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瞧瞧,你们忙吧。」
鱼澹然赶紧跑至井边一窥究竟去了。
绿儿果然一个人坐在井栏上,泪流满面,一副深受委屈、伤心不已的模样。
「为了不能一齐去江南的事,感到伤心难过?」鱼澹然一针见血地问道。
绿儿不理睬,只是哭得更加伤心。
「那么,告诉我,又和府里哪个家丁、哪个丫鬟不对眼儿了?」
「为什么柴文可以跟你们一块儿去,而我就不行?偏心!你该不会也像打发其他下人一样打发我吧?小姐,你知道的,自从六岁邪年到了你家,我就和亲人失去联络,你真忍心让我出去外头流浪,擦饿受冻?」
绿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得可怜兮兮,只为了为自己往后的生活图个保障、图个温饱如此而已。
「傻丫头,这全是你自个儿说的,我一个字也没提过呀。」
鱼澹然对于绿儿的反应过度,不禁感到好笑。其实对于像她这样的官家千金而言,当然无法体会绿儿此刻的心境了。
一个孤苦无依,只身飘零的人,怎能不把自己的肚皮、生计,永远摆在第一位呢?
「小姐,那让姑爷把我收了吧?我若做了小妾,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随你们下江南去。」绿儿苦苦哀求道。
「不成,我对你另有安排。」
鱼澹然十分为难。她本来就不能容许有人来和她分享丈夫,偏偏这回又过上一个「假丈夫」,她为了做个称职的「假夫人」,更加无法答应绿儿的请求了。
「那安排我进宫当差去吧。」绿儿再次恳求道。
「也不成。宫闱之中,本是个是非之地,加上你又笨手笨脚、愣头愣脑的。开什么玩笑,你存心去送死呀!」鱼澹然是出于一片维护之情反对。
「可是,我想一旦进了宫,就有机会再见到太子殿下了……」绿儿眼中闪烁著幻梦似的光采,脸上泛起一抹彤霞,充满期待地表明。
「绿儿,你别作白日梦了,太子殿下乃是未来的皇上,身分地位何其尊贵呀,就算你有侍寝的机会,怀了龙种又如何?由于身分悬殊,你在崇德宫中,仍旧是一名宫女而已,永无抬头之日,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谈何容易。」
鱼澹然当面泼了绿儿一头冷水,顾不得绿儿此刻怨不怨她,只希望绿儿将来不会悔不当初。
总之,乌鸦就是乌鸦,凤凰就是凤凰,在封建社会之下,这一切本是注定,任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鱼澹然只希望绿儿从少女绮丽的幻梦中速速醒来,不再沉湎,因为唯有正视现实,活在当下,才是人生的正途。
「这样吧,明儿个我和你姑爷回娘家去拜别奶奶和爹娘,不如你也一道回去,暂时就留在鱼府里吧,我会托我爹帮你挑一门好亲事,找个老实人家嫁了,将来相夫教子,柴米油盐地过一辈子,总比孑然一身强得多。」鱼澹然安排道。
「不要,不要,小姐,就让我留在你身边,伺候你一生一世吧。」
不管绿儿口里说的是真情还是假意,鱼澹然心意已决,况且她自身也难保呀。这个「假夫人」的头衔,不知得纠缠至何年何月,而这出「虚龙假凤」的结局,究竟是喜、是悲,她根本茫然无所知……
第六章
春夏相迭之际,七殿下朱瞻垣、柴毅及其家眷,和一些随行的官员、侍卫等,一行人纷纷化装成商贾与家仆的模样,组成—支不算小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京师之郊的道路上,碧草如茵,还有数种不知名的花儿,粉粉紫紫、有黄有红,点缀在遍野青翠之中,显得格外清新而娇媚,—片欣欣向荣景象,看了不禁令人心旷神怡,视野为之开阔下少。
马车里,鱼澹然坚持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她掀开帘幕,兴致高昂,万般好奇地望向车窗外,心中的兴奋与喜悦,真是笔墨难以形容。
「表哥,表哥,你看,那边有一群鸭子在河里游水耶!」
随著队伍的前进,鱼澹然仿佛有天大的发现般,兴奋地又喊又叫。
「夫人,那是鹅不是鸭。」柴文掀开帘子看,不禁觉得好笑道。
「唉,千金之女,不问世事,哪懂得什么人间疾苦?」朱瞻垣为鱼澹然的天真有感而发道。
「对了,七殿下,咱们中午预备上哪儿用餐去?」
「柴兄,你又忘了,咱们此番乃微服出巡,暗中查访,基于安全上的考量,你还是改口喊我朱七郎吧。」
「朱七郎、朱七郎,哇!好玩,真好玩。」鱼澹然兴奋过了头,忘形地又拍手又叫好。
「娘子,收敛点,别让人笑话了。」柴毅神情严肃地纠正鱼澹然。
「无妨,无妨,表妹她生性活泼,淘气、天真,就由著她吧。都已经出了京师,那些规矩,礼节暂时搁一边,何况车里也没外人呀。」
「知我者,表哥是也!表哥万岁!」鱼澹然对著窗外大喊。
他们一路下来,又是歌声,又是笑语声,还有即景赋诗,随兴吟咏之声,可谓是,歌声、诗声、笑语声,声声入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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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他们一行人总算浩浩荡荡进了扬州城。算算车程,大约只须再三两天,他们就可以抵达目的地了。
正逢仲夏之际,江南气候湿热难耐,加上旅途疲累,鱼澹然和柴毅如此千金之躯,早已不堪负荷,双双中暑病倒。
偏偏又下了场大雨,路面上泥泞难行,马车里更是颠簸的厉害,两个病人一路摇晃下来,早已花容憔悴,苦不堪言。
「表哥,呕……我想吐……呕呕呕……」
在没有任何防备下,鱼澹然说吐就吐,吐得朱瞻垣满身都是。
「呕……朱兄,我不行了!呕……呕……呕呕呕……」
柴毅见鱼澹然吐,自己也吐得一塌糊涂……
「少爷,少爷……你不要紧吧?」柴文一路奔波下来,不病倒就不错了,哪还奢望她还有多余的体力照顾别人。
「我来吧,你好好休息,别再病了!我一个人伺候他们两个已经手忙脚乱了。」
朱瞻垣一面照顾鱼澹然,一面伺候柴毅,他们两个都发著高烧,脸色苍白如纸,一副病假傲相,看了怎不教人心疼呢?
「表哥,水……水……」
「好,奸,水马上来。然妹,你要振作点,待一会儿到了前面客栈,我们立刻停下来,表哥派人去给你请大夫。」
朱瞻垣眼见他最疼爱的小表妹病成这副德性,心痛如绞,想临出门前,他母后还千交代、万交代,要他好好照顾鱼澹然的。
「朱兄,麻烦……给我湿毛巾……」
柴毅见朱瞻垣如此呵护鱼澹然,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亦开口求助。
「好,柴兄,你稍候!」
朱瞻垣温柔地把湿毛巾敷在柴毅额上,细心照料著病中的柴毅。他不禁纳闷:怎么男人也这般娇弱呢?唉,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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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朱瞻垣彻夜守候著高烧不退的鱼澹然,而柴文在另—个房间中陪伴柴毅一整夜。
「七公子,表小姐的药来了。」
天亮时分,朱瞻垣就派人去煎了药过来。
「先搁著吧。对了,那表姑爷的呢?」
「差人给他送过去了。」
鱼澹然的这碗药,是凉了再找人去热的,始终不见她醒来,所以药就如此凉凉热热,热热凉凉,不知反覆了多少遍,她连一口都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