质疑起他的忠心。他大刀落地,铿锵四起。
“那就好。”玄貘拍他臂膀。“那么主子我喜欢的,武三也会以命保护吗?”
武大不禁对武三这二楞子摇头。少主不同一般王家亲贵,还花上大把时间循循善诱,求的是心服口服。
“少主说的,武三一定遵从,绝无二心。”
“那么,我喜欢妲己。”玄貘眼睥睨,倒要听听这少根筋的武三会说啥。
“可是,她是妖女,少主会有危险。”
“还妖咧?”武大奉上拳头,拉下哇哇鬼叫的武三。“少主宽心,这家伙就是少了点脑筋。”
“也是赤诚一片。”玄貘笑,仰头,极开怀,一路上,若没这三兄弟相伴,肯定,无趣多了。
主子身形渐远,武三启口。
“主子是不是脑袋坏掉?怎么会不想把那妖……”在武大瞪视下,硬吞去女字。“把她砍了,她可是把主子这万金之躯,变成畜生。”
※ ※ ※
“主子,妲己姑娘仍不用膳。”武大禀说,他被妲己阻在门外。连日来,妲己的膳食,都由他负责端送。
“还是不吃,怎行?午膳不用就罢,竟连晚膳都不吃,要呕气,也不是这等荼毒自身的方式啊。”玄貘从武大那端过吃食。
这回,厢房门是玄貘踹烂的,他高大身形挡住门口吹进来的冽风,武三则苦命地正在修复少主踹坏的门。
“你身子刚好,怎能不吃饭?”俊脸堆笑,看谁能拒绝,她竟连看他一眼都懒,好挫折他男人尊严。
“你管不着。”话才落,便是碗盘摔碎响声。
“哇咧,你怎么不给我这张俊脸面子?”
她冷眼斜睇,看他还有啥要鬼叫。
一见妲己终于看他,玄貘拉张凳子偎近坐下。
“你走开。”她想退离,双肩竟钳制在他双掌中,满脸嫌恶。“你放开。”
“我没要对你怎样,你吃饭,我就放手。”玄貘再端上另份吃食,并且,和她保持距离。
“我不吃。”饭菜飞出,摔落一箭之遥的地上。
“不吃,怎行?瞧你都瘦得没丁点肉。”玄貘伸出双手,打算量量她体重,以证明所言不假。
这次,他一靠近,她立即起身,距他数尺之远。
“又干你何事?”她扬起细长眸子看他,除了那双熟悉的澄明眼睛外,其余都好陌生。
“好,我不管,我都不管,可以吧。”玄貘摊摊双手,语气温和又无奈。
玄貘起身,近她一步,她就退一步。
“那我们来说说氲回好了,好歹,也是救你一命。”
“没人要你救。”语气寒透。
“喂,你对头畜生还好过对人。”
妲己一整个下午,都在和手腕上的琉璃环拉拔对抗。
“那扯不下来的,不信,我试给你看。”说着,玄貘就拔拉俊美如意,竟……扯落,他当场傻眼。“连你也不给我面子,什么意思,以前和王母想尽各种法子就拔不下来,今天你们倒好,一个个都和我唱反调,是不?”
“不要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你们掳我有何用意?”
“你何时像俘虏?”问题丢回,顺且将俊美如意套回自己手腕。
“但不代表我就不是。”
玄貘火了,极火,没人真能让他动怒,她是第一个,再跟她唇枪舌剑下去,先败阵吐血的,非他莫属。
他只要她吃饭,就吃饭,有这么困难吗?
玄貘双手扯过她领子,将她固定在怀里。
“你滚。”情急之下,她口中喃喃有词。
“你用的是西岛语言,阎罗令下,叱阎罗剑速速来,是不?”玄貘以东霖话说。
“你怎么知道?你是西岛人?”
他真确译出召唤叱阎罗剑的咒语,只是,剑未来,她竟忘了道术全失。
“算是,更真确的说法,我来自玄玥。”
那是,阿娘故乡,妲己心底一抽。
“放开我。”她用力要扳开玄貘掌握,玄貘则顺势将她置入板凳。“为何在五丈原埋伏?”
“怎么不先问问为何会有这场战争?兵祸连结,断垣残壁,百姓流离,更让你没了家。”
“兵祸连结就连结吧。”她眼眉嘲讽,从不挂意生灵涂炭,要打仗就打仗,反正,斑斑史册里这不是第一场、也不会是最后一场战争。“没家?”
那讽笑神情,令玄貘心疼,也才十六、七岁模样,有必要展现这种风雨沧桑、再望不入眼的神态吗?
她也是千金之躯,到底是怎样被养大的?
“我从来就没有家,远穗楼不过是个容身处所,如果能那样安安静静的一辈子也就罢了,但丽京城灭,当得出奔,若不是你们埋伏五丈原,害我没了道术,你想,出宫怎不算好事一桩。”
“你要问我,还是问他们?”
“别说你们不是同一伙。”
“确实不是同一伙,我上五丈原,原只为好玩,就想见见你们姊妹俩,并无他意,我只是没料到,你一点都不在意这场战争,说实在的,战争愚蠢,许多时候却不得不,利之所趋,战之所在。”
“那也没必要将一场战争,全推给一对姊妹。”妲己虽不在意,也无所谓国破家亡,可那莫须有的栽赃,仍心难平。
远穗楼里,她们与世隔绝,而天下纷扰竟还纠缠她们,不放。
“你指的是获无艳、得妲己那一套。”他将板凳靠近她些。“你信吗?我才不信。”
像是找到个知解的人般,她没将板凳退离玄貘的靠近。
“东霖民间传说,你们姊妹出生时天有异象,卜者皆言东霖将有百年兴旺,唯有一老者预言东霖将亡,结果被诛连九族,一时血雨腥风遍地,其实,我倒觉得那老者说得极对。”玄貘没白费这两年,对东霖局势了然于胸。
“言下之意,还是祸国殃民?”声音更冷。
“你误会了,我认为老者的预言并非天机语,只要看看东霖皇帝的行事作风,便能预知国家将亡灭,没有一个明君会在干旱年头,要百姓去吃肉糜喂饱肚皮,连稻作收成都有问题,哪还会有鸡、鸭、鱼肉等。”他刚踏上东霖土地那一年,正闹饥荒。
妲己脸色转温,这男子心下透然,莫怪有一双澄明清澈的眼,她看进那眸底,好奇玄貘有何性情,第一次喔,起了好奇。
她善观察,却从不是为了好奇。
“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关于你们姊妹俩的传言消失了很久,却在这一年来沸沸腾腾的,该不会是有心人士操纵,为了师出有名?”玄貘将晚膳推向妲己。“放话的,如果不是西岛,那就是西极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