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啊,笨狗狗!」她嚷著,顾不得要降低音量。来不及了,那扇厚重的铁卷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一辆重型摩托车慢慢地骑出大门。
有那么一瞬间,任宛灵想著是不是该装做不认识这只狗,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或是坦白地承认那是她的狗干的好事。
坐在摩托车上的男人停了下来,显然有些意外一大早便有人在他的门口鬼鬼祟祟。他打开安全帽上的压克力板,目光调向墙角那排尸横遍野的杜鹃花。
任宛灵抓狗的手僵在原处,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会儿之後,男人动了——他熄掉吵人的引擎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而後往下,毫不费力便找到了凶手——那只仍兀自摇著尾巴,嘴巴上还咬著一朵花的大白狗。
「呃……嗨,这么早要出去啊?」她乾笑了两声。基於自己理亏,她决定还是表示一点邻居的友善。如果她向他道歉,或许他不会太计较这屈屈几朵小花……该死,他今天怎么会这么「早起」?
男人没有马上回答,顺手拿掉了安全帽,露出一头浓密而乱蓬蓬的黑发。她微微一呆——如果她预期会见到一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外加一天到晚骑车出去狂澜把美眉的毛头小鬼,那她显然是失算了。
他的脸庞粗犷性格,眸子黑亮有神,有一对粗黑浓眉,鼻粱挺直而优雅,其下是一张紧抿的漂亮薄唇。她的眼睛滴溜溜地往下打量他,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裤,一件蓝色风衣罩住他的宽肩,结实的长腿下是一双特大号的拖鞋,脚指头露在外面。
眼前这个家伙虽说已不再是「毛头小鬼」,但也绝对称不上老——顶多三十出头吧,她想。而且——天哪,他真帅!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而他似乎比她想像中高大得多,即使坐著也无损於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和威胁感。而此刻,他也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往上卷起的袖口露出一截肌肉结实的手臂,看来不可思议的性感及……危险!
他看来想揍她和她的狗!
察觉自己像个花痴般盯著他看,任宛灵警觉地调回目光,不著痕迹地退後一步,一边斜瞄著她停在五十公尺外的破福特,评估著万一这家伙突然抓狂时,她拔腿落跑的可能性。
「看样子,我这些天来的疑惑终於可以得到答案。」半晌之後,肌肉猛男开口说话了,「几天以来,我在这儿种了三次花,每次都是刚种下就被连根咬断,没有一次例外。早知道它们的下场会是如此,我事先就不会费事种它们了。」
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又十分平静,丝毫闻不出火药味。任宛灵正想开口说话,他已经继续接了下去,「而且,那只狗似乎对某个特定地点情有独锺,非得在同一个地方撒尿不可。这是个非常良好的习惯。」
她听不出来这句话是褒是贬,决定暂且不理会。
「呃,」她清清喉咙。「关於这件事我很抱歉。我才刚搬来四天,就住在隔壁……」
「我知道你刚搬来四天,但那只狗可不是四天前才出生。」
「啊?哈哈。」她再清清喉咙,正要婉转地解释,他又截断了她的话——
「你是它的主人?」
「我是,可是……」
「除了这里,我的院子里头还有堆狗粪,看样子也是它的杰作。养了狗却没尽到督导的责任,你这个狗主人不觉得惭愧?」
他声音里刻意的礼貌令她火气上扬。「这附近的狗又不止一只,你凭什么认为是它拉的?」她不服气地辩道。
「凭我亲眼见过这只狗偷翻进我的院子里鬼鬼祟祟,那些『证据』目前还原封不动留在原地,或许你有兴趣来确认一下?」
「那堆『证据』又没有写名字。再说我还没告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吵的邻居不得安宁咧,狗狗算是在伸张正义。」她说的理直气壮。
「这么说来,那只狗是受你指使的喽?」他斜睨了大白狗一眼。「还有,在那堆狗粪旁边还有一堆空瓶子和铝箔包垃圾、吃完的泡面空碗和免洗筷等等,也都是你为了『伸张正义』丢过来的?」
她心虚地垂下眼,随即不甘示弱地回道:「当然不是!你家里有垃圾干我什么事?你少诬赖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你?」他故作讶异地扬起眉。「这真是太神奇了,难不成那些垃圾自己长脚跑到我的院子里来不成?」
「我怎么知道?搞不好你家里闹鬼也说不定。」她撇撇嘴角。「既然你早就发现这只狗,居然还任它在这里游荡而不想收养、照顾它,简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你叫你的狗随地撒尿,这就叫有同情心?谢了,我可没那个时间应付一只成天乱叫的狗,而且还是一只对杀花有癖好的变态狗,它的主人真是教导无方。」
教导无方?她顿时火冒三丈。「它再怎么变态也比不上你!一个大男人种什么花,你以为你是林黛玉啊?神经病!」她气急败坏地吼。
「男人不种花,女人靠什么维持那愚蠢的罗曼蒂克?」他慢吞吞地道。「你知不知道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只有你们女人才会对它为之疯狂,让那些白痴男人一打一打地送,一天还要闻好几回呢。」
「你……」她握紧拳头,极力克制想出手揍人的冲动。亏她刚才还觉得他迷人呢,没想到才几分钟的时间,他就把她第一眼的好印象破坏殆尽。
「随你怎么说,我可没空和你废话。」她凶巴巴地嚷,「让开,我要走了。」
「你不认为应该谈谈赔偿的问题?」他用手轻拂过下巴,表情依旧慢条斯理。「既然我们毗邻而居,最好别为了一只狗和几朵花伤了和气,你说是吗?」
「可惜我不能说很高兴认识你这个邻居。」她昂著下颚,一脸盛气凌人地道:「你要多少尽管开口,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一定负责到底,可以了吗?」不过能住得起这种豪宅的家伙,她怀疑他会在乎那「区区」几朵小花。
他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微眯起眼睛,深幽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令她的皮肤泛起一片灼热感,而她坚决认定那是阳光的关系。
「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半晌之後,他开口说道:「一句话——别再让你的狗溜进我的院子里,也别再乱丢垃圾在我的草坪上,否则我会考虑报警处理。」
然後他戴上安全帽。「我话说完了,拜拜。」朝她头一点,他发动摩托车,身影迅速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祝你轮胎没气,骑车骑进水沟里!」她对著他远去的背影吼道,气呼呼地拉著大白狗朝尚在发动的车子走。一早出门就遇见一个疯子,不但闷了一肚子气,还害她损失了几加伦的汽油,她任宛灵的运气真是好的无以复加了。
庆幸的是,她不用忍受这个情形太久。她戴上墨镜,将车开上马路。现在她已经知道她的邻居是个粗鲁傲慢又无理的大块头,只要够「幸运」的话,她甚至不会再有机会和这个家伙打交道。
哼,自以为是、惹人厌的臭男人!
张婶说的没错,市区里的确是比小村落繁荣多了,这个量贩店宽敞的超乎任宛灵的想像。虽然和她之前常逛的购物商场和名牌精品店大不相同,但她已经觉得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