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十二月,当狮子座流星雨扫过天空时,海浪窥见了冬天的寂寞。
苍白的月躲进厚厚的云层里,冷冷的海边,浪比人多,海风呼啸。
女孩及肩的发早被吹乱,年轻的脸庞上有一抹不协调的愤恨,剧烈起伏的胸口下,燃烧着连海水都浇不熄的怒火。
今天,是爸爸再婚的日子,一张张的笑脸,她看了刺眼,一声声的恭喜,她听了想吐,所以,她逃了出来,逃到这片无边的大海前。
她真的不懂,为什么妈妈去世才两年,爸爸竟然就忘了妈妈是如何的爱他,还娶了别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变了,每个人都遗忘了母亲,只有她没有!
她愈想愈气。“什么继母嘛!我永远都不会像哥哥那样喊你一声妈,我的妈妈只有一个!”她抓起了一把沙子用力地扔向海,不料逆向的风吹回了沙,扑向她的脸。
“咳咳。”她狼狈地抹去脸上的沙,连咳了好几声。
“可恶!连你们这些沙子也欺负我!”她跳了起来,孩子气地抓起更多的沙子,冲进海水中,胡乱地扔向海中。
看着卷高的浪迅速吞没一颗颗的沙子,飞沫溅上了她的脸——
“冬天跳海,冰冷的海水很快就会使心脏麻痹,死得比较不痛苦。”
谁在说话?她转过头,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黑暗中,一点红灼的火星忽明忽灭,烟味随风而来。
“我才没有要跳海!”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那人看起来很高。
“很好,我目前可没有救人的心情。”年轻男子冷漠地喷了一口烟,淡道。
这人好可恶!她恼蹙起眉,哼的一声别过脸,低着头踩踏着潮来潮往的浪花。
苍白的月色下,两人各据一方,谁也不理谁,各自拥抱自己的寂寞,只有如海泣的浪花声隐隐约约地传进耳中。
突然间,一阵巨浪打了过来,她愣了下,才想要跑,可在瞬息间,身子已被卷人海中。
“麻烦的女人!”年轻男子见状,随即丢下手上的烟蒂,几个箭步也冲进了海里。
海水好冰,她难受地闭上眼,快无法呼吸了……短短的一生迅速地晃过脑际,什么恨啊怨啊在此刻全显得可笑,她想笑,可力不从心,僵硬的四肢都已无力再挣扎了,只能随波逐流。
蓦地,一只男性的大手从后头搂住了她腰,在波涛起伏间,强行将昏迷的她拖上沙滩。
淡淡的月光下,年轻男子蹲在她身旁,俯下身,手轻压着她的胸脯,逼出进到里头的海水,再哺啜新鲜的空气渡入她口内。
是谁?谁的手贴着她冰冷的心,心被煨得好热,温暖得让她想哭……昏昏沉沉中,有两片冰冷的唇紧贴着她的唇,一口口的空气顺入了肺,她急切地吞咽,吞下空气也吞下那唇上的温柔。
“咳!”操之过急的结果,是剧烈的咳嗽,她咳得眼泪直流。
男子见她醒转,便站起了身要离开,没想到却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捉住手臂。
“别走。”泪眼模糊中,她顾不得喉咙的痛,紧紧地抓住他。
他想抽开自己的手,可一对上她滚着泪水的黑眼时,心微微一动,默默地任她捉住。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想看清他,但虽然两人的距离相当接近,她却始终看不清他模糊的脸。“我不想死,我不要像泡沫一样消失在大海中。”
“你没事了。”他淡漠的声音中,轻荡着海水般的温柔。
她像个极需安慰的孩子靠向他,在他身旁,浪涛的声音变得好远好远好远。
月色又淡了下来,黑暗的颜色重新取代一切,可她不怕,她安心地靠在他身旁。
“你知道吗!你救了一个任性又讨人厌的小鬼——”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我父亲今天再婚,我却气得逃了出来,这会不会是上天在惩罚我?惩罚我破坏别人的幸福,我也不想这样,但一瞧见父亲脸上的笑,我就会想起母亲眼中的悲,我好想她,我好想念以前幸福的日子……”她轻轻地闭上跟,心里头的秘密如泡沫般透明。
她湿透的黑发就贴在他的颊旁,耳边是她带着哭意的嗓音,他一向不喜欢和人这么亲近的接触,但这回……却反常地没有推开她。
“不要期待别人给你幸福,幸福是要靠自己的手去创造的。”他冷漠的脸庞在不知不觉间泛起了柔意。
“靠自己的手去创造?”她愣了下后,豁然开朗的绽出笑容。“是啊,我怎没想到,幸福可以靠自己创造。”眉间的愁云纷纷飘落,她的脸庞重新找回了孩子气的年轻神采。
年轻男子的眼眸闪了闪,这句话不只说给她听,也使他同时在心中下了决定,今夜之前,他还困在混沌不明的犹豫间,但现在他决定走!
他不要一个被摆布的人生!他决定不靠父亲的庇荫,要用自己的一双手去开创自己的路!
男子低下头,才发现她早累得睡着了,看着她沉沉的睡脸,犹带着三分泪痕七分孩子气,他的胸口莫名地流过一道暖意,一颗心隐隐约约地起了波动。
“对不起,她是我妹妹。”一道男音从后头响起。
他回过头,与另一名男子眼光相对。“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他说。
感觉到了他的敌意,男子笑了笑。“我真的是她哥哥,每当她心情不好时,总会跑来这里。谢谢你救了她。”男子掏出皮夹,抽出一张相片,上头是全家福的合照,她笑得一脸灿烂,而站在她身旁的,正是拿出相片的男子。
他点了点头,轻轻抱起了她的身子,将她还给另一个男人。
这一夜,浪花翻涌间,两人初初相遇,但坏心眼的命运之神却对他俩开了个玩笑。这一年,她十六岁,他十九岁。
第一章
她的脸庞清丽,有股浓厚的孩子气,脾性单纯却固执,虽然拗起来简直要他的命,但就是莫名地对了他的眼。
他想靠近她,他想要她的眼中也有他,这念头从初见她起,就像跑马灯一样不停地在他脑子里绕啊绕。
看着时而笨拙、时而娇嗔的她,花花世界突然离他好远好远,他的目光被她眼里的光束卷入,无法自拔,就此向下沉沦……”开始了他吃苦又不讨好的爱情路。
九年后
知绿捧着大大的纸箱,走出了她工作了一年的商业大搂。
商业大楼冷漠的钢筋建筑,被她甩在身后,等在前头的,是随时准备好要拥抱她的阳光。
从今天起,她就自由了,从这座大牢笼飞了出来,她绽开了阳光般的笑容,全然没有离职者的灰暗心情。
银行同事对她的辞职感到不可思议,端得好好的金饭碗说丢就丢,连主管都要她再三考虑。
她摇了摇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这不是我要的。”
她想它真的不适合这工作,尤其银行转型为金控公司时,同事与同事间的卡位,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看得她心灰意冷、胆战心惊,说她胆怯也好、不争气也罢,她终究是逃了,但却逃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知绿擦了下颊旁的汗。好热,今年夏天来得特别早,这一待,从淡淡的三月天直赖到炎炎的五月,威力持续逼人。
好想去海边,让蓝色的海水冲散她全身的热气,一想起海,她笑容更灿烂了,脚步轻快地穿越马路,突然间,一辆轿车直直地冲向她——
“吱!”恐惧的尖叫声和尖锐的煞车声同时划破周遭的空气,刺向每个人的耳膜。
她闭着眼,软倒在马路上,细致的脸庞扎进了粗砾细砂,四肢无力动弹。她死了吗?可为什么她似乎可以感觉到心脏的跳动,一下、两下、三下……
“小姐?”
她慢慢地张开眼,目光先看到的,是从纸箱散落一地的物品,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想起身捡起她的东西。
“小姐,你有没有受伤?”男子看她缓缓地坐起身,脸庞上还残留着惊吓到的恍惚。
男子温和的嗓音,像一阵和风荡进她的胸口,她抬起头,,眸子对上一张极俊雅的男性脸庞,她的呼吸乱了下,眉头轻轻蹙起,这男人的眼神和嗓音……就跟“他”一样的温柔……
男人见她皱眉,误以为她不悦。“对不起,是我的错。”
“商先生——”闻言,正忙着把散落一地的物品捡回纸箱的司机大惊失色。这条马路根本没有红绿灯,谁对谁错还不一定,而且车子是他开的,要有错也是他的错,商先生怎么自个儿担了下来?!
知绿收回视线,慢慢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没事,倒是你的司机看起来快昏倒了,瞧他脸色都发白了。”
男子微微挑起了眉,这女孩相当有趣。“谢谢你的不追究。”他勾起了笑,对她有了单纯的好感。
知绿摇了摇头,圆亮的大眼盯着他的脸庞上,仿佛在寻找什么痕迹。
男子看了眼手上的表,有个重要会议正等着他,他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歉然地说道:“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问题可以联络我。”他将名片递给她,司机也将纸箱还到她手上,不一会儿,黑色大轿车转眼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她瞄了名片一眼,黑眼倏地大睁——商富金控总裁商觉安!那不正是她的老板,不——应该算是前任的老板。
大公哥里头,大老板并不好见,她待了一年就从没见过老板的庐山真面目,可竟在她离职的这一天,阴错阳差地让她给碰上了,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和风轻轻地拂动她的发丝,使她感觉到薄薄的凉意。她抬起头,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心中念念不忘的,是那男人和“他”一样,都有着一双温柔的眼……
九年了,自从海边的那一夜,和他初遇又分离后,她总是在陌生人的脸庞上寻找“他”的影子,这已经是一种习惯,就像呼吸,已是属于身体的一项本能。
她也曾很努力地回想他的模样,但他的脸庞却总是笼罩着一层模糊的雾色,随着时间的重叠,这团雾色愈来愈浓,浓暗得几乎令她放弃……
放弃……她苦笑,她真的曾经强迫自己忘了他,可她愈是想擦拭这段记忆,那一夜的苍白月光却愈是直射她心里的最深处……
她忘不了,也不想再欲盖弥彰,抹去他的存在,所以,她索性把那一夜当成一个未竟的梦,在梦里寻他千百度……永不放弃。
晚上十一点钟,知绿才抱着纸箱慢慢地走进她居住的大厦内,傍晚从公司离并后,她并没有马上回家,反而又跑到海边吹风去了。
按下电梯键后,她索性侧着身靠在光滑的墙面上,闭上眼等电梯来。
累,在海边吹了半夜的风不觉得累,却在踏上家门的那一刻,压在肩上的疲惫开始迅速扩散全身,连撑开眼皮都嫌麻烦。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整个背贴向冰冰凉凉的花冈石墙面,那股凉意直透过薄薄的衣裳,淡释了她浓郁的疲倦。
“当!”一声清脆的声响,电梯从八搂下来了。
电梯门一开,知绿懒洋洋地睁开眼,正要一脚踩进电梯时——
“天啊!”她惊呼了声,又从电梯口退了出来,受惊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看着里头的人。
电梯内,一对男女正激烈的拥吻,这种只会出现在电影里头的画面竟然括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到一公尺的近距离,站在外头的她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那对男女之间的热度,看得她也跟着呼吸困难,粉颊烧红。
电梯门在她的跟前缓缓地关上,她一点也不想挤入里头的热带雨林区,但突然间,里头的男子冷不防地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
空气被一股异样的漩涡卷紧,一抹异样的光震眩过两人的心头,快速得根本无法捕捉。
“你——”
“我什么都没看到!”她心一惊,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跳开了好大一步,转身拔腿就跑,笨拙地差点撞上一旁的盆栽。
“等等。”男子的手撑在电梯门上,唤住想逃之夭夭的她。
“你不进来吗?”看着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男子还沾着口红的薄唇懒懒地勾起了笑。
她尴尬地摇了摇头。“你们慢用。”她可不想坏人好事,况且那男子旁边的美女已经开始在瞪她了。
男子的笑痕更深了。“电梯是给大家一起用的。”他的双眸黝黑深邃,闪烁着适才划过心头的异样光芒。
“不必了,我爬楼梯,运动运动。”她原地踏步,开始暖身的动作。
“你住几楼?”他黑眼闪着有趣的光芒,这女子虽清丽但眉眼间孩子气十足,连举止反应都未脱稚气。
“九楼。”她苦下脸,想到待会儿要爬九楼的楼梯,她的腿都先软了。
“我住八楼,刚搬来,以后是邻居了。”连他都对自己的主动感到讶异,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莫名地想靠近她。
“觉康——”被晾在一旁的美女低呼,微瞠的美目惊讶地望着男子的脸。
她从没看他表情这么柔和过,仿佛怕吓着那女人般,她咬着丰满的红唇,充满敌意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知绿。
迟钝的知绿没发觉自己已经身中两记目刀,仍呆呆地站着,一想到以后还会继续撞见这种活色生香的画面,就头皮发麻。
“你该走了。”商觉康转头对着美女说道。
“觉康,你不送我吗?”美女拔高了音调,脸上的妆差点被自己尖锐的声音震落。跟这个外貌和身材都不如她的女人相比,她居然处于劣势?这教人怎吞忍得下这口气!
“我累了。”商觉康的眸子趋淡,已不见适才激情的痕迹。
“可是……”姜女还在挣扎,今晚,她不想就这么和他画下句点。
“夜深了,你该回去了。”他似笑非笑的说道,可那双眼却冷如寒星。
美女一凛,看出了他眼中的警告意味,每次只要她尝试跨过工作和私人感情的分际,他就会冷笑地提醒她,就像刚刚在电梯中,她主动撩拨,他冷淡被动,她的举动就像是他眼中的笑话一样。
她不甘啊!明明两人存在着工作上相处的优势,他却始终令她捉摸不定,这条感情线怎么也跨不过去。
“那……我先走了。”看了他最后一眼,美女即使不甘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地走出大楼。
“你这样对待女朋友,不太好吧?”知绿同情地看着美女孤单地走出大楼,怪可怜的。
“她不是我的女友。”商觉康淡淡地说道。
知绿转回头,不赞同地看着他。“她都快哭出来了,你还说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她体内少少的正义感发出了不平之鸣。
愈是出色的男人,心就愈狠,连刚才离去的大美女也免不了被弃若敝屐的命运。她摇了摇头,这些男人全被女人给宠坏了。
商觉康耸耸肩,不想再争辩,反正她以后不会有机会出现在这里了。
知绿抱着箱子走进电梯,视线突然被他耳上的一抹银光攫住,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左耳上的银色耳环。
她一向讨厌男人作怪,学女人一样在身上作文章,但她不得不承认,冷色调的耳环更能突显出他黑夜般的眼眸,丝毫没有一点女性化的阴柔。
难怪刚才那个大美女会居下风,这个男人着实太出色了,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会相形见绌,喜欢上太出色的男人简直是自讨苦吃嘛!
