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您不要这么残忍啊!不要这么残忍啊!她想斥声指责上苍,为何逼迫他们到此绝境?
但,上苍非但没听到她无声绝望的呐喊,身后的马蹄声愈来愈大。蓦地,一条长鞭无情的扫向马儿的后腿,马儿受创,提起前蹄嘶鸣不已,同时将他们两人狠狠摔落地面。
“砰!”相拥的两人落地翻滚了一会儿,双双沾染了沙尘与草屑。
尹阙气血翻涌,身子颤巍巍的几要不起。但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持着,支手撑地,不让自己倒下。
该死的!莫非他已无能为力了吗?
“你……你会没事的。”卫书娴哽咽道。
她使劲全身的力量帮忙撑起尹阙,心中绞痛不已。这个傻瓜啊!自己伤势已如此严重了,却还在落马时,以他那疲惫不堪的身子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点儿的伤害!
世间竟会有这样的人,笨得只会伤害自己!笨啊!
就在尹关站稳住时,敌方一干人马已迫至眼前。尹阙见状,再度拔剑,决心战到死!
不料,阿史那弥竟冷冷笑道:“哼!以你那身子还妄想做困兽之斗,好,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大刀挥下,“铿锵”一声──阿史那弥涨得一脸猪肝色,瞪向阻止自己那一刀的俟斤达。而此时,尹阙因大动真气而口吐鲜血,将昏厥之际,仍勉力以剑点地,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卫书娴抱住尹阙哭喊着。天,她不要失去他呀!
“俟斤达,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史那弥阴寒的睨着他。“想背叛本王吗?还是另有所图?”
“我……”俟斤达文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还记得自己很恨眼前这娘儿们的,因为前前后后被她给耍了两次,应该是巴不得他们死才对!
可是……可是为什么亲眼目睹两人真挚的情感后,他竟冲动的、不假思索的阻止了那断命的一刀,为什么?
“说!否则本王不饶你。”
“叶护大人。”被主子阴狠的一瞪,俟斤达所有的同情全化为无形。他狠下心道:“请让属下代为执行。”
“好。”阿史那弥才满意的笑着。
俟斤达走到尹阙身前,望着尹阙像负伤野兽挣扎眼露凶光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忍,他叹道:“得罪了,两位,这一血债来世再偿了。”
“不要!”卫书娴立刻扑到尹阙身前,像母鸡保护小鸡般张开双臂。她虽泪眼婆娑、姿态楚楚动人,神情眉眼之间却表露出她的坚定果决。
“如果你要杀的话,杀我吧!先杀我好了,我求求你,他已经身负重伤、不堪一击了,不要再杀他了,好不好?求求你!”
“书娴……”
尹阙气若游丝,身子往后退去,脚下的石子滚落下山。他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两人立在断崖上,由于崖边被草丛给遮了去,令人不易察觉。
侧目凝神一听,石子落下毫无声响,却可隐隐听见淙淙流水声,莫非……俟斤达举起的刀迟疑着不肯落下。
尹阙轻轻由背后拥住卫书娴,叹道:“不论是上天或是下地狱,你都愿意和我一块儿去吗?”
“嗯!”卫书娴轻颔首,任由泪水滴落。
“听好,我只说这一次了……我爱你。”
天哪!卫书娴好生感动,却哽咽得无法回应。
“俟斤达,还不快动手。”
俟斤达心一狠,大刀高举至半空中,众人却在此时发出惊呼声,望着那两人像坠落的蝴蝶般,双双跳崖,坠下无底深渊──心口一窒,俟斤达蓦然发现,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时……竟濡湿了!陡地,一冰冷的刀锋抵上他的喉间,这才令他从感动的状况下回神。
“大人。”
阿史那弥冷冷的说道:“找回那两具尸首,否则……你清楚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去!”
俟斤达哑口无言。
阿史那弥率着部下离去甚远后,一旁的小喽啰才赶紧问道:“首长大人,现在我们要怎么办?要不要立刻下山去搜?”
俟斤达却愣愣的深思着。天地间竟有这样的爱情啊!在他们这些一天到晚只会争权夺势的莽夫看来,益发显得可贵。
“首长大人。”
“回去。”
小喽啰吃惊极了。“可、可是,都护大人的命令怎么办?”
“我说回咱们俟斤族去,听不懂吗?”
俟斤达率先往回头路走去。
管他的!这一段爱情若是连上天都不想去阻止的话,他区区一介莽夫又能如何呢?
只能说:祝福他们。
第七章
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取自滁州西涧韦应物着)山涧溪水旁,隐隐的有一灰墙白瓦屋藏身于绿林间,仔细一瞧,可见阶前绿苔丛生,灰墙斑驳,看得出是上百年的古屋,门前有一掉落的门匾,红漆半褪,尚可辨出写的是“静心园”。
青葱蓊郁,清晨那短暂的雨水未褪,替绿意盎然的林间漆上波光粼粼的闪耀水珠。时间宛如静止般,只有蛙叫虫鸣窸窣其间。
“哇!我回来啰!”
一声清朗的童音来自一年约十三、四岁,剃着光头,身着和尚服的小孩子口
中,他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般,十分悦耳动听。他挑着扁担走向静心园,手脚轻盈,宛若在飞。尤其那双骨碌碌明亮的大眼转呀转的,细看之下,让人瞧不清他是男或女。他一出现,让这沉寂的世界就像突然涌进一道阳光般,乍然灿烂、耀眼。
“老师父,你知不知道哇!今儿个一大早,我挑着你写的对联去换取素斋时,发生了什么事吗?唉!真是奇了,那个王小二呀……咦,你知道他吗?就是长满一脸麻子的那一个啊!喔!对了,他同我说,有人要买你的对联呢!就是于阗国那一位什么……劳什子的大人,愿出一百两呢!老师父啊,你听到了没?”
小和尚从未进门便淘淘不绝说个不停,进了大门放下扁担四处瞧瞧后,又喳呼了两句:“老师父,你又瞎摸到哪里去了?”
他往后面亭子走去,果不其然,“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奇怪,我打小在这儿长大到现在,也不觉得这几株苍兰有什么好看的?”
亭子上盘腿而坐的是一白发及地的老者,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他虽睁开眼,但眼瞳浑浊,没有焦距,显然是个盲者。
他低沉了一会,才缓缓低语道:“一真,你太聒噪了!你忘了有病人需要休息吗?”
“喔!”小和尚反应快速的捂住口,一双黑眼骨碌碌的转。
“你今儿个上山去,可有听到什么消息吗?”老者又问。
“听到什么啊……”一真搔了搔头,这才猛然想起,击掌叫道:“对了!我听贩羊老伯家里的那口子说,昨儿个早上,东突厥的可汗成亲了呢!哦……不、不对,是纳进了第三个妾,还是远从大唐而来,真是夭寿失德喔!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孩这么倒楣,嫁了一个老秃驴兼无恶不做的老色鬼。”
“一真,什么叫那口子,论辈分、年纪,你都该尊称人家一声大婶。”老师父又训道。
“喔!我忘了嘛!都是老伯嘛!他这么叫,我也跟着这么叫,不知不觉就……就习惯了啊!”一真不以为意的直翻白眼。
“你──”
“哎哟!老师父,你就别训一真了嘛!”一真耍赖似的挨到老师父身边坐下,陪着笑脸道:“对了,老师父,刚刚一真提到那东突厥可汗提亲一事,你……神色不太对耶!你是不是预测到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