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音与世绝俗,从来不在意旁人对她的看法,此时坐在席上,也是默不吭声。
然而,沐殷不同,他已将老宫女们的反应留心注意。
“君上驾到!”
沐华君偕君夫人走进高雅的殿内,接受众臣的行礼,双双在正中前头的彩垫坐定。
“子枢,你回来了,路上平安吗?”
“启禀君父,儿臣已请来圣巫女。”
“好!好!君父知道你一定能完成使命,这次辛苦你了。”
沐华君温和的转向远来的贵客,他心知二子这回定是吃足苦头了,但最后总算是苦尽甘来,这一切都有了代价。
沐华君总算放下心头大石,他朗声大笑,为长子即将病愈开怀。
“圣巫女芳驾……”沐华君将目光转向北方圣巫女冷若冰霜的容颜,想要表达感谢之意,但在见到寒音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脸色大变,手指着她,气息不稳的说:“你……你……”
君夫人见一向注重仪容表态的丈夫如此失常,也转向寒音,不料她的脸色更是苍白,发出又惊又慌的叫声,“呀!你……是你……”
场中大臣有的表情莫名,有的神色古怪,大家面面相觑,不敢私下交谈。
寒音皱起眉头,对于自己成为众人的焦点感到不悦,她将眼光移向沐殷,自然而然地求助于他。
“君父?母亲?”沐殷出声,提醒两人的失态。
君夫人深吸口气,又叹息,牢牢将寒音看着,“不,不是你……你太年轻……而我们都……老了……”
“不……绝不可能……绝不可能不是……”沐华君受到极大的震惊,久久不能回神。
“君上……”君夫人又叹一气,挽住丈夫,向众人说:“君上身体不适,改日再为贵客洗尘吧!圣巫女……望你海涵。”
众人惊疑不定,跪下行礼,说了一番“恭请君上恭安”之类的话,唯有殿上的北方圣巫女昂然而立,目光如冰,目视两人离去。
最后,寒音与沐殷相视,两人存在同样的疑虑——“她”,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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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巫女,君夫人已经让奴婢们准备好内殿,服侍您休息。”
宴散之后,寒音的眼不由得追随着沐殷的身影。
只见人群涌入,她与他的身边突然包围了许多宫婢、侍卫,将两人的距离愈推愈远。
沐殷远远对上她的眸,眸色平和,竟似在安抚着她顿起焦躁的心,然后被众人簇拥而去。
他就这样走了?
两人临去的相望,好像自此之后命运将是全然不同的转戾点。
荒谬!一直以来,她都想要摆脱这人,怎么可能会有失去什么东西的惆怅?
“圣巫女?”侍婢还战战兢兢的等她回应。
“太子现在在哪里?”
“殿下正在太子殿休养。”
“去通知沐华君与君夫人,我现在要去替太子疗伤。”她要速战速决,华美的宫殿与人群的杂思都不适合她。
“可是……”
群婢面有难色,君夫人命令她们必须即刻送北方圣巫女入殿,不能让圣巫女与沐殷有机会见面。
领头的宫婢说:“天色已晚,圣巫女一路舟车劳顿,不若明日您精神饱满,再为殿下审伤吧?”
“我不是来沐国吃饭、睡觉的,就算今日能为太子治伤,也还必须调养几日,我尚有要事待办。”
面对寒音语调冷漠,几乎是不留情面的话,宫婢更是不知所措。
她们一辈子在宫中,迎来往去的都是气质高雅、说话像隔了一层纱的名门贵族,曾几何时应付过这般美若天人却冷漠无比的女子。
“太子殿下已经歇息了。”不知所措之余,为首的宫婢不假思索将最挂念的事脱口而出。
原来如此。太子殿下已经睡了,所以其他的人不管要生要死都得等一等。
哼!太子又如何?这些国君讲求礼制仁义的表面,最先照顾的还是自家人。
“他睡了我没睡。沐华君找我来,主要还是要为太子治伤,想必他比我急。你要是不方便,我自己去找也是无妨。”寒音平淡的说,她其实不想为难这些不由自主的奴婢。
“不、不……”
宫婢哪敢放任她一个人在宫殿乱闯。
“奴婢这就请人去通报,立刻带您到太子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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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内,满室噤若寒蝉。
“如何?”只见寒音拈指在沐离熟睡的面容指来比去,闭目不语,君夫人忍不住探问。
小小的太子殿里聚集了十多个人,人人心念不同。
有的好奇、有的不屑、有的紧张,还有心存恶念,暗暗诅咒太子一蹶不振的。
果真是人本为己,人心难测,这些人前倨后躬,还不若沐殷一人光明磊落。说也奇怪,她为他的大哥治伤,为什么他却没来?
今日聚集殿内的人,看来都是沐国位高权大的重臣,适才她感受到众人纷杂心思,就足以探测到沐国政局不若表面上平静,以沐殷的为人,恐怕要吃暗亏,卷入这场风波。
寒音皱眉。她是怎么了,老是想起沐殷?
她语带不耐,“我行功时,不许旁人打扰,你们退出宫殿三尺之外。”
沐离生得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失魂落魄,为情神伤。
遗落了三魂之“幽精”,邪入了七魄之“雀阴”,才会导致精神恍惚,心劳气散、邪秽暗生。
留着一把长须的礼官忙说:“圣巫女,有道是男女有别,即使亲如兄妹,五岁即不同席,十岁……”
“出去!”寒音眉眼动都不动。管你男女五岁、十岁不能怎样?哪来这么多麻烦的规矩。
“这……”礼官老脸挂不住,僵着。
“太子就劳圣巫女费心了。”君夫人制止礼官,然后与众人一起退下。
寒音花了一个时辰,便将沐离失离的魂魄归位。
“你是……”沐离迷迷糊糊睁眼,看见貌若天人的寒音,不由得愣住。“是神人吗?”
寒音耗了灵能,感到倦意,淡淡说:“休息吧!”只手一点,沐离立即睡去。
往后,她只要为沐离调养七日,就能让他回复神志,剩下的是他自己的心病,只有时间才能为他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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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到沐国那日起,寒音再也没有与沐殷交谈过。
沐国是崇尚儒道思想的国家,男女之防甚严,不得同处一室,不得私相交谈,绑手缚脚的规矩多如牛毛。
只要她出来走动,身后就跟着一群侍女,明的说是服侍她,暗的像是监视。大概又是为了什么男女不得怎么样的规矩。
沐离已经将近痊愈,但沐华君从那回罢宴后,就开始一病不起。因此,沐国国政没有因为太子复元渐入佳境,反倒落入空前的危机。
国君病重之际,朝政势力一分为二,保守的旧派拥立太子,改革的新派拥立二公子。
寒音只在这里留了七日,就清楚感受到沐国风起云涌的政争。
争什么呢?百年之后,还不都化为尘土。
这里的每个人、每件事物,都虚假得令人不耐。
相较起来,沐殷似乎还算是最不迂腐的人。
寒音想起前日不经意在廊上与沐殷相遇,她狠狠瞪他一眼,他却不怒反笑,眼眸晶晶闪亮着,知道她的无奈,然而碍于两人身后都跟着一串人粽子,仅仅擦肩而过,一句未谈。
遭妖道袭击的隔日,她癸水已尽,灵能恢复,即刻为沐殷治愈伤口。
犹记那夜,他伤重体弱,也没有半分埋怨,甚而还妄想为她守夜,只要她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