她瞪着他看的模样活像他是外星人般,商觉康笑着伸出手,按下九楼的楼层键——
一只细白的指头也同时抵达,两个人的指头碰触的一瞬间——“啊!”
她轻叫一声,迅速地抽回手。完了,她的手指是不是快烂掉了,否则怎会麻麻的,好似被一道电流钻进般?
“你的手怎么了?”商觉康好笑地看着她一直甩手,好像在甩开什么病毒般,他的碰触真有这么可怕吗?他故意靠近她。
“没事,你别靠过来。”她缩向电梯的角落,离他远远的,一颗心因他的靠近而跳得飞快,不只紧张还有一丝她所不明白的奇异感受,遇见他,她好似连神经都变得异常敏感纤细。
“当!”电梯门开了,八楼。
商觉康走出电梯后,知绿迫不及待地按下关门键。
突然间,一只怪手介入,快关上的电梯门又弹了开,一张极友善的笑脸出现。“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商觉康,你呢?”
“夏……知绿。”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自己的名字。谁敢不说?他堵在电梯门口,还笑得像限咧着嘴的狮子一样,可恶!
“晚安。”商觉康满意地笑了笑,退了出去。
站在电梯外,他的笑容趋淡,看似平静的黑眼闪着困惑的异光,他可以肯定自己未曾见过她,但不知为何,她孩子气的脸庞却让他胸口窜上一股莫名的骚动,仿佛似曾相识般。
这份熟悉感……让他拧起眉头,他认识她或见过她吗?
他摇了摇头,甩开这个想法,因为她看着他时,眼神是全然的陌生,他可以确定,她,不认识他。
※ ※ ※
蓝空下,阳光在燃烧,风起时,淡淡的凉意如影随形地贴近每个人。
知绿提着猫篮,在清晨的阳光下,走向洒满绿意的公园。
几张白色雕花铁椅静坐在公园的红砖道上,阳光从树荫间洒落,伴着树下的凉风,最美的风景在向地招手。
她几乎一看到这座小公园就爱上了它,再加上又紧邻着她住的大楼,有空她都会到小公园走走,就像刚刚在屋子里头,透过窗子瞧见天上的云时,心就怎么也关不住,朝这里飞奔了。
白云徘徊在蓝空中,夏风徐徐吹着树,她的发丝不时随风摇曳……呵,这种偷来的悠闲时光,会让人沉沦,知绿的唇角勾起小小的笑花,悠闲的目光漫无目的地飘啊飘。
蓦地,她的目光被在前方雕花铁椅上假寐的男人吸附住——
是昨夜的那个男人!他偏着头,双眼合上,双手放松地平搁在椅背上,黑得发亮的发覆住前额声息低匀,仿佛已和周遭的空气融成一体,在风中轻荡……”
一阵风从他那儿轻轻地吹了过来,凉意拂上她的身,她的心微微一动,好似从哪儿飘来了几朵奇异的云彩……天上的太阳又被后羿射下来了吗?否则她怎不再感受到阳光的热辣。
她不懂,为何胸口间会翻腾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好似两人之间被无数条看不见的线牵连在一块般……但,她与他却仅仅是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啊!
他的头忽然动了下,知绿一惊,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盯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她心一慌,转身就走。
她走得太急了,脚下一个踉跄,剧烈的晃动让猫篮里的猫咪发出了抗议的叫声。
“喵!”
知绿倒抽口气,背对着男人的身子不敢稍动。天啊,可千万不要吵醒他,她不断向天祈祷。
“夏小姐——”她的后头传来了男人的低沉嗓音。
显然老天爷在打瞌睡,没听见她的祷告,她苦着脸转身。“抱歉,吵醒你了。”
商觉康似笑非笑地抿起唇角。“我不是在睡觉,我只是来这晒晒太阳。”黎明时,他循着星光的指引,从家里一路走到这座小公园,从清晨初晓坐到蝉声阵阵,遇见了她。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她注意到他眉间的疲惫。
“我昨晚整夜没睡。”他揉了揉眉心,这些天他为了新晶片无法顺利运转的问题常一夜没合眼,可镇日的疲惫却在见到她孩子气的脸庞时,全化成清风一阵,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夜没睡?”她瞄了瞄他绉巴巴的衬衫和乱乱的发,如果脸颊再加上一抹唇印的话——便成了标准的浪荡子。
“我习惯了。”他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他是标准的夜猫子,愈是接近夜的核心,他的精神愈能集中。
“这种日子过久了,对身体不好吧?”她蹙起眉,开始怀疑他高大的身躯中看不中用,风一吹,就会感冒流鼻水咳个不停。
“没办法,一切都为了钱。”他笑了笑,疲色划过他唇角的笑痕。
谁想日夜不停的卖命工作,但身处科技电子业,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个小瑕疵也有可能会成为致命的关键,为了抢夺市场上的占有率,不推出功能完全、速度又快的产品,根本无法取胜。
钱?!她挑起了眉,他的话让人不得不住“那个”方向联想,他一夜没睡,又一脸疲惫,难不成他是个靠脸吃饭的……牛郎?!
她突然想起了昨夜的那个美女,难怪他说她不是他的女友,原来正确答案是他的“恩客”。
他走向她,黑眼发出无声的笑意,胸口像被一阵轻风拂过似的舒畅。如同昨夜一样,他有一股想靠近她的冲动,而这一次,他不想再让她像风一样溜过。
“你呢?昨夜的你也是一副很累的模样。”
她仰着脸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他干么靠她那么近,而且还露出一脸骗小孩般的笑容,仿佛别有所图般。
“我只是个小会计,可没有钱花在牛郎身上喔!”她可没能力成为他的恩客。
商觉康愣了下,随即大笑出声,笑得都快流出泪了。她的小脑袋到底在想什么?三言两语间,竟然就把他当成了牛郎,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别人看得这么扁。
“笑什么笑?”她一脸莫名其妙。
他勉强止住了笑,但黑眼仍笑得闪烁。“我赚的每一块钱,靠的都是我的脑,而不是这张脸。”
对着他帅气逼人的脸庞,知绿投以存疑的目光,但又瞧他讲得如此诚恳,真不知该不该相信。
“没关系,反正我们是邻居,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到底靠什么维生。”哎,她这算不算未审先判,他坏事都还没做,就先被判了刑。
邻居?知绿瞟了他一眼,不知怎地,他黑得发亮的眼让她瞧得胸口如擂鼓作响,心里头起了一股无以名状的骚动,仿佛在一场朦胧的梦里,这双眼也这么看着她……
“怎么了?”商觉康注意到她的异状。
她摇了摇头,甩开心头的异样。“没什么。”
从昨天到今天,连续两个男人都带给她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这会不会是她太孤单了,以致把“他”的影子投射在每一个男人身上?
她蹙起了眉,洒落在眉梢的,是浅浅的困惑和重重的阳光,也许是因为这一季的阳光太炽热了,所以她才会产生错觉吧……
第二章
爱上一个感情迟钝的女人,会让一个男人想哭。
初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动心了,他并不想闪躲这份感觉,于是一步一步走向她,愈是靠近她,他愈是被她奇特的性子吸引。
可是为什么她习惯了他的存在,却迟钝地不知他的爱?!
午后的时光,空气闷得让人昏昏欲睡。
静静的屋内,电风扇的马达声规律的转着,嗡嗡嗡,忙碌得像一只原地飞转的小蜜蜂。
一人一猫懒洋洋的瘫在沙发上,正利用夏日午后小憩。
“叮咚。”
半梦半醒的知绿懒懒地睁开眼,瞄了一下门口,又闭上眼,完全没有开门的打算。
“叮咚。”不死心的门铃声又再度响起。
“喵。?和她一同占据沙发的“橘子”叫了声,睁着高傲的猫眼命令她这个主人赶快去开门,不要扰它地清梦。
“是,我去开门。”猫老大都开口了,她怎敢不照办。
拖着一身的懒骨头,知绿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打开了门。
“是你?”她仰着头,朦胧的睡眼看到了一个高大的男子,正温柔地看着她,目光柔和,就像那一夜的月光一样。
“在午睡?”商觉康的眸光落在她还带着睡意的脸蛋上,红扑扑的,还有几丝不听话的发垂在颊旁,简直可爱得不像话。
“嗯,有事吗?”她甩了甩头,从迷惘中醒来。
“我来敦亲睦邻。”商觉康摆出友善的笑容,手微一使劲,推开了门,登门入室。
她就知道!他那天说“邻居”这两个字时,笑得跟狐狸一样,她就知道准没好事,看吧,人家来了,她能不开门迎客吗?
“开门前,要先确定外头的人是谁。”商觉康蹙着眉。
他大爷也管得太多了吧?她关上门,对着他的背,孩子气地扮了个鬼脸。
商觉康选了张沙发坐下,自在得仿佛是他家般。“家里的人都不在?”他眼里莫名地汇集着笑意,他发现只要面对她,他的唇角就会不自觉地弯成笑花。
“只有我一个。”讨厌,他坐在她最喜欢的沙发上,还笑得一脸……滥情,活像个没有真心的花花公子!她的胸口一阵怪异的感觉,仿佛他要占据的不只是沙发,连她心头也想占去一角。
“为什么?”他把手上提的蛋糕放在桌子上,看了看四周的布置,家具、矮柜、盆栽漫不经心的摆放着,似乎以方便为最一局指导原则,至于美观……就算了吧。
“哥哥去美国后,就只剩我一个人,至于双亲大人则远在大陆上海做生意,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她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完,希望他赶快走人,好让她回头继续睡。
“既然只有一个人住,那你更得多注意随身的安全。”商觉康拧起了眉,不赞同她轻忽的态度。
“这些我全知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忘了这里是高级公寓,有一流的守卫和管理员吗?
“知道还随便开门?”他挑起眉。
“下次不会了。”下次她铁定会先看看外头是谁再决定开不开门,如果是对面这位仁兄,那就谢谢再联络了。
商觉康总算略微满意地露出笑容,他伸手抚过橘猫的毛。“猫叫什么名字?”
“‘橘子’。”
“橘子”听到自己的名字,勉强地睁开了眼,瞄了下商觉康后,又不感兴趣地闭眼睡去。
“呃,你今天不用工作吗?”她暗示他快走人。
“刚告一段落。”商觉康抱起了猫,大手在毛茸茸的脖子下按摩抓龙,惹得“橘子”的喉间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那一定很需要休息。”她说得够明显了吧!
“我习惯了。你呢?怎么不出门,待在家里头睡觉。”他假装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完全没离开的打算。
“我有出门啊,早上去家饰店买东西了。”她指了指双人座沙发上的战利品。
商觉康放下猫,走上前拿起沙发上的壁纸,那是一张缀满星星的壁纸。
“很漂亮吧?”她骄傲地扬起头。
“嗯。”他扬起了笑,她选的东西就和她的人一样可爱,像夏夜的淡淡星光,轻轻地在天空中闪动。
“你要怎么贴在天花板上?”
“爬梯子啊。”一个人住久了,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
商觉康的脸僵了下。“你爬梯子?”
她点点头。“当然,连这屋内的电灯都是我换的呢!”她对自己的技术可是充满了信心呢!
他的脸黑了一半。“你不怕?”她难道都没想过万一不小心摔了下来,又没有人发现的话……
她大受侮辱地猛地起身。“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就贴给你看!”
商觉康快她一步地捞起壁纸、扛起梯子,不让她碰触,仿佛这两样东西是危险物品般。
“你干么?”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来帮你。”他在笑,可背脊却淌着冷汗,还好他今天有来,否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铁定会爬上梯子去贴那片该死的天花板。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她不领情地走向他,想拿回壁纸。
“没关系,告诉我房间是哪一间?”两人你来我往,开始壁纸争夺战。
“真的不用了。”她皱着眉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始终无法从他的手上抢回壁纸。
“真的没关系。”结果当然是人高马大的他获得压倒性的胜利,他抱着胜利品,走向一扇看起来很可疑的房门,上头挂着一只正在睡觉的猫咪布偶。
“是这间对不对?”看到她嘟起嘴巴,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算了,你要贴就让你贴吧!”她没好气地走上前打开房门。
跟在地后头进门,商觉康不敢张扬的笑出声,免得被人一脚踢出门。
在工头知绿的监工下,他爬上了梯子,贴壁纸的工程颇为顺利地进行着。“我贴得如何?”
“还可以。”知绿扶着梯子,眯起眼审视,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
“就快好了——地震!”梯子突然晃了下,商觉康叫了一声,竟然从上头跌落到她的床上。
“你有没有摔伤?!”她脸色发白地扑向他。
商觉康四肢平放,整个人倒在她柔软的床上。“怎么办,我好像动不了了。”
“我去叫救护车!”说完,她冲向门口。
他突然痛苦地呻吟了声,紧拧着眉头。“我好难过。”
她停下脚步,回到床边。“很痛是不是?”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她的脸比他这个受伤的人还苍白。
“是心痛,我只要想到万一我成了残废,没有人愿意嫁我,心就难过得发痛。”他状似落寞地垂下睫,黑色的眼飘进了灰色的悲。
“不会的,你不会变成残废,而且你这么帅,一定会有人愿意嫁给你的。”她真诚地握住他的大手,给他满满的力量。
“真的吗?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嫁给一个残废的男人吗?”他的眼闪过一道促狭的诡光。
“我只信感觉,感觉对了,管他是圆是扁、是美是丑,我都会倾尽所有心力去爱——”她正经地说着,但说着说着,她忽然发现了他嘴角不自然的抖动,她的双眼慢慢地圆瞠——
“商觉康,你骗我!”她气得拿起枕头打向他。
这一句怒吼,像一记响雷劈开了陌生的隔阂,两人间的距离顿时被拉得很近很近,近得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别打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摔下来的严重性。”他捉住枕头,眉眼含笑地讨饶。
“不必了!”她使劲一抽,没抽回枕头,倒让枕头里的羽毛棉絮漫天飞散,像一只只白色的蝴蝶翩翩落下。
商觉康出了神地看着如白蝶的羽絮飘落在她发上、颊上,心的一角悄悄地化了开,一同坠落到她惹人轻怜的脸庞上。
“看什么看?!”她凶巴巴地啐道,可脸庞却不争气地胀红。他为什么那样看着她?那双眼灼热得如同一把火,仿佛将要焚着她似的。
他笑了,笑得比羽毛还轻还温柔,他发现自己竟然移不开视线,眼底只见到她动人的脸庞旷。“知绿,你真是个惊喜,上天给我的惊喜。”
“你在嘟囔什么?我不管,你要赔我一个新的羽毛枕,还要负责打扫环境。”再不走,他失火的眼睛,都快把她给烧焦了。
她转身就走,本想要威风凛凛地来个英雄式的退场,不料对上他的黑眼时,竟然心慌意乱,英雄没当成,反而同手同脚,动作十分僵硬地落荒而逃。
跑回客厅,她无力地靠在墙边,那股微妙的感觉又浮上,在她的胸口间来回摆荡,此刻,她的心跳得如脱缰野马。怎么会这样?!她竟会被商觉康三言两语就乱了心,她抹了抹额上的汗水,看来她真的被热昏头了。
这、这都是夏天惹的祸……
※ ※ ※
经过了半个月的休息,她找到新工作了。
一间小会计事务所,一个老老板、包括她两个员工,地处偏僻,正常人都不会想要应征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她做了一个星期,本来因为工作量太大想走人,但每每在老板闪着薄薄泪光的老眼下,她这个心软的大傻瓜怎么也走不了,只好咬着牙,继续卖命。
付出的辛苦与所得是不成比例的,她只好安慰自己,累一点晚上比较好睡,良心比较好入眠。
但如果在累了一天后,晚上回到家,还得拿个水桶去供水站装水,她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了。
这个夏天,大太阳依旧在,雨却一直不来,急坏了一竿子的官员,苦呆了一群被限水的小老百姓。
而她,这群苦哈哈的小老百姓中的一员,与其理会电视上你来我往的口水战,不如老老实实地拿着水桶,乖乖提水去,还比较有帮助些。
只见供水站前头人龙一条,人手一个水桶,显然大多数的人都与她有志一同。
她排在后头,静静的听着前头的人寒暄加抱怨,怨天又尤,有趣地露出笑。
这里大部分的人她都不认识,这不能怪她,她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累得跟条牛似的,哪有机会去敦亲睦邻。
敦亲睦邻?一想到这四个宇,她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从那次硬帮她贴壁纸后,她楼下的那个邻居三番两次打着敦亲睦邻的旗号到她家,熟稔德连“橘子”都快认贼作父,不理她这个养它宠它的娘亲了。
“商觉康,你都不用工作,不用陪女朋友吗?怎么常有空来‘敦亲睦邻’?”她记得有一回她这么问他,那时她才刚回到家,累得无力拿扫把赶人。
“我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了,至于女朋友,你说的是哪一个?”对着她没好气的问话,他还是笑容满面,说着说着,他自个儿就走向厨房倒水喝了。
瞧见没有——他当着她这个主人的面,自动自发地走进厨房,后头还跟着一只会喵瞄叫的叛徒,好像这里是他家般。
他那张俊美到近于罪恶的脸,她是愈看愈不顺眼,这个没有真心的男人究竟用他那张脸骗了多少个女人?!
