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
确实是糟了!
李铁生坐在书房,双眉深锁。
「我娘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他微愠地说。
老姜一张老脸满是担忧,却也不得不在此时尽他的忠心,老实地道:「少爷也不能怪老夫人,少爷明知老夫人不喜欢文文夫人,却硬要为她购屋置产,甚至连家也不肯回……去年老夫人为你选媳妇,少爷连看都不看就全打了回票……老夫人也不会瞒着少爷,为少爷下聘,再怎么说,老夫人也是为少爷着想呀!」
李铁生没好气地瞟了老姜一眼,「不怪我娘,那该怪谁?怪你吗?」
「老奴……」老姜不安地低下头,不敢看李铁生那满是恼怒的眼眸。
「这下可好了,谁家的小姐不去动脑筋,居然动到关外古家的头上,你们真是多事过头了!」
只见老姜一脸愧色,头也越垂越低,但李铁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古家规矩,我想你多少也有正闻,现在你们是要我把有身孕的文文给赶了出去,让她自生自灭?还是要将我的骨肉打掉,再囚禁文文在古家人一辈子不会发觉的地方?」
「就算我娘不在意文文腹中的骨肉,要将小孩打掉,我也不答应!你听清楚没?我不答应!」
看着老姜那副懦弱的神情,他益发火大。
「我娘明知道我不肯娶妻,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么做?她可曾记得,她不是李家当家主子,我才是?」
老姜苦着一张脸,强逼自己说出事实,「老夫人也是希望少爷能早日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呀……少爷也已近三十,还没个妻子,实在是……」
「实在是怎么?不孝?」李铁生气愤地问。
老姜吓得连忙跪了下去,「老奴不敢如此批评少爷。」
「哼!不敢?那你就有胆子出这种馊主意?这下可好了,聘地下了,要是退婚,古老肯定不愿再与我合作,断了我的财路,更枉费我一年来投资下去的心血;不退,古家又无法容忍我有妾室,你自己说,我能怎么做?」他气得重重地往桌子拍了下去。
老姜不由得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老奴……老奴……不知道会如此,老奴不过是忠心……」
「哼!你回去跟我娘讲,别再瞒着我做其它事,至于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现在,你可以走了。」
「可是……年节……」老姜瞄着李铁生已渐渐失去自制的神色。
「不回去!」他半是呕气,半是因为文文才刚怀孕,不希望腹中的小孩出半点意外。
老姜一张脸皱成一团,仿佛吃下天底下最苦的黄连。
「你还不走?」李铁生斜睨着他。
「那个……老夫人邀请了古家大少跟小姐到府过年节……他们两位两天后就到了。」他困难地吞了口水。
李铁生诧异地瞪了老姜好一会儿。
「你马上就给我滚!」
本是完好结实的木桌,硬生生被李铁生愤怒一拍,断成两截。
* * *
木门隔不住声音,木窗更甭讲能阻隔气极的怒吼。再说,她早就站在窗外好一会儿了。
对李铁生及老姜交谈的内容,文文没听得十成,也听得八成,她却压根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咿呀!」木窗应声而开。
「妳站在这儿多久了?」李铁生探身一抱,将她抱进那间比开封李府还小点的书房。
她低着头,避开他逼人的目光说:「好一会儿了,我无意偷听。」
李铁生抱着他,挑了一张较近的椅子坐下,叹了口气,「我知道。」
他习惯靠在她的肩窝,那是最能令他放松精神的姿势。
在初拥有她的时候,他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不相信一见钟情,只相信情欲是男人的本性,于是他用优渥的生活交易她的身体;而经过漫长的日子,他多少厘清自己当初为何会为了她,与自己的亲娘闹到避不相见的地步。就只因在那夜,她的身影便已镌刻在心版上。
他不愿让她最真的一面让其它男人见着,便要求她日日着妆,唯有夜里,方可远离脂粉。
不愿她心中驻进其它男人,他便以主人的姿态面对、要求她对自己忠诚。
无名无分,文文却从不曾多要求什么,唯一的要求,就只有给予秀秀最好的生活。
偶尔兴起,问她后悔吗?她只是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他不语,直至他感到不耐烦自动改变话题。
他只知道她变了,初想识的文文,为了生活纵使满腹无奈,却也浑身充满着勇气。如今的她,就像木缕幽魂,仿佛只要有机会,她便会飘向他处。
他也变了,只因他已清楚自己的心境。
「妳不问我的决定?」他忍不住问她。
文文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直视他,「我想,你知道我的要求。」
「保障妳及秀秀的生活?」
她点点头。
「就算我要妳拿掉腹中的孩子,也无妨?」母爱是天性,她必定会求他。
「是的,我还没对他有感情,无妨。」家人的死去、秀秀的转变,让她早已无能力再去爱人,即使是自己的亲骨肉,只因怕当她爱了之后,又会再次受到无情的命运伤害。
李铁生满是错愕的神情,「是因为他是我的骨肉,所以无妨?」
文文摇了摇头,「你是我和秀秀的恩人,我不会有那种想法。」
「那是为了什么?」他逼着她直视自己的双眼,唯有这么做,方能分辨出她讲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性。
突然--
「姊姊……姊姊……」一声声的呼唤传进了书房。
文文急忙挣脱李铁生的怀抱,想循声离去。
「文文……」
她回头,难得对他露出笑容说:「我感激你收留我及秀秀,秀秀现在虽然犹如三岁小孩,可她能进步至此,全是你的功劳,我绝不会有那种想法!不管你如何决定,我只求秀秀能有好日子过。」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到院子找那个才只会说几句话的秀秀。
人说日久生情、母爱天性,为何在她身上却连一丝丝都找不到?
她对他没感情,就连腹中的骨肉也不在意,所为所求,只有那个脑子已烧坏的妹妹。
姊妹之间是亲情,难道母子之前就不是亲情吗?
李铁生双眉已纠结得打不开了。
他跟古家的婚姻又该如何解决?
放了她?让她离去?
不!他绝不放了她!
* * *
文文轻易地在银白色院子中寻到秀秀。
见秀秀只穿著一件外衣便跑到屋外,她半是责怪半是心疼地轻骂道:「妳怎么可以不多穿点就跑出来了?」
她连忙脱下身上的披风,为秀秀披上。
「姊姊……姊姊……碗……」秀秀有些口齿不清,一手揪着文文的衣袖,一手指着地上的雪笑说。
「秀秀想玩雪?」
秀秀偏着头,不解地望着文文,再次重复,「姊姊……姊姊……碗……碗……」
文文温柔地抚摸着秀秀那张仍然有纯真笑靥的脸。
「这是雪哟!」她拉着秀秀蹲下,挖了把雪给秀秀,「雪,雪哟!秀秀想玩雪吗?」
「雪?」秀秀随即拚命地点头。
文文知道,秀秀已经懂得雪是为何物,即使过一会儿,秀秀可能便忘了雪这个名称,可至少她懂了。
看着秀秀一点点的进步,这是文文目前拥有的最大乐趣及安慰。
看着她的进步,文文总忍不住心想,秀秀说不定有一日会与普通人无异,不再需要人特别照顾,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光是想象,她就不禁泛起一抹难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