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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伯可是要过来拿上次嘱我绣的裙幅,”湘青略带歉意的说:“可能还要两日才能绣好。”

  “不急不急,”陈福似乎比她还要紧张的说:“顾姑娘稍慢,我今天并非为了裙幅而来。”

  “湘青,”一旁的林吴来接过她手中的竹笋说;“你忙,我先回去准备准备,待会儿再叫珍珠来请你过去吃中餐,陈爷若是不急着走,也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陈福自然又辞谢了一番,林吴采才赶着回家去了。

  “这是我家主人要我送来的薄礼,还请姑娘赏脸收下。”

  湘青自篓洞中看清陈福送来的物品,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推辞道:“我们寻常百姓,立夏吃吃蚕豆、樱桃,应应景就罢了,怎么好吃这难得的王瓜,以及现时罕有的批杷?福伯,这礼物太贵重了,湘青万万不能收。”

  陈福却已迳自将礼物放下道:“收得,收得,我家主人爱极姑娘的绣工,说是二十几年罕见的精品,而且今日陈福前来,实则还有一事相求,所以求姑娘一定要先收下这份薄礼,否则陈福便更加无法开口了。”

  这半年相处下来,湘青对于从不挑剔她绣品的陈福,自有一份尊重在,现在又听他说的恳切,便也不得不先点了头。

  “这礼我收下,分予街坊邻居尝尝‘新’就是,”她请陈福入坐,再说:“福伯,您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的,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这大半年来,我托姑娘绣的种种物品,实则有一大半送至北京城去,我家大小姐尤其喜爱姑娘的巧工,近日因府中需要一批精巧的绣品,所以想请姑娘走一趟京城,短则八个月,长则一年,酬金丰厚,衣食无虞,工成之后,必再送姑娘南运,此次北上,也由我一路护送,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短则八个月,长则一年?湘青不免有些犹豫,她倒是信得过陈福,相信他没有理由花大半年的时间,以及堪称钜额的酬劳骗子然一身的自己,只是离开南方便是一年,京城自己可住得惯……?

  京城?湘青蓦然想起那小小的玉连环,还有为她赎身的关浩,外婆至临终前,都还念念不忘当年解她们祖孙两人燃眉之急的“小兄弟”,而浮香阁的姨娘也曾说了句:“一出手就是三百两,不愧是从京城过来的公子哥儿。”

  虽说人海茫茫,但若到京城找人,总比远在杭州的机会要多一些,况且在香扇里一日,类似王大婶说媒的事件,便会层出不穷,倒不如暂时避了开去,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心意一决,湘青便抬起头来,坦然的问道:“不知福伯希望我何时动身?”

  陈福显然是没料到湘青会这么干脆就答应下来,所以平日老成持重的他,此时亦难掩一股的惊喜,甚至搓起手来说:“姑娘的意思是答应了?”

  “当然,我知道福伯是一定为我好的。”

  被她这么一赞,陈福更加眉飞色舞,马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放心,我一定会为姑娘做最妥善的安排。”

  湘青见他如此在乎结果,不禁忍不住笑道:“福伯,您还没跟我说我们何时启程呢!”

  “对啊,瞧我这脑袋,”他抚一下额头说:“立夏过后,天气会一日热过一日,不宜出门赶路,我看就等到立秋前再动身吧。”

  湘青颔首道:“也好,我正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欠下的绣债偿清,同时跟大伙儿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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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大暑后,湘青便在陈福的护持下,只带着一个简单的随身包袱,来到了她暌违已久的北京城。

  进城的那一天,正好是夏末时节,虽然还不到秋高气爽的时候,但酷夏也已至强弩之末。倒是陈福一直挂心她舟车劳顿,自进城后,便不断送莲子、藕片、甚至是冰镇的酸梅汤和奶豆汁到她车中来,多得湘青几乎都要开口求饶了。

  不过令她更加震惊的,还是抵达目的地之后的事;从陈福口中,她早已猜到此行必是要到富贵人家,却万万没有料到当陈福过来轻扣窗栏,跟她说:“顾姑娘,我们到了,你请下车。”时所看到的。竟是两扇巍峨的朱红色大门,以及仿佛没有尽头的高耸石墙。

  湘青被这气势震慑住,想问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得以眼神相询。

  “这里是和亲王府,我口中的大小姐,便是福晋。”

  湘青心中立时浮现千百个问题,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所幸陈福深明她的心意,马上轻声安慰道:“姑娘初来乍到,难免不适,以后住惯了,也就不足为奇,来,我们先进府里去。”

  太阳即将西沉,为大地蒙上一层如梦似幻的灰紫光彩,湘青跟着陈福从东边角门进入府内,发现光是府门,便有三进之多,门前有石狮、行马、灯柱、拴马桩等等设施,过道皆高出地面许多。

  一进府门,陈福就低声跟湘青说:“这东西厢各有楼房三间,前头则是一座五间的银安殿。”

  从银安殿甬道直通俗称小殿的二府门,湘青发现门内东西又各有房子三间。

  “竖在院子东面的那叫‘祖宗杆子’,每逢祭祀,便要放些猪内脏在上头的容器里,”陈福继续跟她做简单的陈述。“正北的方向是神殿,你的住处就在其后的楼群中。”

  湘青早已觉得眼花撩乱,目不暇给,但也暗下决定,等过些时候,一定要央求福伯在不惊动王府中人的情况下,逛遍这气势磅礴的宅第,以求不虚此行。

  就这样在寻思当中,又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来到一处楼阁前,她和陈福甫一走近,便有一对形似母女的妇女迎过来。

  “爹,”那年岁大约不到二十的少女抢先拉住陈福的手撒娇道:“您这趟南下可想死我和娘了。”

  那站在女儿身后,面如满月,身材微胖的中年妇人马上啐道:“谁跟你思啊想的,真是口无遮拦,疯丫头一个。”

  “如果娘真的都不想爹,为何常在灯下缝补爹的衣服时长吁短叹,又常要我把爹写回来的信,一再重复念给您听?”

  陈福眼见女儿娇憨,妻子羞怯,不禁大为开怀,呵呵笑了起来,那股浓郁的团圆气息,连带感染了立于一旁的湘青,双眸立时充满了羡意。

  “好了,好了,”陈福的妻子为求自尴尬中脱身,连忙转移话题道:“这位想必就是顾湘青姑娘了吧,小兰,你瞧顾姑娘长得多端庄秀丽,哪里像你喳喳呼呼的,没一个姑娘样。”

  “不,不,福婶过奖了,小兰姑娘天真活泼,才讨人喜欢呢,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如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清福伯、福婶和小兰姑娘不要见怪,多多教我。”

  “湘青姊姊,”小兰立即热情的过来拉住她的手说:“你不要那么客气嘛,叫我小兰就好了,娘说的没错,你真的好美,而且你的手比谁都巧,爹差人送回来的绣作,我们全都看过了呢,”她偏着头,微锁着眉说:“我觉得你长得比绣画中的仙女还美,而且很像我们府中的……”

  陈福夫妻脸色齐齐一变,福婶且立刻打断女儿的话头说:“姑娘想必已经累了,不如先上楼休息;”再朝丈夫使个眼色道:“当家的,你也回房去洗把脸吧,福晋那儿还等着你去复命;小兰,服侍你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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