“小姐,水满了!”后头传来的叫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知绿这才发现她的水桶已经蓄满水。
“谢谢。”她用力地提起水桶,一步又一步地走回大厦。
好重!才走了一百公尺,她的手心已开始发红肿痛,抖得如秋风落叶。
不行,得先休息一下,正当她小心翼翼的要放下水桶时,一辆不长眼的车子从她身旁呼啸而过,她一时重心不稳,水桶就这么重重地摔到地上。
“我的水!”她眼睁睁地看着水桶摔破,水流了一地,都快哭出来了。
她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提了一百公尺远的水,就这么没了,呜,她怎么会这么歹命。
“知绿,怎么了?”另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商觉康正好经过,他刚和国外的客户谈完生意。
“我的水桶摔破了,水没了!”她扬了扬手中裂个大洞的水桶,欲哭无泪。
商觉康被她的表情逗出了笑。“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是被刚才冲过去的那辆车吓到,才会把水桶摔破。”她咬牙切齿地瞪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
“那你是要我去追那辆可恶的车,还是帮你重新提一桶水?”幸好他不是那辆车的车主,否则她一定恨死他。
“你愿意帮我提水?!”知绿的大眼中泛起感激的泪光。
商觉康点头。“你都快哭出来了,我怎能说不?”他懒懒地勾起一抹笑。
“我才没有哭,那是水,水珠溅到我的脸上了。”她嗔了他一眼,模样透着女性的娇俏。
“我还以为你哭了,害我看了极不舍。”他放柔了声音,玩笑似的眼神中堆叠着无比的温柔。
“商觉康,不要说这种恶心的话。”知绿垮下脸,皱起眉头。可恶!明明知道他玩笑的成分居多,可她的脸却还是莫名其妙地红了,哼,还说自己不是花花公子?这种恶心的话正常人哪讲得出来!
“对你,我一向真心——”
话还没听完,她索性转身走人,决定不再理会这个说话恶心、笑容恶心的花花公子了。
“知绿。”他开车跟着她。
知绿停下脚步,转头瞪他。“你是想让我用这破水桶扔你吗?”
“你真奇怪,每个女人都爱听甜言蜜语,你偏偏觉得恶心。”他望着她红潮末褪的脸蛋,温柔的眼神在月光下缓缓流动。
从看到她第一眼开始,他就心动了,他并不想闪躲这份感觉,于是顺着内心的声音,一步一步去接近她,只是——
呵,真不公平,她什么事都没做,他却莫名其妙地丢了心,丢在这个又顽固又孩子气的女人身上。
“这些话本身不恶心,可是由你这个没有真心的男人口中说出,就格外令人觉得刺耳。”他怎么可以笑着说这些话,仿佛这些话只是没有意义的字汇,而且,一想到他用这副玩世不恭的面貌去面对其他女人,她的胸口就微微地闷了起来。
“你对花心的男人似乎敌意很深?”他状似无意的瞥了她一眼,人对事情的反应强弱不一,愈强烈则代表愈是在乎。
“没错!我的一个朋友曾为了个花心的臭男人失心失身、最后还闹自杀,命差点没了。”说着说着,她脸上又出现了明显的敌意。
“不负责任的混蛋。”他冷下脸,低咒了声。
“骂得好!”她带着敌意地瞄了瞄他的脸。“那些自以为长得帅的男人最可恶了,凭着那一张脸不知道骗了多少女人的芳心!”
他帅帅的脸庞不自然地抽动了下。“呃……不是所有长得帅的男人都这么混蛋。”
“十之八九。”她固执得像头驴子。
幸好,她没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正当他松了口气,又霹出了笑容时——
“剩下的全是同性恋。”
闻言,商觉康的笑容当场垮了下来,她对男人实在有很严重的偏见——帅男就等于是花心的代名词,这个想法根深蒂固地种在她顽固的小脑袋中。
“你到底要不要帮我提水?”她嘟着嘴,使出拦路恶霸的样子,在他面前,她愈来愈不顾忌自己的形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帮。”他无奈地耸耸肩。他有说不的权利吗?谁教他纵容她爬上头了?
第三章
为什么总是这种结果!?
好事,他沾不上边,全让他完美的大哥包了;坏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归罪于他,和他完美的大哥完全无关。
对他大哥,痴迷外加崇拜;对他,却不屑一顾,外加大吼小叫,好似在叫她家的猫。
他究竟有什么地方比不上他大哥?
但这个问题就跟问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她一样,同样让他莫名其妙的直摇头。
今夜,月亮高挂在天空,星星在她眼底闪烁着,她一个人独步走在夜色中。
若不是街道上人车不断,她累得几乎要以为自己已坠入沉沉的梦中。
“叭!”汽车的喇叭声从后头响起,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把机车骑到了汽车道,压在“禁行机车”的大字上。
她敛回了心神,重新把车骑回机车道。她真的是太累了,这两天忙着报营业税,再加上“橘子”又生病,她简直分身乏术。
这时,她的恶邻商觉康终于派上用场了,他自告奋勇地带“橘子”去看兽医,还照顾了它两天。
可也不能老是麻烦人家,她今晚就打算把“橘子”带回家自个儿照顾了。
回到大厦,电梯来到八楼,她步出电梯,按下电铃。
“又加班了?”商觉康一开门,就对上她疲倦的眉眼。
“嗯。”她无力地靠在门边。
“进来坐一会儿吧,‘橘子’刚睡。”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如果不是怕吓着她,他很想伸手抚平她脸上的疲惫。
“嗯。”她进了屋,一眼就看见躺在沙发上的“橘子”,它正睡得香甜呢!
“它已经不吐了,也吃得下东西了。”商觉康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出来。
“这两天麻烦你了。”她愧疚地轻抚“橘子”的毛。
他把水递给了她。“不会麻烦,它很乖。”两人都放轻了谈话的声音,怕吵醒易感的猫咪。
她懒洋洋地靠回沙发,轻啜着水,目光在屋内随意巡视着。“奇怪,明明是一样大的空间,为什么你家感觉好宽敞,我家却拥挤得仿佛一转身就会踩到‘橘子’的尾巴——”话才说到一半,她忽然站了起来,闻着香味,一路走向厨房。
“什么味道?好香。”
“我煮了碗海鲜面。”
“你就只煮了一碗?”她手里还拿着白开水,桌上那一大碗热腾腾的面让她眼睛都亮了。
“是啊。”商觉康的眼中闪着笑意。
“我晚上只吃一个面包……”她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加了一个晚上的班原本还不觉得饿,但这会儿来到这,她饿得扁扁的肚子全被这香味给唤醒了。
“吃消夜容易胖,没关系我来胖,我来帮你牺牲。”她先下手为强地端起桌上的大碗公,自告奋勇地说道。
“那还真委屈你了。”他好笑地说道。
“邻居嘛,本来就要互相帮助,我开动了。”她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举起筷子就开始唏哩呼噜地吃将起来。
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味,气氛一阵静默,但这股静默却显得自然,仿佛两人已相识许久,全然没有陌生的尴尬。
这表示她已经习惯他的存在了吗?看着她满足地吃着面,毫无防备的脸,商觉康心中的温柔蔓延至眼底。
没遇到她之前,他狂放不羁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想到遇见她之后,他却心甘情愿地为她作牛作马,只为让她习惯自己,真的很难想像他也会有这一天。
“你也想吃吗?”她中场休息,抬起头擦擦汗,不意却看见他直盯着她的面看。
商觉康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饿。”面,本来就是为她而煮的,一碗面能换得她满足的笑脸,足够了。
“话是你自己说的哦。”
她埋头继续吃,须臾,一声饱嗝后,她摸了摸胖胖的小肚肚。“好饱哦!”
“喵。”沙发上的“橘子”此时也醒来,叫了声。
“‘橘子’醒了。”她惊喜地飞奔向前,轻轻地抱起“橘子”。
人与猫对看,同样圆滚滚的大眼,仿佛都飙着泪光,看得一旁的商觉康哭笑不得。
“晚了,我该回家了。”突然想到时间已经太晚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橘子”,走向门口。
“你看起来很累,今晚再让我照顾‘橘子’好了。”他走在她后头,不舍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可是已经麻烦你两天了。”她转过身,细致的脸庞流露出疲惫的神情。
“没关系,等到星期六你再把‘橘子’带回家。”他体贴地抱过“橘子”,手抚着“橘子”细软的毛,黑亮的眼中掩映着幽深的情意。何时,他的手才能抚触她柔软的脸庞,而不是猫……
“谢谢你,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她揉了揉额角,一抬眼,对上的竟是一双深情的眼,她的心头起了一阵骚动,愈来愈多次了,他的目光浓烈得教她难以负荷地别过眼去。
“一个吻。”商觉康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戏笑般的言语压抑着一股浓烈的情绪,那是属于男人对女人的渴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太在乎她了,甚至不敢表露出过于激烈的爱意,怕会吓坏了她。
但一靠近她,他的胸膛就会发烫,他的呼吸愈来愈炽热,他想抱她、吻她,这些念头愈来愈强烈,他真不知道哪一天,他会克制不住自己,冲动地狠狠地吻她。”
“别……开玩笑了……”她一时手足无措,心跳如擂鼓。他的眼在笑,跳动在其中的野火,让她昏眩、无法喘息,整个人软弱无力……为什么这么看她?他不是已经有了无数个女朋友了吗?为何还要招惹她?
“等……‘橘子’康复后,我再叫它还你一个吻。”说完,她转身冲出大门,逃离这个连她自己也不懂的迷惑之中。
※ ※ ※
一回到楼上,逃回她安全的堡垒,电话恰好在这时响起。
“知绿吗?我是慧玉。”电话筒传来女性的声音。
“嗯,你这个新婚妻子怎有空打电话给我?”她坐到沙发上,剧烈的心跳恢复规律,但商觉康淡淡的影子还在脑海中。
“小绿,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阳明山走走?”
“不要。”她傻傻地被骗过一次后,已经学聪明了。
“就当作认识朋友嘛,又不是叫你马上嫁人。”知道计谋被她识破,慧玉干脆挑明了讲。
“不用了。”她兴趣缺缺。
慧玉翻了翻白眼。“拜托你赶快忘记那个没有脸孔的男人好不好!”
“你不要说他没有脸孔,是他救了我!”她蹙起眉,不容任何人诋毁“他”,她有时真的很恨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只顾着哭,竟然没看清楚地的脸庞。
“是,他救了你,他是你的王子,但你的王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小绿,会不会是你把梦境当成真,事实上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
她是小绿最要好的同学,当年小绿第一次向她提起这件事时,她觉得无比浪漫;但是事隔多年,当这段“孽缘”成了小绿姻缘路上的绊脚石时,浪漫全变成了梦魇。偏偏小绿还固执得很,任她说破了嘴、用尽了力也无法说服这个傻子接受其他人的感情。
“他是真的人!”知绿极力解释,然而脑海中却莫名地出现了一张脸庞,但随即被她丢到脑后。商觉康?!她一定是忙疯了,玩世不恭又花心的商觉康怎可能会是“他”,像“他”的应该是另一个男人……那个人有一双温柔的眼。
“事情都已经过了九年,只有你这个满脑子梦幻的傻子才会念念不忘,说不定你的王子早就已经结婚、生了一大堆小萝卜头了!”慧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来明天的阳明山不用去了。
知绿笑了笑。“我又没说自己在等他。”九年的时间太漫长了,纵使再猛烈的火焰也会熄灭,再深沉的墨渍也会变得模糊,她也曾想过,“他”已经结婚娶了妻,但她还是想见“他”一面,就当作是完成一个未竟的梦,然后,梦醒。
“算了,希望你会再次遇见你的王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她认了,放弃再去说服顽固的小绿。
“是啊,如果上天肯帮忙的话……”
※ ※ ※
翌日,当她看见他站在大厦的门口时,呆愣地动也不能动。
他就站在那里,阳光下,他双眼的温柔依旧。
她想起了昨夜和慧玉的对话,她再次遇见他,巧合得仿佛是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缘分一般。
“是你?!”知绿惊喜地唤道。
男人微讶地挑起眉。“是你?”他笑了,想起了这有趣的女孩。
看着他儒雅的笑,她的唇角也漾起了笑靥,目光在他脸上搜寻相似的痕迹——这男人有“他”的温柔。
“知绿,你认识我哥?!
一个男性嗓音杀风景地开了进来,惊醒了她短暂的夏日迷梦。知绿愣了下,飘飘然的心神归了位,目光落到一旁的商觉康身上。
“他是你哥?”知绿恍然大悟。商觉康,商觉安,她这个笨蛋,怎么会没想到这两个名字的关联性?!
