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霜,你要不要歇一会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呢。”与她并肩骑马的桑迎桐问道。
“我没事,我还挺得住。”
“成亲以后,个性依然这么倔,”迎桐苦笑道:“真是拿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所以当初潭哥娶你,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嘿,”迎桐在远道而来后,已马上自神色晦暗的飞霜口中,得知一切来龙去脉,现在听她口出懊丧之言,不禁立即表示不满道:“姻缘天注定,是月老系上红丝线的男女,无论经过多少波折,最后总会结合,当初沉潭若娶了你,现在你要那个窦伟长如何是好?”“他根本已弃我如敝屣。”
“你怎么可以如此看轻自己?我所认识的小霜,一直是一个充满自信、不愿服输的人,为什么现在全变了?”“以前潭哥娶你,我只觉得生气,像个糖被抢走的孩子一样,因为错愣,所以便乱发脾气,但是这次不同,眼看应楚楚与他心意相通,我所感受到的,却并非愤怒,而是绝望。”
“这只证明了一件事,那就表示你的确寻获真爱了。”
迎桐的体贴入微,令飞霜不禁掩面泣道:“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一切的,只是寒衣那脾气……我真怕他一旦知道我与夏侯家的渊源,就会赶我出门,我……我……”“唉,如果窦伟长在误会解开后,仍不知珍惜你,那他便非但只是他自己跟我亲口说过的‘心’有残疾,而是连猪狗都不如的木头了,毕竟医好他多年心病的人是你,而不是华佗的那位女弟子。”
“可是他们有一个孩子,亲情的羁绊千丝万缕,我根本毫无胜算。”
“瞎说,你到现在不还未能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他的孩子?”迎桐拚命为她打气。
“说到孩子,都怪我们照顾不周,让霓儿在从阳泉县来山阴的路上染了风寒,因而耽搁了行程。早知道你有大事,我便该不顾沉潭的坚持,让公公留孙女儿往一阵子,如果我们早一天到,就能当面揭穿整件事,告诉窦伟长那封套中的几封信,根本都是陆斌一手仿造出来的,你既没有将江东军机密告沉潭,沉潭亦不曾送过隐含情意的信给你。”
“其实如果他知道你们夫妻有多恩爱,就根本不会上当了,笨。”她想挤出笑容,但落下的,却仍是苦涩着急的泪水。“寒衣好笨,笨死了。”
“到这个时候,你还有兴致取笑我与沉潭?”迎桐故意不去提她的眼泪说:“真是服了你。坦白说,现在的我,几乎跟你一样心急,想尽快找到窦伟——噢,不,应该称他为端木恺,我怎么老是改不过来。”
“为什么你也想早点找到他?”飞霜自问自答:“我明白了,潭哥早我们半天上路,你想看的,其实是他,对不对?”想到丈夫,迎桐的表情霎时温柔起来,令她看来愈形柔媚可人。“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啦,不过我真正想看的,还是端木恺届时跟你低头认错的模样,光想到我印象中那个潇洒不羁、狂野奔放的浪子,终于被我们自家妹妹的绕指柔功给驯服的模样,我就精神百倍,一点儿都不累。”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幸灾乐祸?”
“有吗?”迎桐机灵的辩称:“你嫂嫂我可是冒着绝对会挨你哥哥骂的险,并将最宝贝的女儿,都托给了随行的李章夫妇照顾,而陪你来寻夫,你还怀疑我呢,真没良心。”
一直到这时,飞霜才被逗笑开来。“你有些地方,还真跟幼年我们初识时一模一样,脑筋动得飞快,口舌也特别伶俐。”
“沉潭说后来你是被他伯父所救的?”因而也勾起了迎桐对于促成她们在稚龄时相遇的那段往事的回忆。
“是啊,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年为何会凑巧在董卓作乱时,来到中原?”“记得,你跟端木恺说的身世背景,的确句句属实,你确实是鲜卑、匈奴和汉族的混血儿,母亲早逝;初平元年你父亲奉单于之命,护卫一名公主到中原来成亲,岂料正逢京师大乱,除了被你的父亲在临死之前,将之塞进篓子里的你之外,所有陪嫁随行的人,均遭了暴军的毒手,无一幸免。”
“嗯,”飞霜颔首道:“后来你被家人找回去,我在另一个姊姊也出去找东西吃的时候,被董卓的士兵捉到,就在他们正为到底要卖掉我或杀掉我争嚷不休之际,幸赖夏侯惇伯父救下了我,但他因长年随丞相在外征战,身旁委实不便带着一个孩子,而义父夏侯申则刚好运粮过去支援他们,伯父遂把我托给了义父。”
“沉潭说他至今都还记得你初至他们家时的模样,粉雕玉琢,恍若一个娃娃,婆婆立刻就喜欢上你,要求公公把你交给她扶养,并正式收你为义女。”
回忆到这里,飞霜不禁仰首向天,无限感慨的说:“生我者父母,育我、爱我者却是养父母,他们对我可以说是恩同再造,我与夏侯家有着难以割舍的情缘,寒衣偏偏无法接受这一点。”
“放心啦,等沉潭找到他,跟他讲明一切以后,你们便会和好如初,两人甚至还会更胜于以往的恩爱甜蜜。”
“这是经验之谈?”飞需多少恢复了她一贯的活泼佻达问道。
迎桐索性来个坦承不讳。“正是,所以你对结果是否应该更乐观才对?”“但愿如此。”想到端木恺离开时的绝裂姿态,飞霜一颗心便仍隐隐作痛。
对于这样的答案,桑迎桐显然还不够满意。“什么但愿如此,是必然如此,不然我千里迢迢帮你送嫁衣来做啥?迟到归迟到,一言为定的事,我可不能不办到,所以那端木恺非得再正式娶你一次,让我们夏侯家也热闹、热闹不可,否则我自从沉潭那里得知你的喜讯开始,便着人日夜赶工织锦裁制的薄纱嫁衣,岂非派不上用场,没有随你这位美女一起亮相的机会了?不成、不成。”说着还加上摇头来加以强调。
“一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何谓茫茫人海,缘分缥缈。”飞霜仍无法完全甩开灰涩的想法,一切只因夏侯猛乃奉曹操之命,前来追捕陆斌,这位昔日的东吴叛将,在降了曹操以后,竟又图谋不轨,凭其善于模仿他人笔迹的旁门左道,大肆借款或骗财,然后再潜回江东,据查目前正躲在昔日相传为春秋时,越国大夫范蠡养狗、养鹿以献吴王夫差,因而名为狗山的山区内。
而三天前端木恺拂袖而去后,随即出门前往的目的地,据当时正好在马厩中照料“紫鸢”的朱爷爷问他之后说,也正是残余的山贼犹企图做困兽之斗的狗山。
种种迹象均显示如今陆斌可能已与山贼同流同污、沆瀣一气了。
既做山贼,便表示不怕拚命,而陆斌腰缠万贯,两派势力结合起来,本来就不容小觑,更何况出门时的端木恺还满心忿忿,会不会因而折损他平时冷静、剽悍的战力,飞霜实在是连想都不敢多想啊。
“正因为茫茫人海,缘分缥缈,所以你和端木恺才更应该牢牢把握住彼此、珍惜对方才是,”迎桐继续为她打气。“走吧,你既然不累,那我们就再多赶一会儿路,快些的话,说不定夜幕初降时,即可抵达狗山。”
“好,”飞霜拉高黑色布巾掩住鼻口,率先一夹马腹应道:“咱们再多赶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