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仇星。」
「仇星?仇──星?」他有意无意地推敲着这名字,好似那简单的两个字里有什么特别的涵义,末了,他在心里落了个答案,并说:「好吧,仇星,我看今天天色也快暗了,如果你不在意,那么就留下来住个一宿。」
「住?但是……我身上已经没银两了。」他想起自己身上最后的一两银已经给了客栈老掌柜。
「我说过要你的银子吗?我这里不是客栈,你不用紧张,要不,就当作是你方才帮了我的忙,我回馈给你就是。」
「这……」
「少在那里婆婆妈妈了,你怎么比我家娃儿还要啰唆!难道你是嫌我家里寒酸不成?」
「不不……不是啊。」
「既然不是,那就快点把你手上那壶梨酒给我拿到前面屋里头去,我看娃儿大概也醒了。」铁老汉在和他一般高的酒瓮阵中穿梭,好久,才又听到他嘀咕,「啧啧,这阵子偷酒的贼可愈来愈嚣张,不弄点机关怎成?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儿,你找她弄个小樽把酒装了。」
「喔,好。」应完,仇星却仍杵在原地。
「既然好还杵在那里作什么?想吃奶吗?」铁老汉没听到脚步声,知道他还没走。
吃奶?「不不……不是。喔,好!」托着小酒瓮,仇星赶忙往储酒房外头去。
而当他就要跨门而出时,听到铁娃她爹在后头嚷着:「对啦!那壶酒千万别让铁娃给喝啦!听见没?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
仇星才走出储酒房,就给遇上了铁娃。
他俩脚步皆匆匆,仇星率先对着铁娃笑,「铁姑娘,您醒了?」
「欸。」废话!不是醒着,难道是睡着?有见过人睡着了还在走路的吗?
与仇星错身而过,铁娃脑子里全是酒酒酒,所以一时之间未发现怪异,不过等她会意过来,就猛然一转身。
「傻子?」
「铁姑娘。」仇星停下脚步。呵,他刚刚以为她不理他的。
「你……」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她家的内院啊,而且他好象还是从储酒房的方向出来!铁娃的大眼在仇星和储酒房之间快速飘动。
「我叫仇星。」
「拜托,我又没问你名字!」她翻个白眼。
「喔。」仇星抓头憨笑,低头看着手上的酒。
铁娃的视线也跟着移到他手上,蓦地,她张大了嘴巴,「你你你……你手上拿了什么?」
「这个?」他将酒坛托高,「好象是梨酒。」
「那是我家的酒!」
「是啊,呵呵。」
「你拿着我家的酒想作啥?」酒瘾发作,火气上得极快,铁娃两道眉岔成倒八。
「我把酒拿到前面……」
「拿到前面?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偷酒!」酒是她家的,为什么她要拿瓶酒就难如登天,而他这个乱闯进来的家伙却能轻易把酒带出去?
「不,我没……」
「没?没就还给我!」铁娃往前一奔,手跟着对住仇星手上的梨酒一捞。
「啊?」怕铁娃打翻那没了封口的酒,仇星缩了下手,让她的动作落空。
「你说你不是来偷酒的,那怎么不把酒交给我?」铁娃的手放回身侧,而后五根指头悄悄的握拳。
「我是怕妳……」把酒打翻?不是啊,刚刚大叔还交代不要让铁娃把酒给喝了的。
「怕我怎样?怕我揍你是吗?哼,如果你真不把酒给我,那我肯定会揍你!」
「对不住,我是不能把酒给妳。」仇星将酒抱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对不住,我是不能把酒给妳。」
教他再说一遍,他居然……居然真的再说一遍!铁娃怕是快气翻了。
「酒给我!」她咬牙切齿,怒目睁大。
「恐怕不行。」他为难地笑。
「收起你那讨人厌的笑脸!」越看越让人火大!