她真是迟钝得可以了,他和商觉康有着相似的深邃轮廓,只不过商觉康的五官显得霸气些,有种仿佛将全世界都踩在脚下般的狂妄。
“觉康,我们非得站在这里说话吗?”商觉安笑道。
商觉康看了哥哥一眼,转身走至门口,领着他们回到他家。
“你是觉康的邻居?”在沙发上坐定,他的视线在她和觉康的身上徘徊。
“嗯,我住楼上。”知绿迷惑地看着商觉安。这男人和“他”一样,都有一股很温柔的感觉,一想到“他”,她的心就无法平静,整个脑袋乱烘烘的。
商觉康微蹙着眉,看着眼前的两人。她的脸庞透着一抹不寻常的情绪,会是因为他哥吗?他发现自己很不喜欢这个答案。
他可以忍耐她的迟钝,可是却无法容忍她的眼睛看着别人,即使那个人是他哥,也不行!
“你们怎么会认识?”他笑问,可笑意却未到达眼中。
“一点小意外,之前我的车子差点撞到她。”商觉安的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虽然他亲爱的弟弟刻意面无表情,可刚才在大门口,他看着那女孩的眼神实在太过灼热了,邻居?去骗骗别人吧!
“对了,上回你有没有受伤?”他关心地问道。
“商先生,我没事。”她摇了摇头,笑容有一丝紧张和羞涩。
“不要这么见外,叫我觉安哥好了,你呢?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朝她温柔地笑道,刻意对觉康两道锐利的目光视而不见。
“我姓夏,夏知绿。”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如云如春风,听得另一个男人极为不满。
商觉康看她又对着他的兄长露出痴迷的笑,黝黑的眼底划过一道复杂的情绪。
“觉康,怎么都不说话?”
“我以为你们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他嘲弄地说道。
“商觉康,你怪怪的。”讶异晃过知绿的眼底,她从未看过他这个样,好像在生谁的气般。
“是啊,觉康你好像不太欢迎我这个哥哥?”商觉安的眼中闪烁着奇诡的笑意。
商觉康眼中闪过诡谲的光芒。“当然欢迎,我一直想让你见见我喜欢的女人,只是没想到你会认识她。”他突然深情地握住了知绿的手。
“喜欢的女人?”她愣愣地看着商觉康,他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是啊,我从没对你说过吗?”他定定地望着她,情意毫无遮掩的在眼中徘徊。
她猛力抽回自己的手,急促的举动掩饰着心头上的震荡。“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不好笑!”两朵红云浮上她的颈。
“不要害羞了,我哥又不是外人。”
“商觉康,你不要乱讲!”她又羞又急,他怎么可以这样害她!
商觉安笑着摇摇头。“觉康,不要闹她了,知绿的脸皮薄得很。”两人在空中交换过一道目光。
她属于我!
是吗?
商觉康皮笑肉不笑。“哥哥,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妈要你这个礼拜天回大宅吃饭。”他笑容可掬,妈一定不相信她万人迷的小儿子会在女人面前吃不开。
“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再待在这里,恐怕觉康会不认他这个哥哥喽!
“不送。”
商觉安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起身。“知绿,我走了,下次再见了。”
“嗯。”她殷勤地送他到门口。
“砰!”门关上,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他还没走远,你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他的黑眼闪着薄薄的愠意,她留恋的情绪全写在脸上,一看就透。
“你为什么要在觉安哥面前乱说,说……你喜欢我?”她恼火地横起秀眉,开始算帐。
商觉康闭了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脸庞上流露着不被了解的情意。“我是真心的,为什么你就是不懂?”
“商觉康!”她恨死他这种不正经的态度了!
“从头到尾,你看他的表情就像见到了白马王子一样,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他调侃地扬起眉,长睫下的眼神却认真得令人不敢直视。
“我哪有,你不要把话岔开。”她胀红了脸,像做了亏心事被当场逮住般。
他的黑眼闪了闪,她的娇羞,像把锐利的刀划过他的胸口。
为了她,他的步伐不敢前进太快,怕会吓着她,可当他一步一步前进时,她的眼却看着别人。
“不要看着别人,你的眼前就站着一个白马王子!”他再次握住她的手。
她又一次甩开他的手。“商觉康,要不是水太珍贵,我实在很想拿水泼醒你!”她不是他可以随意玩弄的女子!
“我的耳朵没聋,你不用每次叫我都连名带姓用吼的。”他也火了,她为何无视他的情意,反而对商觉安一厢情愿地痴迷?
她瞪了回去,两人之间隐隐起了火气。
“我要回去了!”她气冲冲地甩上门走人,在心里对他打了好几个大叉叉。
浅浅的梦中,她又回到月夜下的海边,耳边仿佛又听见了如海泣的浪潮声,她和他靠得好近,她的心被煨得好热好热……
但这次,她不哭,她要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脸。
她抬起了眼,看清了男人的脸庞。
“是我,我来找你了。”商觉安双目含笑地握住她的手。
她也笑,两人执手凝目间,她却想起另一个男人的脸孔……
突然间,牵着她手的商觉安脸倏地变了,变成另一个雾气俊美、眉宇间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男人。“我才是你要等的人。”
商觉康邪笑地俯下唇,印在她的唇上——
“不要!”她从梦中惊醒,心跳如擂鼓。
她捂住胸口,想减缓那振动的速度,可每当想起他俯近的脸庞时,就前功尽弃,一颗心跳得如脱缰野马,怎么也追不回来。
不,不是商觉康,不可能会是他!
她的王子眼中只能有她一人,像商觉康这种没有真心的花花公子,随时随地随处发射过度泛滥的魅力,根本就不像她的王子。
她翻来覆去,一个小时过了、两个小时过了,她还是睡不着,索性张开眼睛,直瞪着天花板,活像天花板上头的星星和她有仇似的。
看着一颗颗的小星星在黑夜中发出微微的莹光,她又想起硬要帮她贴上星星的商觉康。
又是他!她到底是欠了他什么?让他活像个讨债鬼似地不时出现在她身边,从白天到梦中都不放过她,使她常常生气。
不过,就只有他会寻她开心,连贴个壁纸都可以把她耍得团团转,装死骗她。他这么过份,她当然用枕头毒打他一顿,还罚他清理环境,还她一个全新的羽毛枕。
一想起他乖乖捡羽毛的情景,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手轻抚着他买来的羽毛枕,有点困意了……
半闭上眼,放轻了呼吸,怕吓跑好不容易来访的睡意。
感谢上天……她要睡了……
第四章
他叹了口气,唇角勾起一抹无奈又温柔的笑,滔天的怒焰瞬间被浇熄。不气了,有什么好气的?
反正这么多次的不公平待遇,他不也都忍下来了,这次又有什么不能忍的?
气她,他同样不好受,所以,还是算了吧!
谁教他爱她!
“找不到车!”
站在大马路边,知绿哭丧着脸,她不过才进去邮局汇个款项,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相依为命的小绵羊竟然就平空消失,到底是谁偷走了她的小绵羊?
她顶着烈日,在附近绕了三十分钟后,还是找不到!她该怎么办?
忽然,空白一片的脑中突然浮现一个人影。
对,找商觉康!这念头窜了上来,她急忙拿出背包里的手机,抖着手按下熟悉的号码。
可手机才响了一声,她就立刻关掉,因为她想起了昨天她才怒气冲冲地离开他家。
他会理睬她吗?会不会耸耸肩说这不关他事?,她咬了咬唇,看着握在手中的手机,心思游移不定。
“铃——”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她吓了一跳,手滑了下,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知绿?”是商觉康打来的,虽然才响了一声,可仍有来电显示,很容易追查。
不知怎地,一听到他的声音,她竟然喉头发紧,半晌讲不出话来。
“知绿,怎么了?”商觉康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我……我的小绵羊被偷了!”她嘴巴一扁,像个被人欺负的孩子般诉说着委屈。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她不稳的语气让他拧起了浓眉,迅速地拿起钥匙,短短的几秒间,已经出了门,走到电梯口。”
对他报了邮局的所在地,关上了手机,知绿急促的呼吸和缓下来,连绷得紧紧的心都释了开,开始恢复正常的运作。
她整个人松懈地靠在邮局的墙上,胸口间的不确定如云散了开。
他没有不理她,甚至一听到她有事就马上赶来,他不计前嫌的宽大,更突显出她的任性。
极其自然的,她只要有事,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他,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水电工、杂工、修理工……他不知道已经硬充当了几次,只要他一出现,她就可以在旁轻轻松松的当个监工,把麻烦事全交给他。
想想,她好像真的有点过份……
对于昨天的懊悔不断延伸,她的黑眼圈和良心正摊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知绿!”一声紧急的煞车声后,是他的呼唤。
她抬起头,见到他走向自己,视线竟难以从他身上移开。
“车在哪里不见的?”他微倾身,帮她挡住阳光的荼毒。
此刻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双眸流射出冷厉的光,这让他看起来格外危险,活像另一个人,不是她所熟悉的商觉康。
商觉以为她被吓得说不出话,神情变得狂狷可怖,心里头已经把那名偷车贼碎尸万段了好几次。
“可恶!’’他咒了声。
知绿轻抽口气。“你骂我?!”
“我没有。”商觉康的表情无辜得可以。
“不想来就不要来,干么脸色这么难看?”知绿拉下脸,亏她刚刚还忏悔了好几遍。
“我不是凶你。”她微怨的神情,让商觉康顿感无奈。
“骗人,我明明听到你说可恶。”
“我是在骂那个偷车贼。”
众目睽睽下,只见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子低头对着一名娇小的女子又是哄、又是委屈直叹气,惹得一个在旁观战已久的欧巴桑笑了出来。
“少年仔,惹女朋友生气了?”操着台语口音的欧巴桑讲话了。
女朋友?听到这三个字,商觉康脸上的无奈顿消,眉开跟笑,直想上前谢谢欧巴桑的成全。
“男孩子就要多让一点嘛!”欧巴桑以过来人的身份,谆谆教诲。
商觉康直点头,笑得白牙一闪一闪的。“是,我知道。”
知绿胀红了脸。“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小姐,免歹势啦!”她欧巴桑可没有白活这五十年,年轻小姐都爱嘴硬,明明很喜欢这少年仔,嘴巴还要硬说没有。
罪魁祸首商觉康则笑得像狐狸一样,一脸邪气地直瞅着她看,眼神灼热得像要喷出火来,害她的双颊莫名地胀红。
好热,她一定是被热昏头了,否则怎会觉得晕眩,不但脸红心跳,还不争气地想回避他的目光。
她羞恼地猛一跺脚,转身就走。
“知绿,等等我!”商觉康当然赶紧跟了上去。
“知绿!”几个大步,他轻易地跟上她,拉住她的手臂。
“跟过来干么?”她嗔瞪着他,没发现自己的口气像极了羞窘的小妻子。
可商觉康发现了,但这次他极力隐忍着唇边的笑意。“不要生气,你也知道欧巴桑最爱凑热闹了。”他拉着她,走向自己的车。
“哼。”上了车,她的头别过一边。
笑看着她气鼓鼓的双颊,商觉康心情更是愉悦,这应该表示她的心中也有他的存在吧!
在她面前,他真的对自己没信心,这话要说了出去,铁定没有人会相信,一向自负的商觉康会对一个女子没辙,甚至被吃得死死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但认识她之后,他不得不相信所谓的一物克一物,只要她一个眼神丢过来,他就忙不迭地向前,猜测她眼神蕴涵的意味。
就像昨天,明明被她气得半死,但转念间,却又担心起她会不会被自己不经控制的怒气吓坏了,从此以后不再理他。
他认了,也不再气了,对自己在乎的人生气,就等于对自己生气一样,心里同样难受得很。
“车子怎么不见的?”透过后视镜,他可以看到她透着粉嫩光泽的脸庞。
“我才进去邮局不到五分钟,小绵羊就不见了。”她闷闷地说道,真是倒霉透了。
“有没有报警?”
她摇头。
“置物箱有没有放重要的东西?”
她还是摇头。
“那我们先去附近绕一绕找看看,再到警局备案。”他车速减缓,沿着路边停放的车辆移动。
“小绵羊不见了,你这些天要怎么上班?”
“没想那么多,说不定待会儿小绵羊就被找到了。”她不死心的说道,可心里也明白,机车一旦被偷,就很难被找回来了。
“这些年,不管风吹日晒,小绵羊都陪着我,我好舍不得它,不知道偷它的人,会不会像我对它那样?”她伸出手指头划着透明的车窗,目光追逐着窗外一辆又一辆的机车身影。
“像你一样,让它风吹日晒?”不想看她一脸落寞的模样,冒着被扁的危险,他奚落道。
“商觉康!”果不其然,她中气十足地吼了他一声。
“听到了,听到了。”他捂住耳朵,这么近的距离被吼,着实令人吃不消。
“我车子丢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话?要是觉安哥才不会这样……”她浑然不知自己踩到了地雷。
“那你为什么不找他?”他的声音立刻冷了下来,笑容也淡了。
“我和他又不熟,况且这种芝麻小事,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她又踩中了另一颗地雷。“而且你又整天无所事事,我当然找你喽!”她说得理直气壮。
“我无所事事?”商觉康额际的青筋开始暴跳。
“你整天在家玩电脑,难道不是无所事事?”她也学他挑起眉。“再这样下去,你的后半辈子堪虑。”
“夏知绿,我真的很想一手掐死你。”他咬牙切齿。“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在玩电脑,我是在工作!”
他真想拿出存款簿证明自己的能力,即使遇到最麻烦的问题,他也从不曾这般挫败过,但这次他真的被她给打败了。
※ ※ ※
这几天,没了机车的知绿上下班全靠“无所事事”的商觉康接送。
“商觉康,看天色好像快下雨了。”透过透明的车前玻璃,知绿望着天空几朵灰色的云,话才刚说完,一颗颗的雨就打了下来,在玻璃上打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哇,下雨了!”她双眼发亮,看着几个小毛头跑进雨中,高兴地尖叫,附近的商家和路上的人看见雨珠落下,也都露出久旱逢甘霖的笑容。
“你看起来似乎比快渴死的翡翠水库还高兴。”商觉康也感染了她的愉悦,这段日子以来,他发现她很容易快乐,也许他就是因为她单纯的心思而丢了心。
“我也好想淋淋两。”看着小孩们淌着雨水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也有股冲动想加入他们,让雨水淋个透彻。
“别冲动——”话未竟,她已经打开车门,冲进雨中,在雨中笑得像个任性的小孩般。
他的惊呼淹没在雨声中,耳边只听得见她的笑声流连。
“你要不要也下来淋雨?”她轻拍了拍车窗,满是雨水的脸蛋上绽放着彩虹般的笑靥。
“快上车,这雨下得太大了。”
知绿笑着摇摇头。
“你全身都淋湿了!”他低吼,这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小笨蛋!
