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只是……」青莳低沉无力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断断续续的回答格外令她心痛。
杨子青按住他的嘴,「别说了,医生要你安静休息,等你好一点,我们再回家。」
她的嘴上虽挂着笑,心里却在淌血。青莳的身体严重到要躺在床上休息,而她竟浑然无所觉。「对不起,都怪我!我竟然甚么都没注意到。」
「没事的,我只是……累了点,不碍事的……子青,不是妳的错。」青莳回握她,气喘吁吁地。
「青莳,别说话了,我去拿点水给你喝,等我一下。」杨子青将他的手摆回棉被下,然后离开病房。
就在她离开之际,一直拚命在忍耐的青莳终于翻身吐出血,他痛苦地紧抓住床单,并扯下点滴。他大口大口的喘气,额前冷汗频频,胸膛剧烈的起伏,按着,他唤了声:「四哥。」
很快地,两道人影应声出现。
白青羽扶起青莳,只手在他胸前送进一股无形的力量,为他平顺呼吸。
「觉得如何?」
「好多了。」他的脸色仍是苍白。
一旁的伦青烈忍不住激动地斥责:「早跟你说了不能使用法术的,而你偏偏不听,现在可好了,一并赔上自己的性命,满意了吗?」
晓得伦青烈是拐弯关心自己,青莳苦笑不语。
问满意吗?他当然满意了。没认识子青前,他是无忧的;但爱上她后,她教会他甚么是爱情,何谓嫉妒,让他愈来愈会叹息,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她,无怨无悔,唯一不满意的是他无法再陪伴她身旁,天知道他多想和她白头到老。
青莳讷讷地问:「四哥,我还能活多久?」
为子青破戒后的几天,他便发觉身体的不适,原以为能再挨几个月,岂料,他的身体已受不住。
「没几天了。」白青羽不安的神色也感染到青莳。
青莳咳了声,笑问:「真的吗?」
白青羽为他拭血,「连四哥也不信?」如果能够,他多想为青莳担下这痛苦,只是这次他也无能为力。
「不……可否请四哥帮我完成一个心愿?我不想在她身边死去,带我离开,然后……叫她……叫她忘了……」青莳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值得吗?」白青羽意味深长地问。
青莳闭目,硬是撑主最后一口气低语:「永生不悔……」然后头一偏,陷入昏迷中。
能教子青爱上他,永生不悔啊!
「青烈,我先带青莳走,你记得要带子青回家。还有,记得跟她说青莳要对她说的话。」声音甫落,白青羽便抱着青莳的身体离开。
伦青烈反手置在身后,面向窗外,眉头深锁,面色凝重。
杨子青带着水壶提着热食一进门就是见到这景象──床上空无一人,让她的心顿时沉了一半,「青莳呢?」
伦青烈转身,对于杨子青,他依旧无法释怀,于是故意违背白青羽的交代。
「那次他为了救妳,不顾我们的劝戒,执意要动用法术,结果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这下妳可满意了吗?」
伦青烈的话,让杨子青一时间找不到依靠而倒在地上,连带手上的东西也碎了一地。
「为了救我……」她彷若失了魂、掉了魄,不停低喃。
伦青烈上前蹲下,又雪上加霜,咄咄逼人,「没错,如果不是妳的话,他也不必牺牲他自己,妳只不过是个人类罢了,青莳真是傻啊!」
伦青烈的声音不停回荡在杨子青的脑海中,她双手捂住耳朵,想逃也逃不掉。半晌,她放下手,「我要见他!」
伦青烈沉沉一笑,「想见最后一面吗?可惜晚了点,他的身体已经让我四哥带走了,这辈子妳再也别想见到他了。」他是真的恨杨子青。
杨子青欲哭无泪,脸色更加的苍白。她缓缓起身,手握水壶的一只碎片,摇摇欲坠地走到病床旁,「他真的……」
「无论妳怎么问,答案都是一样。」伦青烈冷冷地答复。
「是吗?既然真是我害的……那一命抵一命有何妨?」她口中念有词,忽然举起碎片,用力往左手的腕上划出一道血痕,当场血流如注。
没有了青莳,她独留又有何用?她要陪他的,因为他们是夫妻啊!
伦青烈见状,立刻飞身过去打昏杨子青并为她止血。抱着她的身躯,原本气愤的心情已逐渐降下,他微愣,不解她不要命的行为。
* * *
鸟啼声唤醒了睡梦中的杨子青,她的眼溢满泪,幽幽醒来。
她轻轻拭去泪水,周围的熟悉让她记起自己身在何处,微微一叹,纵使千头万绪,她也无心了。
再也见不到青莳,她的心怅然若失,一抹难喻的疼痛穿破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如何排解呢?谁能教教她?
她抬起手,白布包扎好的伤痕实在地提醒着她,自己的确自残了。
为了青莳,她像是着了魔一般,竟不假思索地想结束生命。捂住脸,她不愿正视一切的真实,好想逃开,逃得远远地……「子青!」杨伯志叩门而入。
「爷爷。」
「妳终于醒了,饿吗?」为自己的孙女挂心,他也不好眠。
「不会。」杨子青唇微扬,勾出一抹令人心疼的笑,「爷爷,我是怎么回来的?」
「一位伦先生驾着妳的车把妳送回来的,他还说青莳不会再来了。子青,怎么回事啊?妳跟青莳吵架了吗?他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别太逞强哪!」杨伯志以为他们只是闹意见罢了。「不过妳带着伤回来,爷爷也吓了一大跳呢!」
「不小心碰伤的,不碍事,」杨伯志的话再次证实不是梦,她的青莳真的已经不会再回来了,但她还是想见见他,「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吓死爷爷了,幸好伦先生说妳没事,只要多休息就好。他跟妳是甚么关系?」
「他是青莳的一个朋友。爷爷,我想再睡一会儿。」
「好,那我不吵妳了,有事再叫爷爷。」杨伯志愁眉不展地关上门离去。
杨子青本想躲进棉被好好哭个够,却看见一个纸箱放在床脚旁,她记得那是青莳由他家里带来的,说是很重要。
轻挪身体,她将封好的纸箱打开,那一瞬间时光彷佛倒流,纸箱内的东西竟让她闪神……久久不已,她几乎不敢置信,箱内全都是她童年的物品。
玩具、作业簿、没用完的铅笔、日记,也有美劳课的自画像和用具。她翻了翻,找到日记最后的日期,是她五年级因为父亲工作缘故而要搬到台北的那天。忽然间她想起正因为要搬家,所以才将一些没用的东西装箱要丢掉。她热泪盈眶,没想到青莳竟然捡了回去,还加以收藏。
「为什么呢?青莳,难道就因为我救了你吗?」她趴在箱子上痛不欲生,「你实在太傻了……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你的付出……」可是无论她再努力哭喊,青莳再也听不见了。永远永远都听不见了……人总是如此,唯有失去才懂得珍惜,她是懂得珍惜了,却依旧晚了。
半晌,她抱着纸箱往门外走,来到前院的空地,点燃火柴,静默几秒后,丢入纸箱,剎那间,火苗四窜,纸箱内的易燃物品开始烧毁。
杨子青一瞬不瞬地盯着快烧尽的纸箱,低吟道:「青莳,人是一种坚强的动物,即使再怎么伤心,累了还是会睡,饿了也会吃东西,就算是刻骨铭心,那一秒让你痛彻心肺,但下一秒也会慢慢淡忘,人毕竟还是得活下去……」话说到一半,她又泫然涕下,「所以请别恨我自私,我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青莳,我只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因为我还有不可割舍的亲情,把心送你是我唯一能做到的程度……别恨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