「我的笑没办法收得起来,它……它天生就是这样,呵呵。」他笑得委屈。
「你!」铁娃再也忍不住,对着仇星就将拳挥了出去,孰料仇星侧身一闪,她的拳又落了空。「你闯进人家家里,还这样嚣张,可恶!快给我站好!」
一听,他似乎理亏。「喔。」仇星应了声,跟着站定。
傻子就是傻子,叫他站好就站好,嘿嘿,看她不……
「啊?」使劲全力,再度出拳,铁娃却还是没打中,她应声扑倒,脸更是正面贴上了一处泥坑。
「铁姑娘!」仇星赶忙搀人。
她一掌挥开那蹲过来的人,「可恶,我叫你不要动你居然还跑开。」
「我没跑开呀。」
是呀,他是没跑开,不过她却瞄不准,因为那得喝整整一大瓮酒才能解的瘾头未解,所以现在的她头昏眼花。
「走开!我不要人扶……呸!呸!」泥土塞进了嘴巴和鼻孔,铁娃提起袖子就猛擦,而也因为劲道过猛,所以她嫩嫩的脸颊登时浮现好几道红痕。
看着看着,仇星不由自主地探出手,去抓住铁娃那正虐待着自己一张细致脸庞的手。
「你……你作啥?」铁娃楞住。
「妳这么用力擦,会把脸擦坏的。」他又笑了,这次笑得宛若春风,让人看了好舒服。「妳别动,我帮妳擦啊。」
「喂……」不知怎地,一向对任何人皆没善意的她,也教那张温柔无害的笑脸给迷了。
她静静望着他,一时之间没了反应。
反倒是仇星,他慢吞吞地从前襟摸出一条帕子,拈起帕子的一角擦上她的脸,并仔细地把上头的湿泥一块块弄掉。
除了动作轻柔之外,他一边擦,还不忘一边低低说道:「妳的脸就和小山兔一样,不经擦。我小时候不懂,在后山捡了一只迷路的小兔,我瞧它浑身脏兮兮,就帮它洗澡,等洗完,拿了布想将它擦干净,却不晓得该轻点力,那一次我……我擦断了它的肋骨。」
「啥?」铁娃露出一脸惊骇。
瞧见她夸张的表情,他困窘地说:「不过那根断掉的骨头我帮它接好了,也让它恢复健康,甚至跳得比以前还要远,后来我把它给放回山里头去了。」
帮铁娃擦脸的动作慢,但仇星说话的速度更慢,将那一字一句清晰且仔细地说完,就好象过了春夏秋冬四季那么久。
而这时间一拖长,那前一刻还怔着的人,也慢慢回过神来。
隐隐约约,她闻到自己脸上似乎有股怪味,而仔细一瞧,那股怪味根本就是从仇星那块布上头来的。
「你这是什么东西?」瞪着布,铁娃不舒服地问。
「布啊。」仇星也盯住自己手上的布,但翻来覆去也没怎样,他又准备擦上铁娃的脸。
「拿……拿开点!」铁娃的脸往旁一偏,并作出嫌恶的表情。
「怎么了?」
「你没闻到那股怪味儿吗?像马一样骚!」她怕骚味,而且怕得紧,只要一点点,她全身就会起疹子,痒得受不了,所以她家里才会连头牛羊驴马都没养,就连送酒都使用人力。
「马?」仇星楞了半晌,也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啊,我居然忘记了!」他又从前襟摸出一块东西。
「那又是什么鬼玩意儿?」
「这是大黑的皮,是我最珍爱的东西,有它,我的心情会很平静。」
「谁是大黑?」
「大黑是我养的一匹马。」
「马?」天哪!听到马字,她全身上下就开始难过了起来,尤其刚刚被那块布擦过的脸。
抓抓抓、抓抓抓……
「铁姑娘,妳怎么了?」瞧铁娃一直对着自己的脸抓,仇星又想阻止,他再次伸出手,可是却让铁娃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