“我知道。”她继续向前走。
细细的雨丝不断地打在她的身上,眼前的世界变得迷蒙一片,她踩着雨踱着小小的脚步,直直往前走。
商觉康看她漫步在雨中,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终于挫败地叹了口气,把车停在路旁。
她回头,隔着雨幕看他朝自己飞奔,空气因他的接近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着,这瞬间,好像有什么打中了她的心。
“你怎么也下来了?”幸好有雨打乱了视线,才没让他瞧见了自己慌乱的异状。
“我来陪你淋雨。”他伸出手抓了抓湿透的黑发,动作帅气十足,可脸上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淋雨,这对一个日夜不停动脑、疲惫不堪的男人着实是一项折磨,谁说他无所事事,他研发的晶片两天后就要在国外参展,他忙得焦头烂额,还得拨空接送她,不过虽是如此,他却甘之如饴,心甘情愿。
她被他的表情惹笑了。“你看起来快累坏了。”看着他被雨打湿的黑发和衬衫,她不禁起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他这身打扮适合在大办公室内指挥若定,而不是站在这里陪她一起淋雨。
他抹了抹脸,甩开手上的雨水。“怎么,为我心疼?”他露出无赖般的魅笑。
“你想太多了。”他邪肆的笑让她胀红了脸,一颗心忽上忽下。
“真是令人伤心的话,面对这么帅的我,一点都不心动?”商觉康跟了上去,黑眼闪了闪。
“商觉康!”她脚突然一滑,整个人往后摔——
商觉康及时抓住她的手臂,一个使劲,将她拥入怀中。
细细的雨丝不断洒落,雨幕覆盖住他们两人,商觉康发现自己的视线离不开她的眉梢跟间、离不开地水汪汪的那双眼、更离不开她柔软的唇瓣,他慢慢地俯下身——
而被拥着的知绿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也无法移开视线,她根本没法思考,胸脯剧烈地起伏,看着他的脸愈靠愈近,两人的唇慢慢地贴合——
“哗——”雨势突然变大。
迷情的氛围被这阵不解风情的雨势给打断,商觉康懊恼地低咒了声,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跑向他的车。
两人踩着五月的梅雨在大街上狂奔,紧紧牵住的手,连雨水也浇不熄指间的热度——
他回过头看她,唇畔噙着温柔的笑意,发亮的黑眸锁着她,视线交错的瞬间,她微微一震,心头仿佛也洒下一阵无声的雨,绵绵密密的雨网覆住了她的世界。
这雨中的世界,没有过往残留的回忆,只有他和她,现在和永恒……
缠绕在心底的那抹影子在这一瞬间倏地淡去,取而代之的竟是商觉康闪着笑意的脸庞,为什么会这样?她低下头,突然变得不了解自己……
这一路上,她始终回避,他黑跟相随。
※ ※ ※
小绵羊真的走失了。
她找不到被拐跑的小羊儿,小羊儿这会儿可能早入了狼口,一口也不剩了。
“买部新的机车吧,你那辆老在路旁装死的小绵羊,不要也罢。”他这样提议。
“绵羊都不在了,你还说它坏话。”她瞪了他一眼,不容许任何人侮辱她的小羊。
但难过归难过,迫于现实,她还是接受商觉康的建议,新买了一台机车代步。
这几天商觉康出国了,没有了他的声音,她竟然不习惯,夜里风起时,寂寞常叮当作响。
好怪异的感觉,心头像少了什么似的,连吃起东西都索然无味。
周休二日,她竟然感到整个人空荡荡的,坐在沙发上,哪里也不想去。
看了看外头炽热的阳光,她叹了口气,把“橘子”抱在怀中。“你也觉得不习惯对不对?”
“喵。”“橘子”朝她叫了声,似有同感。
“我好想去海边走走……”她突然想看海,忧郁的心情正好适合看忧郁的蓝海,蓝得彻底。
但是——二十分钟后,她头顶着无情的大太阳,手牵着她阵亡的“羊”,一步一脚印地走在热得冒烟的大马路上,活像只踩在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没错,她的“新”机车抛锚了,这怎么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但确实是发生了。
哦!头顶上的阳光似乎更变本加厉了,她全身早被大颗汗小颗汗所占据,虽然有风吹来,却有气无力,没用地一滴汗都吹不干。
她就像个落难的美人,只可惜没有王子骑着白马或开着冷气车来救她,她只能像个哀怨的灰姑娘牵着抛锚的“南瓜马车”,一步步地走在窜着阵阵热气的柏油路上。
整条大马路上,行人少得可怜,只有几棵零星的树像做错事的小孩被罚站在艳阳下。
突然间,一辆宝马从她身旁呼啸而过,扬起的沙扑向她的脸。
“呸呸呸!”知绿黑着脸吐出跑进嘴里的沙子,伸出手胡乱地拂去了一脸的沙尘,火大地想骂人。
但人家宝马早就扬长而去,连个车屁股都看不到了,无情的大太阳下,只剩下满脸沙子、满腹怒气的受害者还留在案发现场,瞪眷马路的尽头。
远远的,原本一个小点随着距离的拉近渐渐扩大,知绿慢慢地瞠大了眼,看着宝马迅速地又向自己接近。
坐在车子里头的,该不会是道上兄弟吧?她一惊,火速牵着小绵羊落跑。
还跑不到五步,就被宝马拦了路,怎么办?她被兄弟堵住了!知绿一阵紧张,身上的冷汗热汗直直流,从头顶到脸庞,再顺着颈子滑到胸口,上衣和长裤濡湿成一片暗色,狼狈得像刚从河里捞起来一样。
从宝马下来的男人走到她身旁,知绿连头都不敢抬,怕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孔,会被吓得吃不下饭。
“知绿?真的是你!”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熟悉的男音传来,让她讶异得抬起了头。“觉安哥,是你!”她猛地抬起头,汗珠飞溅,恰落在颊下,晶莹如泪珠。
“你的机车坏了?”
“嗯,抛锚了。”她擦掉鼻尖上的汗珠,晒了太久的太阳,她的头开始昏昏沉沉的。
“我请人过来修理。”商觉安拿出手机,眼睛瞥向她汗涔涔的脸蛋。她到底在阳光下走了多久?
“谢谢你。”她又看了温文儒雅的他一眼,这是她和他的第三次相遇。
商觉安点头,对她笑了笑,转过身,开始和对方通话。
“机车修理好后,会直接送到你的公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商觉安关上手机,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容。
“这太麻烦你了。”她揉了擦发痛的额际,轻吸口气,为这突然的相遇,仍有些紧张。
“你是觉康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用客气。”商觉安的笑意更深了。“你在太阳底下走了多久?”
“半小时。”虽然才半小时,可她却像跌入永无尽头的沙漠般。
“渴不渴?”商觉安伸手从后座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嗯。”她追不及待地打开瓶盖,开始牛饮,补充流失的水分。
“天啊!”喝到一半,知绿突然从车窗的倒影中看见自己的鬼模样,头发被汗水濡湿,全纠结在一块,让她整个人活像刚从河里捞起来一样,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丑。
“怎么了?”
“没、没有。”她胡乱整理着乱成一团的头发,低着头不敢看他,怕他瞧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商觉安笑了笑,用面纸沾了些矿泉水,递给了她,让她整理自己灾情惨重、又是沙又是汗的脸庞。
“叭!”是机车行的修理工,知绿把机车和钥匙交给他,自己则坐上了商觉安的车。
“你要去哪里?”
“看海。”她偷看了他一眼,海会让他想起什么?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也好久没看海了!一起去吧!”他没漏看她偷偷瞥的一眼,唇角不由得漾起有趣的笑痕。
她的心很用力地跳了下。“好。”
这场突来的偶遇,驱走了她心头上的蓝雨,让她整个人像朵晴云般飞扬了起来。
第五章
他错了吗?如果他一开始就采取激烈的方式去追求她,去强占她的心,她的眼还会看着别的男人吗?
他突然恨起自己,为什么要慢慢地靠近?为什么要等她习惯他的存在?这全是狗屁!
他们之间只差一点点的距离,他只要伸出了手,就可以触到她的心。他决定这回,他要用抢的!
海边的太阳好大、风好大,她瞪了天上的大太阳一眼,回应她的是,更炽烈的热芒。
“大中午的,海边还是一堆人。”放眼望去,沙滩上躺着一排人,近海处也有一群人在游泳。
“我们走远一点好了,比较没人。”
两人把鞋子放在车旁,沿着海岸线散步,脚下踩着软软的细沙,人的声音渐渐遥远。
“觉康呢?怎不找他陪你一块出来看海?”商觉安站在里侧,将海水让给了她。
“他出国了。她顽皮地踢起海水,深吸了口气,让胸口满满地都是海水咸咸的味道。
“你和他感情好像不错。”他的嘴边泛着促狭的笑。
知绿听了差点摔倒。“并没有!”她胀红了脸反驳。可恶的商觉康!你那天莫名其妙的举动,果然害我被误会了。
“他说他喜欢你不是吗?”他微微的挑起了眉,竟有女人不买他万人迷弟弟的帐?!
“才没有,他乱说的,而且我还曾经在电梯内看过他吻着别的女人!”她刻意忽略心中一闪而过的异样,急忙撇清两人的关系。
“是吗?”可他看见的似乎不是如此,觉康看她的目光不同于一般,总是绕着她转啊转。
“是真的,他那么花心,我才不会自找苦吃。”他只要站到马路上,随便一吆喝,就会有一群盲目的女人跟着他走了。
知绿没发现自己的口气带着淡淡的酸意,可商觉安发现了,他笑睨了她一眼。“很少有女人不喜欢觉康。”
“不是每个女人都一样。”她笑着摇摇头,将海风吹乱的发拨向耳后。
“那你喜欢的男人又是哪一种?”
她黑眼闪烁,从记忆深处吹来了一阵遥远的风,一个模糊的人影浮现眼前。“他要有一双非常温柔的眼,能够安抚人的嗓音,还要有一颗温暖的心——”
“小心!”商觉安突然将她拉向自己,大浪迫在后头,两个人踉跄地跌在沙滩上。
她被护在他身下,耳旁听见的是海浪的声音,熟悉的温暖熨烫着她,她一阵恍惚,现在和回忆交错,但此刻已没有浑沌的云雾阻挡住她,她只要一睁开眼,便可以看见“他”——
“知绿,你怎么了?”商觉安拧着眉。她闭着眼,仿佛在强忍着某种情绪。
“我终于找到了。”她缓缓地张开眼,他的眉、他的眼,清晰地映在她的眼里。
她恍惚的模样,让他焦急。“谁?你在找谁?”
“你,我等你好久了。”
※ ※ ※
商觉康回国了。
夜色下,他的思念如月光满溢,热切的呼吸声在微微的夏风中如海浪般汹涌。
整整九天不见,他真的很想她,想念她的眉眼,想念她略带孩子气的说话方式,想念有她的空气。
愈靠近她家,他的眼神愈是温柔,她如果看见了他,会有怎样的表情?他迫不及待想知道。
他伸出手按下门铃,悬空的心等着装满她绽放的笑容。
然而门开了,他的笑却凝在唇边。“怎么会是你?”他的眼眸闪过一丝戒备。
商觉安退了一步,让他走进来。“她病了。”
他脸色一整,胸口一阵轻轻的疼,大踏步走向她的房间。
屋子里头一阵不寻常的骚动,让躺在床上的知绿睁开了眼。“谁?”
商觉康走到她的床边,大手握着她的手。“是我,我回来了。”她苍白瘦削的模样揪痛了他的心。
“商觉康?”她圆圆的黑眼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你回来了,我觉得好像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到你了。”
他从来没听她用这么轻柔的声音喊过他的名字,像是要泛出了泪,轻柔得让他无法负荷。“你病了多久?”
“一个星期。她太累了,再加上又淋雨又吹风,发烧到近乎昏迷,昨天才刚从医院打了点滴回来。”走进房里的商觉安替她回答。
从商觉康的手中,知绿悄悄地抽回自己的手,苍白的脸庞上有着一丝不自然。
她的动作,让商觉康阴郁地拧起了眉,他错过了什么?她复杂的表情令他起疑。
他黑眼闪了闪。“这些天,她多亏有你的照顾,你一定累了吧!”现在我回来,你可以滚广。他暗示着。
商觉安了悟地点点头。“知绿,我先回去了,觉康会照顾你。”
门,轻轻地关上了,屋子内除了微弱的灯光,只有他们两人。
“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揉着眉心,问出心口的疑问。
“什么事也没发生,只不过就生了场病而已。”她偏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憔悴。
“我哥为什么会来照顾你?”他的声音充满了戒备,眯起的黑眼细究她表情的变化。
她拉紧了被子,将脸藏进里头,也将脆弱的灵魂藏了起来。“他曾给了我一张名片,我昏迷时,旁人通知他的,你问完了吗?我很累。”
商觉康轻叹了口气,不舍她语间的疲累。“我不问了,你睡吧!”
他关上了灯,只让月光透进房里。
※ ※ ※
他真的累惨了,才想趴在她床边小憩几分钟而已,不料沉重的眼皮覆着膨胀着睡意的黑眼,怎么也不愿睁开。
等到他醒来时,已经到了下半夜,室内洒上一层晕黄的月光,月色随风摇荡。
他轻轻拉下掩着她脸庞的被子,比月光还温柔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她细致的唇、孩子气的眉眼。
他修长的指尖轻抚过她素细的发梢。“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我?为什么你看着他时,眼光这么痴迷,你知道吗?那会让我心痛。”他闭上了眼,眉宇间透着一个男人无奈的心伤。
“嗯……”沉睡的人儿嘤咛了声,慢慢醒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视线比月光还迷蒙,她揉了揉眼睛。
“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东西?”他站起身,在她的眼眸里看见一个为情所困的男人。
“我想喝水。”她抿了抿干燥的唇。
商觉康点了点头,走到厨房端水。
一会儿后,他端着一杯水回来,扶起她,把水递到她手上。“为什么不换个轻松一点的工作?”
知绿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我宁愿身体累一点,来换取自在的心。”虽然脸色苍白、身体虚弱,但她的固执任谁也无法动摇。
“嗯?”他放轻了声音,诱哄着她说出最深的情绪。
“大学毕业后,我找了个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头,吹吹冷气办办公的工作,可是我发觉人的心太复杂了,有时因为一点利害关系,就会在别人背后插上一刀,我不想让自己变成那种人。”她不想改变自己,只好跳离。
“所以,你就选了目前这工作?”他带着怜惜的低醇嗓音,像一阵最温柔的风抚慰过她受伤的地方。
他明白,她就像个误闯大人世界的孩子,不知该如何面对陌生的环境,因此跌跌撞撞,遍体鳞伤。
这个夜好幽深,连风都迷失在月光中,他靠她好近,近得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到她的心,对她的不舍如浪花涌现,他好想好想吻去飘上她眼角的淡淡愁绪。
“我很笨,我不会察言观色,也不愿说黑道白,更不想让自己有什么心理障碍,所以我放弃了那份工作;现在在会计事务所,虽然不管刮风下雨都得出门,但我宁愿身体受罪,也不愿心里头受委屈。”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嫁给我。”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呆住了。
“商觉康,这玩笑不好笑!”她蹙着眉,脸色更加苍白了。
“我有在笑吗?”他认真的黑眼,瞬也不瞬地直盯着她。
这是他心底最深的声音,对她,他有种特殊的感觉,他想照顾她一辈子,在每个这样的夜里,牢牢地拥住她,不让她因为不安而惊醒。
“你不要乱说,万一被别人听见了不好。”她不由自主地看了门口一眼。
他眼底的光芒一黯,霎时如流星坠落。“你说的别人,是指我哥吧!”他实在很想狠狠地吻醒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商觉安可以吸引住她所有的目光!
