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卿被他弄痛了手腕,惊呼一声把另一只手上的啤酒泼洒到方牧廉身上。
“你弄痛我了!”她见车子已经停下,便稍微放松了挣扎,开始抗议手腕上的疼痛,眼泪开始流个不停。
方牧廉心想,这下可好,刚刚车子有地方洗,现在一身的啤酒要怎么办?还有眼前这个女人是要怎么安抚。
他即使后悔不该捉弄仲卿,但是也难以控制自己的光火。今天晚上真是够了!
“我说过我对你这花瓶没兴趣!还有,”他又加重抓住仲卿手腕的力道,又惹的她大叫一声。
“我真要对你怎样根本也不必下药吧?我揍你一拳送你上西天比较快!好不好?!”
的确,以他的体格跟男性的天生力道,仲卿是根本也跑不掉。但是……他怎么可以又说她是花瓶?!
花瓶是……花瓶是什么都不会,徒然空有外貌的女人!她不是!她是有才气、有人气的作家!不是花瓶!
“不要再说我是花瓶!我不是!”她努力抗辩。
“你是花瓶!不只脸蛋身材是花瓶,连脑子都是装满水!”方牧廉开始口不择言。
“只有这样的花瓶才会以为喝酒可以解决事情!然后没大脑的到处哭哭啼啼发疯给人惹麻烦!”
车子内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争执当中产生的喘息声。
他说什么?这个自以为是的混帐计程车司机在说什么?说她没大脑?发疯?惹麻烦?仲卿撑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方牧廉。
“你就比较有大脑吗?”仲卿突然地在寂静中提高音量,“你有大脑你会在这边开计程车给我这个花瓶使唤、惹麻烦吗?”
方牧廉被她突如其来的火力冲了一下。
“你好……你有大脑……你有大脑的话就去戴一顶绿帽子。去听听那对狗男女的叫床声,去看看他们把你当绊脚石一脚踢开之后,爽的……”仲卿气得直发抖。
“爽的要命在做爱的样子!然后还要被死猪头上下其手吃豆腐!你再回来当作没事,继续开你的破计程车来跟我说我没大脑!”
一口气说完一大串心里压抑的话,仲卿整个人瘫软下来,然后痛哭失声。
“我……我还宁愿我真的是个没大脑的……花瓶……也许这样……这样……我就不会发现这些事实……我可以傻傻的过一辈子……”
空气里充满了啤酒泼洒出来的气味,方牧廉没有再接话了,只是从后面拉出了面纸,轻轻地擦拭她的脸。仲卿一把扯下面纸,往眼窝边用力擦拭。
然后她感觉到依然被方牧廉抓住的手腕,侵略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像是兄长的抚慰,他大大手掌盖上她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到这么严重的打击。”方牧廉口气轻缓,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他是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醉鬼原来是喝下了这么多的委屈。
“我刚刚是跟你闹着玩的,啤酒没有任何问题。”他把那瓶所剩无几的啤酒灌拿起来,摇一摇,还有一些。
“你看。”仲卿看着方牧廉把剩下的啤酒喝光,然后捏扁了啤酒灌,丢到后座底下,证明酒是没有问题的。
他拍拍仲卿的头,眼神里是满满的愧疚。
“我……刚刚是气急了,才会说你是花瓶……别放在心上好吗?”他轻打自己的脸颊,“这张嘴就是会冲动乱说话……”
“别……”仲卿伸出原本被他按着的手掌,拉下他打自己脸颊的手。“我也不好,发了一晚的酒疯,你会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她的手让他觉得不太自在,却不是因为她手指冰凉的关系。
这样的气氛有点怪了,倒真的像是加油站的工读生说的那样:“男女朋友吵架”?
方牧廉赶紧收回被仲卿碰触的手,有点尴尬地转回驾驶盘上,看看后照镜里自己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刚刚那样凶巴巴的模样一定也是吓坏她了。
不过仲卿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大眼睛越来越肿,以致于眼袋也越来越大,加上脱妆的关系,黑糊糊的颜色绕在她的脸上。
他们两个人如果现在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肯定会让许多人侧目。不是因为他们是俊男美女,而是恶汉与怨妇。
“那……还要上山吗?”方牧廉小心地问,如果她就因为这样的争执想回家了,也好。即使他感到有一点点的遗憾。
遗憾?天哪,他怎么会有一点期待?方牧廉对自己这样兴起的一点点想法感到诧异。是因为她也让他开始觉得些微的有趣了吗?
不会吧?方牧廉,你一向是对这样的女人……刹那间,他想起了向萍这个让他心灰意冷的女人。
“要啊,”仲卿吸吸鼻子,因为看见了面纸上擦拭下来的黑色污渍皱起眉头,“都已经到这里了,你也没暗算我啊,当然继续上山啰。不过,”她转过来,用已经有点肿又脏脏的脸面对刚从回忆拉回来的方牧廉。
“我要扣钱,你服务态度太差了!”
如果司机也可以在惹麻烦的客人身上扣点什么就好了。方牧廉倒是要好好想想,他可以从仲卿身上扣点什么。
阳明山的硫磺气味漫入了车内,ICRT的音乐更因为接近主电台显得更加清晰。感觉好轻松,仲卿自发性地又开了一瓶啤酒。
她不爱喝酒、不常喝酒,更不觉得酒是什么好东西,苦苦的、酸酸的,从胃里涌上来的气味也让她难受,但是她在今晚体会到酒之所以令某些人割舍不下的理由。
就象现在这样,飘飘然的,除了当下的景况,什么事情都离她好远好远……酒,也让她在前几个小时做出了事后回想一定会大呼不可思议的事情。
没有形象、没有理智、大哭鬼叫、对一个陌生的计程车司机颐指气使,真爽。她偷偷看一眼左手边的男人,吃吃的笑。
“我的脸很好笑吗?”方牧廉在竹子湖附近的道路上转了个弯,发现仲卿的贼样。
“嗯……”仲卿又喝了一口苦苦的啤酒,真不好喝,还是鸡尾酒好。“我觉得你是一个怪人。”
“我?哪里怪?”倒换成方牧廉想笑了,你这小妮子才要检讨一下自己是不是怪人吧?我今天晚上可是当足了善心人士。
“是怪呀,善良的太过怪异。”她盯着眼前沿路的橘色路灯,弯弯曲曲、宽敞、安静的山区道路,让她心情开朗了不少。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吧。”他一直保持在五十左右的车速,让扑进车内的凉风不至于太过强烈。他转头丢了一个微笑。
“全台北市……应该也可以说全台湾吧,像我这样的计程车司机不多了。”他被仲卿乱飞的长发吸引住。“你今天运气非常好。”
“是啊,运气真的不错,难得遇到敢对我大声说话的男人,”她挽起被风吹乱的头发,“也很难得遇到一个年轻的大帅哥司机可以被我这样使唤。”
大帅哥?年轻?方牧廉不是没听过这样的恭维,开这么久的车子,难免的有女客会语带暧昧的对他做出邀请,当然,他是讨厌花瓶的,理所当然的也会讨厌这些所谓的“花痴”。
当下他却因为仲卿的话语感到些微自豪。
“那是因为我好心才让你呼来喝去,不然早把你丢在路边。”他对于“使唤”这两个字是无法反驳的,因为事实上他的确是被“使唤”了一晚。
“啊,你好狠的心哪,我这么可爱会被大野狼叼走的。”仲卿开始装无辜,宛如自己就是一只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