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协调的冶艳,莫子尉以为只有神话里的天使才会有。
不……涂深深不是天使,天使不会有这种温度跟表情。
她的脸宛如覆盖上一层霜雪的白纸,纯洁、苍白,而且冰冷,不具任何一丝可供阅读的情绪。
随着室内天花板风扇的吹动,轻轻摆荡的及腰黑亮长柔发丝,是涂深深身上唯-看似有着生命迹象的表征。
妈的!这位大小姐是怎样?刚从蜡像馆还是冷冻库搬出来的吗?连打招呼、点头微笑都不会?有没有搞错?莫子尉实在是不敢想像自己竟然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在一座蜡像的身边,好吧,虽然是美丽得无法形容的蜡像……
“你是我的……第三十七个新保镖?”涂深深终于是开口了,声音还是很好听,满有韵律感的,莫子尉看看钢琴,大概是因为学音乐的关系吧。
“呃,涂小姐,我并不清楚您的父亲为您雇用过几个保镖,不过我的确是您的新保镖。”莫子尉微微的欠身:“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是莫子尉。上次在法国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我记得。”涂深深稍微动了一下嘴角,“就是那一家兄弟都被老爸彻底利用的莫家,对吧?”
“小姐,这是我莫家私事。”莫子尉冷冷的回答。
“很好,那么请莫先生除了保护我免受攻击之外,其他的事情也少管我。”涂深深冷静的立下第三十七次重复说明的约定。“我说的是‘免受攻击’,所以即使我在浴室跌倒也不准靠近我。”
“这我会告诉他的,放心。”涂胜永又在做老动作──打圆场,因为他嗅出火药味了。
“听个两次也无妨,还可以加深印象。”涂深深步下了扶梯,她近距离的看着莫子尉,突然的闪了一下冷冷的微笑,“您说是吧?莫先生?”
“我的记忆力没这么差。”莫子尉对眼前的小女孩感到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她是第一个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的女人吗?
“我是替你着想,莫先生。”涂深深马上就收回了笑容,打开钢琴,弹下一个高音,“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犯了这个规矩,我就必须要断你的后路。”
断后路?像那个屏东外海的水泥桶吗?莫子尉很肯定涂深深在威胁他。还有这种口气……,要莫子尉相信涂家不是极道,他真的还做不到咧!不管涂胜永多么努力的在旁安抚,以及解释涂深深的作为,他都无法像当初那样相信涂家的外表背景了。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这次的会面起码比上次好多了,至少是吃惊多于愤怒。而莫子尉更肯定涂家不单纯,这一点他已经从涂深深的口气中得到结论。
接下来的一个月,涂胜永让莫子尉先与一百五十个随从相处,顺便熟悉涂家的环境及作息,暂时先不必跟在涂深深的身边。这样也好,除了不必这么快的面对那个恶婆娘之外,莫子尉可以先从这些随从身上探探虚实。
涂胜永说的没错,因为他是优秀的杀人武器,所以他懂得如何要杀人武器为自己卖命。不过这个“自己”先是莫子尉,不是涂胜永。
涂胜永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不寻常的信任着莫子尉,因为他非常清楚,只要他对莫子尉好,他就不会背叛涂家。甚至可以把命卖给涂家。
这是一条关于信任与效忠的食物链,随从们为莫子尉卖命,而莫子尉可以为涂家尽责,就等于这些随扈的命都是涂家的。
经过一两个星期的接近、相处,涂家的气氛变了,随从们不再像是一张张的扑克牌或是电线杆,但是攻击力却提升了许多。这让涂胜永非常讶异。他知道莫子尉办得到,但是没想到成果这么快就出现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把我以前在美国所受的那一套训练拿出来就对了。”莫子尉笑着说:“但是我不把自己吃过的非人道苦头给他们尝。”
“非人道苦头?”涂胜永知道莫家兄弟在美国日子不好过,但是他不清楚细节。
“做不好就丢到哈林区三天,给黑人揍到爬不起来。”莫子尉说这些时,还是满脸笑容。
那些苦头都不算什么,这跟遭到亲身父亲的遗弃及忽略比起来,算是肉体上的折磨而已,伤痕都会复原。天底下最可怕的,是心里上的折磨,那伤口……一辈子都好不了。
因为忙着与这一百多人周旋,莫子尉也没有时间去理会涂深深。反正时间未到,她的死活还跟自己扯不上边。而涂深深也神秘的很,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弹钢琴,或是听音乐、看书,有时候,莫子尉会远远的看见她的白色身影站在小花圃里。
那时的涂深深也是一脸冷漠的表情吗?莫子尉没有看仔细过,他只是觉得那些欣欣向荣的花朵植物竟然在冰冷的气氛下,还可以长得这么好真是奇迹。
跟这些黑衣人相处久了,莫子尉也常常有意无意的得到一些资讯,尤其当这些随从知道莫子尉即将当涂家大小姐的贴身保镖,每个人都表现出不小的惊吓。
“那个被发现的水泥桶其实是意外,而且是唯一的一个。”一个年纪颇轻的随从告诉莫子尉他所知道的。
他叫做阿庆,他的大哥曾是莫峻庭的随扈,后来在莫峻庭遇害的那场意外中也丧生了,莫子尉给了他们颇为丰厚的安家费,因此阿庆对莫子尉格外亲切。
涂深深说的果然是实话,的确就有这样的可怜虫,让她生平第一次做了断人后路的事情。
涂胜永把那个可怜的第二十一个保镖灌进了水泥桶载到巴士海峡,只因为他在涂胜永的宝贝女儿洗澡跌倒时冲进浴室救人,涂深深头上因为撞上马桶边缘而缝了五针,但是救她小命的保镖却不得善终。理由是:看到了正值青春年华的大小姐玉体。
“那其他三十多人呢?也是冒犯到涂小姐,全部装桶?”
“其他的啊,都是受不了小姐的坏脾气才走人的,跟得太近都会被小姐骂到臭头,而且她那样冷冷看人的眼光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亏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女,却跟个鬼一样……”
呵呵,鬼啊,莫子尉喜欢阿庆的形容,还真是贴切。
“我领教过她的冷眼攻势,但是……这也还好吧?不要跟太近就不会被骂啦,而且一个男人家这么经不起骂?”莫子尉实在是觉得那些保镖太孬种了。
“不,其实我想……应该是心理压力吧。换做是我我也不干。”阿庆抬起头想了一下,“老爷要求的是形影不离,所以这些保镖虽然不能跟小姐太近,但是也不可以脱离视线范围。这样问题就来了。”
“有什么问题?”这样不是很好吗?他还巴不得离涂深深远一点,免得冻死。
“因为小姐不喜欢说话,她也当保镖都不存在,所以平常可以说是跟哑巴一样,偏偏小姐也对保镖的闲话都不理不踩。你想想,长久下来,哪个人受得了一直跟在都不说话、只做自己事情的人身边十几个小时,像是个影子?”
“他们的心理问题会这么严重?”
“是啊,久了真的会崩溃,不管他是一个多厉害、多高强的保镖,迟早会发疯。”阿庆说着说着,都不禁感到阴寒。“换句话说,离小姐最近的保镖是最不自由的,简直比坐牢还惨,连想找人说话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