她看着他沉郁的脸庞,心头无来由地拧了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好多了。”
她的闪躲,狠狠地敲痛了他的心,他不发一语地走到门外,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中,是对自己的嘲弄。
他错了吗?如果他一开始就采取激烈的方式去追求她,去强占地的心,她的眼还会看着别的男人吗?他突然恨起自己,为什么要慢慢地靠近?为什么要等她习惯他的存在?这全是狗屁!
他们之间只差一点点的距离,他只要伸出了手,就可以触到她的心,他决定这回,他要用抢的!
※ ※ ※
屋内,知绿张着眼,静对着一室冷寂的月光。
你,我等你好久了。那一天,在海边,她是这么说的。
可他一向温柔的眼却变得陌生。你认错了,我并不是你等的那个人。
她急了,说出了九年前在海边的那一夜,没想到,他还是否认。她哭了,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哭,也许是因为,她终究失去了她的王子……
然而他却在不该温柔的时候温柔,他轻轻地拥着她,叫她不要哭,她躲进他大海般的怀抱,不愿离开……他明明是,明明是!
那天后,她像抹游魂似的地飘来荡去,天涯海角寻不到方向,她陷在过去记忆的缺口上,无法脱身。
这场病,她清楚的知道,淋雨吹风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是她挣不开梦醒时分残酷的煎熬——她挂在心口九年的人,心中没有任何她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相信,也难以接受,开始为他的否认找借口。
直到今夜,她终于找到答案了,是商觉康,他一定是顾虑着商觉康,才不敢承认。
她今夜对商觉康的冷淡,他看见了吗?
他曾对她说过,幸福要靠自己创造,她要推开阻挡她幸福的人,即使那会让她的心隐隐作痛,她也不管。
※ ※ ※
清晨,她起身,轻轻地打开了门,走向大厦旁的小公园。
公园内,运动的人三三两两,明明是仲夏的月份却透着一股寒,夜晚的冷意还滞留在空气中,犹未散去。
她瑟缩在椅子上,像被冻坏了似的。
昨夜商觉康离开后,她反而睡不着了,胡思乱想了一整夜,纠缠她的不再是过去的记忆,而是他沉郁的脸庞,压得她难以呼吸。
他脸上的疲惫,她看得见,他心中的情意,她也感觉得到,但她没有办法回应,她的心早在九年前就给了别人。
上次,她已经错过一次,这回,她再也不放手,只是——为什么她会感到空虚,咸咸的滋味像在心口上生了根,苦涩的枝叶蔓延全身。
一道暖意从后背暖进了心里,她霍地抬头,迎上一双沉郁的黑眼。“是你!”
“怎不带件衣服?”商觉康轻拧起眉,在她的身旁坐下。
昨夜,他并没有睡,他站在阳台上吹了一夜的风,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全是她逃避的神情,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逼得他几乎要疯狂。
清晨,看着她撑着单薄的身子走向公园,愈走愈远,每走一步,他的心就痛一寸,仿佛她脚下踩的不是路,而是他残缺不全的心。
“忘了。”她偏过头,逃开他黑眼的探测。
“也包括我吗?”他幽深的眼直直地看着她,不再压抑眼中赤裸裸的情意。
“你在说什么?”她脸色微变,想装作不懂,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商觉康闭了闭眼,疲惫的脸庞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不要再逃了,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到底该如何做,你的眼睛才能看见我,才能明白我的爱?”
难道她看不出来他早就为她疯狂,为什么到这时候,她还不肯面对他?难道对她来说,他的爱是种沉重的负担?
知绿咬紧了唇,冰凉的泪滑了下来。“你不要这样。”无名的忧伤缠绕着她的颈项,让她难以呼吸。
“不要哭。”他伸手擦去她的泪,双臂搂她入怀,无声的叹息从胸口间逸出,消融在冷冷的空气中。
他的脸抵着她冰凉的颊,煨暖着她。“不要因为我的爱而哭泣,那只会让我的爱显得可悲。”
她将脸埋进他的胸前,热泪落在他的心口上。“不要对我这么好。”
他对她愈好,她愈想逃。昨夜,她已经作下决定,她选择了过去。可如今躲在他的怀里,她却乱了,什么感觉都变得不确定,整个人像坠入更深浓的迷雾中,向前向后,犹豫不决。
“这我可办不到。”他低笑,振动的胸膛抖落了如羽翼般的温柔情意,飘进她的心口间。
延续着昨夜的冲动,他想狠狠地进驻她心里,可却在看见她的泪水时,不舍地退了一步,他宁愿让自己深陷痛苦的泥沼,也不愿她受到任何的委屈。
“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你笑了。”他轻抬起她的脸。
“商觉康——”她的泪落得更凶了,为什么要选在这时候温柔?虽轻却让她难以承受。
周遭的温度似乎变高了,互望的眼神之间,隐隐迸出火花,仿佛是从天际落下的美丽碎片。
“你要像颗星星一样闪烁着微笑。”
“嗯。”她点头,决定这一刻要抛开记忆,舍弃过去,绽出带着泪的笑容,为他。
第六章
狂飙的速度,能让一个负气的男人摆脱烦人的思绪吗?
答案很明显,他的脸绷得死紧,那股烦人的思绪一路随着狂飙的车子穿过窄窄的巷弄,绕过崎岖的险路,飞驰在他的脑海上。
他从没这么生气过,气得整个肺都快爆炸了!
她竟然在他面前捍卫另一个男人,这算什么?难道这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爱情从来就没有来过?!
夏风从海面上吹来,拂乱了她的发,她坐在软软的沙子上,蓝蓝的海水在脚下来去。
耳边是人群的戏水声,她却像颗隐没的星,藏在遥远的一端。
她知道他正站在远处看她,却不靠近,是担心她想不开而跳海吗?她微微苦笑,随手捡起颗石头扔向海里。
她突然有个冲动,想跳进海里,让商觉安再救她一次,到时,他就会承认了吧?
真的不懂,如果商觉安不是当年救她的那个人,那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她?三天了,每夜跟她到海边,直到她回到家才离开。
他知道吗?这几年,她在苍白的月色下,寻觅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脸庞,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让她挫折地想哭。
她希望在眨眼的下一瞬间,就能看到“他”站在阳光下,笑着走向她,可现在他真正出现了,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不肯靠近?
海风吹冷她的脸颊,她缩起肩,想起了另一张脸庞,那个大声说爱她的男人,让她满腹的心酸。
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商觉康,那只会让她更加矛盾,所以她只好逃,只好躲,等到最深的夜来临时,她才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家。
她已经在过去和现在之间作了选择,她丢不开过去,只好逃避现在。
※ ※ ※
朦胧月色下,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大楼的阴影处,他的脸色阴沉,周身被一圈又一圈的烟雾所缭绕。
忽然,夜风一动,远处传来机车的声音,他丢下手上的烟,黑眸变得复杂。
是她,她骑着车慢慢地接近,到了大楼,停下车后,她抬起头望着楼上的灯火。
“看到我的屋子灯没亮,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她脸色一变,霍地转身。“商觉康!”
“你去了哪里,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商觉康的脸色冷如寒冰,黑眼燃着炽烈的怒气。
“海边。”她幽幽叹了口气,到底还是逃不过啊!
“为什么躲我?”三天,他已经整整三天没见过她了,从清晨到夜晚。
她低下头,沉默不语,还是企图闪躲,一抹淡淡的忧愁徘徊在眉间不去。
商觉康不由得拧起了浓眉,有一股想仰天大吼的冲动。“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她一再试探他的耐性,残忍地折磨他。
他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近,脸庞被野蛮的怒气所占据。“我不相信你的心中没有我!”
“你干什么?!”他眼中的野火令她心惊,她体内的某部分变得脆弱不堪。
“证明你的心中有我的存在!”他冷不防地俯下身,强硬地入侵她的唇内,毫不克制她吸吮舔弄,在炽热的喘息间,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合胸口间的心跳相互撞击。
他早该这么做了!他的大手穿过她的发,将她的头更压向自己,攻击的吻由她的脸移向圆润的耳垂,温热的唇包覆、吮弄着——
“啪!”
他的脸浮上一股灼热的烫,他还带着浓烈情热的黑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发丝紊乱,红唇浮肿,双眼像被雨水润泽过般带着湿意,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不定,透染着红意的脸庞,有着愤怒的表情。
“商觉康,你太过份了!”
她的声音紧绷,流露出怒意,和一抹极力想掩饰的紧张,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一般,无力的双脚仿佛随时都会软倒……
“我吻我爱的女人,这不叫过份。”他的目光依旧深邃,态度依旧强势,好似在瞬息间随时会再度吻向她的唇。
她的身子在他目光下难以自抑地发颤,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马路另一端。他看见了吗?
“你在看什么?”商觉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月光下,站着另一个男人,是商觉安。
他表情一冷,视线慢慢地回到知绿的脸上。“你是因为他而打我?!胸口间汹涌的醋意快把他掩没了。
为什么偏偏是商觉安,他的兄弟,他血浓于水的兄弟?!
她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目光不再波动。“没错。”她握紧手,指甲深深地扎进了掌心内,疼,但却远比不上她心口间的拧痛。
商觉康瞠起虎眼,胸口间仿佛快被炸开,她神情木然,眼中已不再有他——
“为什么!?”他怒吼出声,像只负伤的野兽,凶悍地护卫自己的伤口。
“因为他才是我要等的人。”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硬下心。再撑一下,不要在这时候别过头去,否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他?商觉安,你过来!”他气急败坏地大吼,猩红的眼中,商觉安已不是他血浓于水的兄弟,而是一个敌人,一个侵犯他领域的掠夺者。
“不关他的事,是我——”
“你闭嘴!”商觉康怒眼咆哮着,她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她竟在他面前捍卫另一个男人!
知绿轻抽口气,他排山倒海的怒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彻底淹没。
见到她眼里的惊惧退缩,商觉康低咒了一声,强着脸转身走向路旁他的车。
“觉康,别开快车。”
静静站在一旁的商觉安终于出声,然而话才刚落下,车子便咻地直冲了出去,只剩下轰轰的引擎声讽刺地在原地回荡。
知绿黯然神伤,看着车子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商觉康的车子在深夜的街道上呼啸,像颗不要命的子弹呐喊飞窜。
她竟然帮别的男人说话!他的胸口好痛,嫉妒的利爪狠狠抓破他的胸膛,他整个人被支解得鲜血淋漓。
难道,在她眼里,真的没有他的存在?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他开始疑惑。虽然他不断靠近,她却始终站得远远的,像个隔岸观火的旁人。
想到她为了另一个男人逃避他,他的心愈来愈冷。
在这时刻,他只觉得自己爱得可悲,他的心已沉沦,但她呢?她却走向别的男人的怀抱……
爱情真的来过吗?
※ ※ ※
咖啡店内,知绿托着腮,无神的眼望着窗外,像颗陨落的流星。
自从那一夜商觉康走后,她整个人就像一摊不动的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涛,唯有在想起他的时候,脸上才会出现一些表情。
她好想他,想他无赖般的笑容,想他闹她的时候,更想他野蛮却无比深刻的吻……
“知绿?”
商觉安已唤了两次,仍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只好伸出手拍她一下。
她心一抽,倏地回神,才发现身前站了两个人。“觉安哥。”
商觉安笑了笑。“抱歉,我来迟了。”
“没关系。”她摇摇头,仍失魂的瞧着桌上的白开水。
商觉安将她的落寞看进眼里。这些日子以来,他冷静地作一名旁观者,虽然同样也身处在这场混乱情况之中,但他把一切都看得清楚。
“知绿,觉安哥介绍个人让你认识,杜语欢。”
她抬起眼,望着优雅如水仙的杜语欢。“你好。”
杜语欢轻轻点头一笑。“你好。”商觉安的黑眼闪了闪,突然亲昵地搂住杜语欢。“语欢,这就是我向你提过的知绿。”
知绿微微拧起了眉,不是因为他们的亲昵,而是她竟然没有感觉,胸口间,并无半点异状。
“怎么会这样?”她神色复杂,内心一片混乱。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他丝毫不感到嫉妒?
“你明白了吗?”商觉安笑了笑,语气像哄着自家的妹妹般。
她求助地望向商觉安。“不明白,我真的不懂……”
“你并没有爱上我,你只是舍不得过去的那个梦。”他看得很清楚,她太固执,固执地守着那个梦,以为这就是爱。
“舍不得……”她垂下眼,突然一阵晕眩。她是舍不得过去,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
总归一句,都是……自欺欺人。
※ ※ ※
知绿身心俱疲地回到大厦,脑中还是乱,理不出头绪,像毛线般全绞在一起。
“当!”电梯门一开,一名男子从她身后走向前,她抬头看见身旁的人,不觉一愣。
商觉康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你……好。”她硬着头皮走进电梯,两个人生疏得宛如陌生人。
电梯内只有他们俩,空气凝滞不动,令人几乎难以呼吸。
她站在后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将手插进口袋,目光直视着前方,仿佛把她当成了隐形人。
她的胸口闷得发痛,头低低地盯着地板看,早该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是她的错,她伤了他的心。
她烦躁地闭上眼,却挥不去烙在眼帘上,他那愤怒的眉眼,还有那一句闭嘴,像一阵猛然袭来的沙尘暴,刺得她难受。
商觉康紧拧着拳,黝黑的眼隐忍着痛楚,他在克制,克制自己不要回头,她已经作了选择,回头只会让他更难堪。
“对不起。”知绿咬着唇,她宁愿他发怒地朝她大吼,也不要他冷淡得像个陌生人。
“你在侮辱我吗?”商觉康的声音绷得紧紧的,似乎在隐忍着某些异样的情绪。
“不是——”她凄然地摇头,她只是希望他能好过些。
“你放心,我不会再去纠缠你。”电梯门恰在此时开启,商觉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电梯门慢慢关闭,知绿捂住自己的唇,阻止哭声流泻,她蹲了下来,头埋在膝上,小声地啜泣着。
她突然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固执的守着过去的记忆不放,她爱的人明明是——他!
