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垣怎么看都觉得鱼澹然很「假」,她这个野丫头拿掉了野的元素,还真的很「四不像」。
朱瞻垣暗地里替鱼澹然捏了一把冷汗,万一她小妮子装不下去、穿帮了,那才丢脸丢大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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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刻,鱼澹然站在妆楼上,凭栏远眺,一面欣赏著天边的彤霞紫云,一面持玉笛吹奏。笛音袅袅,清脆的音符与晚风、夏虫相应和,共谱—段优美的旋律……
「小姐,小姐,有你的信和一包东西。」绿儿一进咏絮阁便连跑带跳,大吼大叫道。
「打哪儿送来的?」鱼澹然随口问道。
「不晓得。送信来的人被鱼福打发走了,绿儿没见著。」
鱼澹然急于拆信阅读,因为她心里正惦记著两个人,无论是谁捎来的信,她都会备感温馨,万分珍惜,
「是白容膝,我还以为是娉婷姊姊呢。」
鱼澹然在绿儿面前故作不在乎状,娇嗔道。
鱼姑娘芳鉴:
炎炎酷暑,不知姑娘是否一切安好?容膝自南归以来,日日如昔,读书、作画,和三五好友把酒言欢,生活恬淡而自得。
唯偶时忆起京师,姑娘之纯真、姑娘之才学,令容膝难以忘怀。
姑娘差人送来的新作《春野桃林图》,容膝已拜赏过,若依谢赫「六法」而论,此图应算是气韵生动有余,骨法用笔不足,虽说精神层次重于形式追求,但姑娘如能在笔墨线条之中多加琢磨,往後必成大器。
另外,容膝附赠一本《笔法记》,书中关於「笔」和「墨」的观点多有详述,望姑娘细细研读,并从中悟出作画的原理……
顺候
起居
白容膝
乙酉年X月X日 於摘云山庄
鱼澹然读完信后,小心地把信笺摆在贴心的胸前襟袋里,以便随身携带它,谁教摘云公子白容膝是她目前最最最崇拜的人呢?
「娉婷姊姊呀娉婷姊姊,什么时候也给我一封信呢?不然,表哥三天两头找我要消息,我可烦死了。」鱼澹然成大字形躺在绣床上,—个人喃喃自语道。
然後她再把白容膝的信读了又读,看了又看,还莫名其妙地对著空气发呆、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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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爹,你们传我来,有啥指教?」
鱼澹然大摇大摆地晃进大厅里,因为没外人在,这是她给自己的「特权」,在熟人面前可以不必拘礼。
「你爹说,最近宫里要请缝纫,刺绣的师傅教那些妃子、公主们学女红,皇后娘娘特别声明,举凡王公大臣之闺女有心学习者,皆可入宫参与。你姑姑想要你加入,顺便好有更多机会到娴德宫走动、走动,以排遗她深宫寂寞。」
鱼老夫人挪个位置,好让孙女儿挨在她身边坐,抚摸著鱼澹然的头发,诉说原委。
「好啦,澹儿,你就答应吧。如此一来,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透透气,用不著老待在家里面,而且你更可以时时见著你姑姑,在宫中来去自如。」鱼松龄在—旁敲边鼓道。
「陪公王们学女红?爹,你存心让我去丢人现眼的,是不是?不成,不成,到时候铁定会把自己『咏絮才子』的捂牌砸了。」鱼澹然颇有自知之明道。
「那学什么你才肯去?」
鱼松龄想想也对,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他怎么可以把笨手笨脚的女儿送进宫去,当人聊天的笑柄呢?
「简单,像陪皇子们一起上御书房读书呀,那样才不会丢爷爷、奶奶、爹,娘、姑姑……哎呀,祖宗八代的脸。」鱼澹然颇为自负道。
「澹儿,怎么说陪皇子们读书呢?陪公主们就不好吗?」鱼老夫人纳闷道。
「奶奶,您有所不知,这差别可大了。公主们念的书,不是什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就是什么女于闺训之类的书,那是给小女子读的,姑娘我胸怀大志,不屑读之。」
「好,不去就是了,你何必口出狂言,骂谁小女子呀?」鱼松龄没好气道。
「爹,英明!爹,英明。」
「是啊,时局随时在变,我有什么办法?」鱼松龄感叹道。「最近太子殿下常对我嘘寒问暖,礼遇有加的,想想有朝一日,我这个做爹的,可能还得仰赖你多多提拔。」
「好说,好说,鱼尚书,您客气了。」
以鱼澹然的冰雪聪明,会不明白她父亲所指为何事吗?但为了迎合她父亲的心意,让自己往后的日子好过些,她只好装作一副乐见其成相,暂借个架子,要一下威风,反正未来的事,谁也无法掌握呀。
「你这孩子真会装模作样,呵呵呵……」
鱼老夫人咧著嘴笑道。当然喽,她的孙女儿若能步上她女儿的后尘,嫁入皇门,一生荣华富贵,她老人家自然是再高兴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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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殿下朱瞻垣外出办事,顺路绕道至鱼府,向外祖母鱼老夫人请安,顺便探望一下表妹鱼澹然。
「然妹,表哥来看你喽。」
朱瞻垣进了咏絮阁,立刻往书斋的方向走去,他猜想此时鱼澹然八成在里头用功。
「然妹,然妹……人呢?该不会练琴去了吧?」
这次却出乎意料之外,鱼澹然人不在书斋里,朱瞻垣又往楼下的琴室去。
「绿儿,你家小姐呢?」
「还在睡啊,表少爷,找小姐有事吗?」
怪不得朱瞻垣找不著人,原来鱼澹然还窝在闺房里睡她的大头觉。
「表哥,你来了。」
鱼澹然披散著头发,倦容满面,揉著睡眼,慵慵懒懒地步出闺阁。
「然妹,早啊!都快中午了,你还睡呀?小懒虫。」
「表哥,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人家昨天夜里看书一直到五更才上床歇息。」
於是,他们表兄妹俩坐下来,沏一壶茶,聊聊书本,聊聊近况……
「你娉婷姊姊那边有消息了没?」朱瞻垣永远不忘了问上这一句。
「没有,我天天都在等呀等、盼呀盼的,就是一点音讯也没有。放心,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唉,真令人担心。想想她离开的时候,正值春暖花开,现在夏季都快过完了,秋天紧接著将来临,她怎么还音讯全无?」
朱瞻垣脸上不禁泛起一抹淡淡的忧愁,以极感伤的语气道。
「表哥,赵大人那件案子,现在处理的怎样了?」鱼澹然关心道。
「我刚刚才从礼部过来,据说那批失物已流落到江南去了,只是目前没有可靠的线索,足以支持此种说法。」
「那怎么不下江南去查个清楚呢?」
「等过一阵子吧。如果证实了此项传闻,江南自然是要去的。」
「表哥,你说皇上会派谁去?你或者我爹,谁的机率比较大?」鱼澹然另有所思道。
「管父皇派谁下江南去,准没你的分,别胡思乱想了。」
知妹莫若兄也,朱瞻垣从小看著鱼澹然长大,关于这小妮子心里打什么如意算盘,可是—点都别想瞒过他老兄的「法眼」。
「哼,不去就不去嘛,有啥了不起。」
其实鱼澹然心里还是很渴望下江南去的,想那苏州城内蔀溪之畔的摘云山庄,想那风度翩翩、超然俊逸的摘云公子;想著白容膝的才情,想著白容膝的友谊,想著他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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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鱼澹然在琴室里抚琴练习,练了半天,突然觉得口有点干,她便唤绿儿到厨房弄壶桂花杏仁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