悔恨毫不留情地攻击地,她的心如枯萎的花瓣一片片凋落。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她伤他太深,太深了……
※ ※ ※
夜晚,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随着人潮移动,漫无目的。
不想待在家里,里头有太多关于他的回忆,当他的身影从四周涌来,会让她更恨自己。
她难过地垂下头,不经意地和一个女人轻撞了下。
“对不起——是你!”知绿惊愕地看着女人美丽的脸庞,那是曾和商觉康在电梯内拥吻的女人。
那女人只横了她一眼,注意力又回到前方。
知绿顺着她的视线,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轻易地寻找到那女人全神锁定的目标。是商觉康,他太亮眼了,让人很难移得开目光。
“你不是商觉康的邻居吗?”美女忽然想起了知绿是谁,转头问她。
知绿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
美女眯起眼,而后了悟地弯起冷嘲的笑容。“你也爱上他了?”
知绿咬了下唇,眼瞥向站在水银灯下的商觉康,他看起来好遥远,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
忽然间,他的脸转向她,她脸色微变,想要躲开时,才发现——
他并没有看见她,他注视的是另一名走向他的女人。
“瞧见没?”美女轻哼了声。“那个女人是我们这个小组新来的研究人员,商觉康的新欢。”
知绿全身一僵,慢慢撇过头,看见的是女人脸上的妒意……她仿佛也看见了自己脸上的表情,那是嫉妒……
她忽然感到一阵心酸,抬起头,看商觉康挽起那女人的手,愈走愈远……
“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美女撇了撇嘴,瞪着商觉康挽着的女人。“从那女人进公司,我就发现她对觉康心怀不轨了,如今被我抓到了吧……”
耳边,那女人的声音愈来愈小,知绿朝着反方向离去,渐行渐远。
又下雨了吗?她仰着头,天上的星星变得模糊,全浸在泪海中。
她不敢闭上眼,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带着笑容的他,都在剧烈地撕扯她悔恨的心。
她不怪任何人,该怪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是她自己错过了,一旦错过,就是结束。
再见了,她起于夏天也死于夏天的恋情。
停下脚步的商觉康,黑眼直望着一抹单薄的背影,掠过胸口的是无法否认的在乎。
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商觉安呢?为什么放她一个人在街上乱晃,活像抹游魂!
“觉康,你在看什么?”他身旁的女人跟着回过头。
他呼吸突然一窒。他忘了,这不关他的事,她要的是别人,不是他。
“没什么,我看错了,以为看见了认识的人……”他转回头,硬甩开涌上胸口的复杂情绪,走回自己的路。
※ ※ ※
“觉康,是我。”电话的另一端,是商觉安。
商觉康的声音冷淡得可以。“有事吗?”
商觉安不以为意。“我想和你谈谈知绿的事。”他不想再看这两个傻子在爱情路上跌跌撞撞,碰得浑身是伤。
他脸色一凛。“她与我无关。”但心中却质问自己:是这样吗?那为何还要回过头去看她,在乎她是不是受到委屈?商觉康,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觉康,她过得很不快乐。”昨夜,知绿来找过他,没想到才几天没见,她竟把自己折磨得骨瘦如柴。
“那是你的事。”他冷哼一声,脑中却想起那一天,人群中,她落寞的背影像一颗已陨落的流星,黯淡无光。
他叹了口气。“她爱的人是你。”为情所困的人总是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是吗?”拿着电话筒,商觉康冷冷地回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特地来让他难堪、寻他开心吗?
“她只是把我当成年少时的一个梦,她爱的不是我,是梦。”
商觉康冷讽地撇了撇唇。“有什么差别?反正都是爱,你说完了没,我要出门了。”他从没忘记,自从商觉安出现,她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容下他的余地,说她爱他?只会让他听了更刺耳。
“觉康——”
回应他的,只剩电话筒里传来的空洞的嘟嘟声。
第七章
她愿意嫁给他,是因为同情他跛脚吗?
不是爱,而是同情……
他竟忘了,她眼睛注视的不是他,她期待的臂膀,也不是他的。
两人再度相遇,是三天后的事。
在走向小公园的路上,她抱着猫,垂着头,阳光照向她苍白的脸颊,心中的落寞无所遁形。
风吹来,知绿拨开颊上的发丝,抬起的目光恰与他相遇——
她心一揪,凄楚的眼中浮现一道久违的阳光,已决定埋藏的爱情在遇到他的瞬间,又复活了过来。“商——”
他脸上的神情比陌生人还冷淡,冷如海水的眼眸睨了她一眼,冰封住她脸上的阳光,和她未完的话语——
两人擦身而过。
她立在原地,身后的他已走远……两个心口上都负伤的人,在这瞬间,伤口又隐隐渗出了血渍。
不许哭——她紧紧咬着微微颤抖的唇瓣,眼底聚拢着苦涩的泪水,怪她自己,是她把两个人的心逼得分开,是她先缩手,让爱情从指间流过……她没有再一次握住他手的勇气。
不回头——他寒着脸,冷海般的眼眸看似平静,深处却压抑着汹涌的狂潮,他恨自己竟然想转过头去,他恨自己竟然被她脸庞上的凄楚打动,他恨自己忘了她属于别人,竟然想狠狠地拥住她,不让她走开。
最恨的是——他还是爱她。
“‘橘子’!”
身后她的惊唤,让商觉康突然心一紧,一回头,便看见她追着猫,跑向川流不息的车阵。
他像枝箭般地冲向前。“知绿,红灯!”可她根本没听见,也没看见变换的灯号,像只陷在虎群中的羔羊。
商觉康的呼吸慢慢抽紧,胸口间的心跳随着她的脚步狂乱,突然间,一辆疾驶而来的轿车冲向了她——
知绿惨白着脸,软倒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车子直冲向自己——
“嗄!”轮胎狠狠摩擦过地面,煞车声中,一个健壮的身躯同时扑向她,紧抱着她滚到一旁的地面上,逃离了死神的势力范围。
商觉康伸出手紧紧地揽住她,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她的柔软,迎向地面的冲击,巨大的疼痛让他拧起了眉,但双手却始终牢牢护住她不放。
她紧缩着身子在男人的怀里抖颤不停,狂猛的心跳如擂鼓般振动鼓噪,这瞬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的海边,“他”宽大温暖的臂膀紧紧拥着她,肌肤的暖意偎暖她冰冷的不安,温热的气息平稳了她惊惧不定的心跳,她不想开口、也不愿张开眼,只想永远躲在他怀中,躲回十六岁那一天,这短暂安心的片刻。
“你……有没有受伤?”
耳边,他紧绷隐含着痛楚的声音惊醒了她,她缓缓睁开眼,一迎上他,呼吸几乎要停止——只见冷汗不断地从商觉康毫无血色的脸庞滑落,他左大腿上破了一个大口,鲜血狂奔。
“你的脚!”他左腿上的血仿佛流进了她的胸口,一点一滴地蚀噬着她的心,这本来是她该承受的,他为什么要舍身替她挡住?“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他不是已经别过头去了吗?为什么还要救她?
“我……的脚可能断了。”无暇回应她,他高大的身躯瘫在地面上,稍一移动,都会引发剧烈的痛。
尖锐的痛楚刺进她的胸口,狠狠地咬着不放,紧得泛白的指尖和他的手纠缠。
“都是我的错!”她的泪如断线珍珠,一颗一颗流淌不止,她止不住泪,也止不住渐渐抽紧的心痛。
“小姐,救护车来了,先送他到医院吧!”
※ ※ ※
外科病房外。
“知绿,觉康怎么了?”
看见来人,坐在手术房外的知绿一脸泫然欲泣。“他在手术房,都是我害的。”
商觉安将她拥入怀中。“他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他轻拍她的背,安抚她不安的灵魂。
她抬头,脸上沾满了泪痕。“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一个负他的女人,她不值得他这样做。
“傻瓜,他爱你啊!”他实在为这两个傻子感到万般心疼,一向聪明骄傲的觉康怎会看不出知绿爱的人是谁?而知绿又怎会以为觉康对她已无感觉?唉,爱情如果真可以收放自如,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伤心人了。
知绿摇头,神情幽深而哀伤。“不,他已经不爱我了。”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她的存在了,甚至,连再看一眼,都嫌太多。
只是,她不懂,他既然对她视而不见,为何还要用自己的身体护卫她,好似在护卫着最珍视的宝物般。
手术房外的红灯熄灭,外科医生走了出来。“谁是家属?”
商觉安走向前。“我是他哥,他的脚有没有事?”
“他的左腿骨折受创过重,我先帮他作了紧,急的手术处理,但要能正常走路必须得视他复原的情况而定。”医生冷冷的语音,宣判了商觉康未来的命运。
“都是我闯的祸!”知绿难受地哽咽着。一切都怪她,如果不是她,他仍会是完美的商觉康,行动自如的商觉康,而不是被困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商觉康。
“知绿——”
“觉安哥,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她涕泪纵横、十分自责,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商觉安扶着她的肩,安慰着。“知绿,不是你的错,他既然肯奋不顾身的救你,就不会怪你。”
“可是我会怪自己……”
风,从微开的窗户透了进来,却无法缓和屋内沉滞的空气。
“对不起。”她站在他的病床旁,头垂得低低的,像个犯了错、正等着受罚的孩子。
躺在病床上的商觉康看了看被吊高的左脚后,瞥向她。“我又不是永远不能走路。”她的脸色比他这个伤者还苍白。
“要不是为了救我。你的脚也不会断掉,这都是我的错。”他虽然一脸平静,但她却自责得快喘不过气了。
商觉康嘲弄地笑了声。“换作任何人、甚至是陌生人,我都会救。”他轻轻呼吸,让空气进入胸中,到现在他还能感受到自己在看见车子撞向她时,心脏几乎停止的剧痛。
任何人都会救,并不是因为她……知绿头垂得更低了,他的笑声仿佛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橘子’呢?”他突然想到这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她当时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么还记得“橘子”?现在经他提醒,一想到它可能在街头走失,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心里就焦急万分。
瞧见了她脸上的忧色,商觉康板起脸,用凶恶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关心。“去找它,把它带来我要好好地修理它一顿。”
她霍地抬起头。他在赶她走吗?用这种比较不羞辱人的方式?
“怎么了,你不理‘橘子’的死活了吗?”他挑起眉。
她咬着下唇,分辨不出他是真的关心“橘子”,还是只为了赶走她,可她想留下来,待在他身边。“你行动不便,我——”
商觉康神情一黯,眼底蓄着欲来的狂风。他不需要她用自责来偿还,那只会提醒他,她并不爱他,一切都是因为该死的愧疚。“你忘了这里是医院吗?自然会有护士照顾我。”
他语间的微愠让她眉心紧锁,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难道是因为她迟迟不走吗?她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得到的却是拒绝的目光,像要摆脱一个惹人厌的孩子般。
她难受地点头,一颗心急遽下沉。“好,我走,我回去找‘橘子’……”觉安哥说他还爱她?他的拒绝就是最好的答案。
转过身,不让受伤的心暴露在他眼底,她像颗微细的尘土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看着她走了出去,他的下颚隐隐抽紧,极力抑制着心中想唤她回来的冲动。不行!他不能愈陷愈深了。他握紧了拳,拼命地告诉自己,她眼中的痛楚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愧疚。
“叩叩。”房门外响起了简短的敲门声,商觉安走了进来。
见到他,商觉康眉间的挣扎瞬间化为刻意的冷淡,两个兄弟宛如陌生人般的对望。
“觉康,有没有好些?”
“当然好,我只是跛了,并没有变成残废。”他冷哼了声,在哥哥的面前,他已经输了爱情,不想再输去尊严。
“觉康,我是你的哥哥,并不是你的敌人。”商觉安拧起了眉,一向温和的笑脸转为严肃。
他讥诮地笑道:“我们的确不是敌人,我已经是个败军之将。”很难想像,一个月前,他们两人还一同打过高尔夫球,笑谈工作上的趣事,如今,却处处针锋相对。
商觉安真的很想摇醒他的脑袋,叫他好好看清楚,不要让情绪遮掩了视线。“你难道不明白,知绿地对你——”
“你不要再说她爱的人是我,我不会相信的,那一夜,她选择了你,就是最终的答案。”他打断了接下来的话,久积的怒气倏地进发,一股狂潮汹涌而来。这算什么?安慰他还是羞辱他?
“觉康——”
“我受伤这件事不要告诉爸妈,我累了,麻烦你出去时把门带上。”他别过头,视线紧瞪着天花板。
商觉安叹了口气。“嗯,我会再来看你。”
门再度关上,偌大的白色病房内,只剩他一人。
商觉康静静地躺在床上,神情漠然。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像只刺猬,刺伤了每个想靠近他的人,但不这么做,他会存有希望,他的心会继续向下沉沦,也许,离开一阵子,对三个人都好,等他再回来时,一切就云淡风清了吧……
翌日。
知绿抱着“橘子”来到了医院。
“‘橘子’找到了。”商觉康接过她手上的猫,冷漠的脸庞晃过温柔的笑容。
知绿站在一旁,淡淡的笑容里包裹着痛楚,在他眼中,她的存在似乎已经远不如一只猫了。
“在哪里找到的?”他抬起了头。
“我回大楼后,发现它躺在我的机车踏垫上睡着了。”或许,她应该满足了,至少他还愿意同她说话,而不是视而不见她的存在,宛如两个陌生人。
商觉康伸出手揉着“橘子”柔软的喉下。“它倒挺好,闯了祸还睡得着。”
“对不起。”她垂下头,想到自己的错,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一句话。”他脸色骤变,她的每一句对不起,都像是在提醒他,她站在这里是因为愧疚,该死的愧疚。
“好。”她点头,肩一缩,一颗心在他狂涛的怒意中浮浮沉沉。
商觉康黑眸一紧,烦闷地深吸口气。又来了,又是这一副自责的可怜模样,他想假装看不到,却无法坐视不理心中的抽痛。
“叩叩。”适时的敲门声,让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知绿上前开门,门一开,是两名娇艳的女子,她认得其中一名,是上次在大街上遇到的美女。
“我们来看觉康。”美女率先走了进来,她们在公司一听到觉康车祸的消息就马上赶来了。
知绿点点头,退到一旁,让两人占据商觉康床边的位置。
“觉康,你的脚怎么了?”美女有意无意地挤开另一个女人,充分地表达她对他的关心。
“骨折,得一段时间不能走路,无法到公司去了。”他瞧了瞧无法动弹的左腿,不以为意地笑道。
“觉康,怎么会这样——”另一名女子说着说着竟流下了泪。
“我没事,你别哭。”商觉康轻拍那女子的肩膀,举止间不言而喻的亲昵,让一旁的知绿蹙紧了眉心。
又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美女恼火地暗瞪了那女子一眼。“是啊,你别哭得觉康心烦意乱了。”
“我……”女子凝着泪光,欲语还休。
“心茹,别这样,玫只是担心我。”商觉康不经意的浅笑,震乱了在场所有女人的心弦。
包括夏知绿。她站在角落,却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商觉康的心偏向何人,是那个意人怜爱、泪眼汪汪的美女。
一颗心隐隐在作痛,她不要——她不要他对别的女人好,那些温柔原本都是属于她的,是她的!
是上天在惩罚她吗?她不珍惜的幸福,在转眼间,回过头来嘲笑她,她垂着头,不让眼中的泪水被任何人看见。
明明,每一次眼神交错时,她的心弦都会猛烈的颤动,偏偏,她却欺骗自己,故意忽略胸口的震颤;她拒绝他,眼睛里看不见他的爱,几年来始终固执地苦苦追寻十六岁时那个模糊的身影,这样的结果是,她同时面对着商觉安和商觉康,却迟迟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意。
要不是觉安大哥点了她一下,她现在还陷在矛盾中,左右为难,而直到现在,看见商觉康将属于她的温柔给了别人,浅浅的一个笑,竟然使她痛彻心扉,几乎被强烈的妒意和痛苦所击倒。
她终于明白自己对商觉安的情感,是因为多年前的情怀作祟,那只是一场梦、一个习惯,无关乎爱不爱,真正会让她心痛的只有商觉康。
然而她终于看清了爱情真正的模样,明白了自己真正爱的人时,同时也变成了最孤单的人。
知绿不明白,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的时候,自己才惊觉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没有了他的笑、他的爱,她该怎么办?
“谁的脏猫?!”心茹把气全出在猫的身上。
“是我的。”再也看不下去了,知绿轻吸口气,眨回眼中的泪水,低着头走向前,从他的手上抱过猫后,便急冲冲地走出门外。
商觉康的视线一直紧跟着她。她怎么了?那一闪而过的,是眼泪吗?她为什么哭?
耳边再度传来两个女人的声音,他听得空洞,答得敷衍,心早就飞到她的身上。
※ ※ ※
她从不知道自己爱得这么深,直到看见他将温柔给了另一个女人,她才猛然发觉这股排山倒海的情感已快将她灭顶。
她好想回过头再握住他的手,可是却又怕遭到他冷漠的拒绝,她到底该怎么办……知绿把脸埋进手心,苦咸的泪水湿了满手。
那两个女人已离开,她却没有勇气再走进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就怕自己还未开口,泪已先流;更怕一开口,就是哀求,哀求他再回头爱自己。
这一切都太迟了吧!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过去不回报以同样的爱?这段日子以来,她就好像是理着头、蒙住了眼睛,陷入了迷惘之中,等到爱情走了才恍然大悟。
她想起了两人手紧牵着手、踩过五月梅雨的那一天;想起了第一次相遇,他带着笑意站在她面前,用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他灼热的眼神使她昏眩,他不经意的温柔、看似玩笑却认真的态度总让她心跳加速。
此刻,九年前在海边的回忆像是一场梦境,商觉安的身影突然离她好遥远,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商觉康陪在她身旁的点点滴滴,她仿佛从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里醒来,身子愈来愈轻盈,灰暗的眼镀上一层薄薄的异光。
不!她不要等到年华老去时才后悔自己的错误,过去,他用爱将她包围,而现在,她要带着满满的爱走近他,挨近他的心。
幸福不会从天而降,她要亲手抓住这迟来的幸福!
心中作下了决定,她抹干了脸颊上的泪水,悲伤自怜的心情如乌云散去,深深吸口气,胸口充满了振奋的氧气。
因为,爱一个人,永远不会太迟。
知绿抱着猫,脚步轻快地走进病房,走向商觉康。
病床上的商觉康沉着脸,一见她走进,眼中闪过讶异,她脸上挂着坚定的笑,与先前离开时的凄楚模样截然不同,眉眼间的神情仿佛有备而来。
“你没走?”
“我当然不会走,我要照顾你。”她把猫放在椅子上,只身来到他的身旁。
“不用了。”他一如往常的拒绝。
她笑了笑,微妙地牵动着屋内的空气。“你记不记得我生病的那一夜;你对我说过的话?”她轻轻的说,温柔的眼定定地望着他,.这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不能再错过了。
商觉康竖起了防备。他怎会不记得?那一夜,他向她求婚,却被她当成一个笑话。
知绿轻吸口气,尽管羞涩,手还是轻握住他的,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他,才知道,原来主动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觉康,我愿意嫁给你。”
她莹莹的眼中流露出毫不遮掩的情意,温柔得仿佛月光,商觉康瞧得都痴傻了……
“你疯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一定是他看错了,她眼中闪烁的并不是爱,只是他不要的愧意。
她笑着摇摇头。“你要我嫁给你,我答应了,你不可以反悔。”她的小手覆着他的,发现他的手好大、好温暖。
他紧盯着她闪烁着笑意的眼眸,一阵狂喜几乎要涨破他的胸膛,他忘了一切,唇随着她而笑。
疯的人到底是谁?是她还是他?他疯狂地想相信她的话。
“让我照顾你,也该是我付出的时候了。”
付出?听见她的话,他脸色一变,猛地甩开她的手,涨满胸膛的喜悦转瞬间全成了酸涩,原来她的改变是因为自责,而不是……爱。
“没想到一条腿,就能换来你全副的注意力,甚至让你甘心嫁给我,早知道的话,我说不定会亲手打断我自己的腿。”他愠怒的脸庞划过一道讽笑,嘲弄她也嘲弄自己。他竟然忘了,存在她心中的不是他,他得到的只是可笑的同情。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心如刀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诋毁自己。
“出去,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铁青了脸,几分钟前的狂喜正回头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我不是同情,我是——”
“出去,我不想听!”他的拳头霍地打在床上,“砰”的一声,进发出来的怒气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她咬了咬唇,毅然决然地迎向他的怒意。“我明天会再来看你。”如果这是通向幸福必须面对的痛,她愿意勇敢承受。
第八章
他的爱情并没结束,只是峰回路转。
她又来了。
一次又一次,明明知道等在前方的是狂猛的烈焰,也无悔地像只殉身的蛾般,朝他飞去。
“要怎样,你才肯离开?”他冷着脸,想用冷淡浇熄她的热度。
“等到你的脚可以走路的时候。”
他像只暴躁的兽,不断地叫嚣,她却绽着笑脸,一步步的靠近,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怒气。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纠缠不清的女人。”他拧起了眉,试图用最恶毒的话逼走她。
她捧着花瓶的手轻晃了下。“是吗?”她将插好的玛格丽特放在病床旁的小茶几上。
“不要假装你听不懂!”在她靠近的时候,因为克制不住心底的浮动,他更显得易怒。
“我没有。”她瑟缩了下。
“不管你懂不懂,我老实告诉你,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他双目微眯,胸口间翻腾着不断涌上来的苦闷,他恨极了她委屈的小媳妇样,没有人求她来!
她的脸闪过一丝苍白神色,笑容变得勉强。没感觉?拜托请不要说这三个字,那会狠狠打击我的心。
原来要走近一个人,心会变得脆弱,容易受伤害,但这条情路,即使再坎坷,她也会咬着牙继续走下去,因为,她爱他。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苍白的脸让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我并不是同情——”
“那就出去,离开我的视线!”
她低叹了口气。“我明天再来。”
她落寞地转过身,带着被火烙伤的羽翼,一个人回家。
这样的日子似乎永远不会停止,日复一日,他不停地折磨两个人,他不好受,她更是夜夜缝补着破碎的心。
然而她一点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每当她难过时,她便会想起以前他对自己的好,伤痕累累的心于是慢慢地复原,隔日,她便又有勇气张着被火烙伤的羽翼,再度扑向火焰。
是她欠他的,她没有任何的怨言。
※ ※ ※
这一天下班后,她一如往常到了医院,还没走到他的病房,便在走廊上看见了他。
他的手撑在一名女子的肩上,另一手拄着拐杖,慢慢的移动步伐。
“觉康,慢一点,不要太快。”女子柔沁的声音响起,细白的手紧缠在他腰际。
他低下头,对女子微微笑着。“玫,你太小心了。”
她立在原地,看着他们缓慢地走远,两人之间像隔了一个深渊,她怎么也跨不过去。
多久了?她已经多久没有看过他的笑了,他给她的全是毫不保留的怒气。知绿吞下喉间的哽咽。
为什么要对别的女人笑得那么温柔?纵使她的心再如何坚强,也会禁不起一而再的侵蚀,慢慢死去。
“觉康,你走了好久,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女子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回来,他们又从另一头走回来了。
知绿一个闪身躲进阴影中,她还投有准备好要如何面对他们两人,相见,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狼狈。
“我想再走一会儿。”他淌着汗,一步又一步地前进。
“好,我们再走一下,但你累的话要向我说一声。”女子仰着美丽的脸庞看着他,脸上的情意一览无遗。
“嗯。”商觉康抬起眼,视线落在走廊的尽头。
“你在看什么?”女子不解地问道。
他收回目光。“没什么,我们继续走。”今夜,她怎么还没来?是厌倦了,还是终于被他的怒气逼走了?一想到这两种可能,他的表情倏地阴沉起来,漫天的风暴转眼将至。
她缩着身子站在暗处,看着他们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地走着,她该为他能走路感到高兴的,但巨大的悲伤却潜伏在心底,使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过了好久,女子才扶着商觉康回房,过了好久,女子才走出商觉康的房门。
确定那女子已离开,知绿才走出阴影,慢慢地走向前去,轻轻打开他的房门。
他正背对着她,一个人拄着拐杖,艰困地练习步伐,她眉间蓄着隐隐约约的情意,似水的眸光紧跟着他的每一个步伐。
也许是真有什么感应,商觉康的心忽然一紧,慢慢地回过头,在看见门口的人时,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是她,她来了!
但突然间,他却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可恶!”他低咒了声,努力地想从地上爬起。
一只手臂环上了他的腰。“你站得起来吗?”知绿用自己的身子撑起他。
商觉康拧着眉,忍着脚上的痛楚,困难地坐回床上,一落坐,他马上抽离自己的手,仿佛她的碰触是淬了毒般。
他真这么讨厌地吗?知绿难掩受伤的情绪,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他僵着脸,对自己感到气愤。在她面前,他已经够难堪了,为什么还要让她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她轻吸口气,告诉自己没关系,不要被他的怒气击倒了。“觉康,要不要请护土过来一趟——”
“不用了!”他烦躁地拒绝。
“可是你的脚——”
“我说不用了!”她非得一再提醒他的狼狈吗?他伸出手怒不可遏地扫向茶几上的花瓶。
“砰!”一声,花瓶砸落,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锐利的碎片割落了玛格丽特的花瓣,也划过了她来不及闪避的脸颊。
“啊!”脸上的刺痛让她轻呼了声,她抚向刺痛处,不意,却沾了一手鲜红的血渍。
“流血了……”她怔怔地瞧着手上的血,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商觉康脸色遽变,忘了自己的脚伤,伸出手想拉近她,她却在此时回过神,脚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知绿,过来。”他伸出了手,着急的脸庞上写着懊悔和忧心。
她看着他,一手捂着脸颊上的伤口,突然不知道,这一步,是该进还是该退?
“知绿!”他又吼一声,她只离他一步远,却是他无法到达的距离。“可恶!”他不顾左脚的伤,竟然硬是站了起来。
“觉康,你不可以站起来——”她屈服了,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高大身躯,两个人摔落到床上。
商觉康伸出手捧起她的小脸,抓着自己的衣服擦拭她脸上的血。“对不起……我真是个混蛋!”他左脚的疼痛远不如胸口间的蚀痛。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的脸,双眸渐渐炽热了起来,她熟悉的商觉康回来了,那个关心她、爱她的男人回来了!
“你的脸很痛是不是?都怪我……”看见她双眼蒙上了一层泪雾,他揪紧了心更加自责了。
她摇了摇头。“不痛,只要能唤回你的心,再大的伤口,我也不会喊痛。”她笑了,清丽的脸庞上有着痴傻的满足。
“傻子。”他又气又怜,实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不管她对他是同情也好、自责也罢,他用尽了力气,还是无法将她赶出心房。
算了,就让她继续占据他的心头,他已经不想再抵抗了。
※ ※ ※
从那一天起,两人之间有了微妙的变化,没有了互相的煎熬,两颗心发着温润的甜味。
知绿没有敲门,嘴角噙着顽皮的笑进入房间,眸子直看着被晚报遮住脸庞的男人。
“我来了!”她倏地抽走他的报纸,露出了笑吟吟的脸庞。
谁能对这么一张姣好又无辜的笑脸生气?商觉康宠溺地笑了笑,把还残留在左右两手的报纸碎片自动自发地丢到垃圾桶。
“下班了?”
“我今天买了你喜欢的汤包,我们一面看世足赛、一面吃,好不好?”她仰着脸,新月般的眸子晶晶亮亮。
商觉康笑着点头,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心思却不在最爱的足球上,全放在他身旁满足得像猫的女人身上。
他的唇边流转着温柔的笑意,想起她总爱仰着小脸问他,何时娶她?这幸福来得太奢侈,他心中的不确定常伴随着幸福一块浮现。
“你怎么了?”她发现他的若有所思。
“没什么。”他的视线回到电视上,心里头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淡淡的、甜甜的。
“专心点。”她嘟嚷了声,目光又回到电视上。
“嗯。”他的手轻轻环着她的腰,她的头轻轻靠着他的肩,蓝色的星光贴在窗边,彼此间的爱正随着夜的深浓迅速滋长。
他们一直没有提到商觉安,他不问,她也不提,怕这一问,会破坏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才捉到的幸福。
夜已深,晕黄的月光照着两人的肩头,屋内是暗的,适合情人间呢喃低语。
“想睡了?”商觉康笑睨了她一眼,指尖挑开她贴在额前的发丝。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懒得睁开眼。
“今夜不要回去了。”他舍不得让她一个人穿过这么深的夜。
她猛地张开眼,看见他邪肆的笑,心跳狠狠漏了一拍。“不行……”她胀红了脸,蹙起的眉间流露出羞怯和紧张的情绪。
“留下来——”商觉康的上身微微压向她,大手擒住她纤细的手腕,野火般的眸紧紧地锁着她,两个人的脸庞几乎要贴合在一起。
她的目光落到他胸口间的纽扣上,根本不敢看他的眼,那里头的欲望太过于明显,令她感到自己变得莫名的脆弱,仿佛他只要轻轻一碰,她就会成了碎片般。
他抬起她的下巴,视线从她的眼滑到她诱人的唇。“别动……乖……别动……”他灼热的气息穿梭在她的额前、眉间,最后落到她的唇上,紧紧交缠。
浑身发烫的她根本无法思考,只能任他狂野的唇舌放肆的撩拨吸吮,将自己带到无法呼吸、几乎晕眩的境地。 他积压已久的热情正疯狂的燃烧,他非常想要她,粗重的气息热腾腾地喷在她脸上,贪婪的大手早抚遍她全身,霸道的吻绵密地洒在她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但这还不够!他渴望她的身体,像一个男人渴望一个女人一样。
“等……”无法呼吸的她半推开他,澄澈的水眸闪着微微的惧意,红润的唇瓣不自觉地轻颤,她像只被吓坏的羔羊般无助。
“老天——”商觉康深吸口气,压下过于激动的热情,将两人贴合的身子隔出一段冷却的距离。
“对不起。”她脸上布满羞怯的红霞,她知道他为了自己正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他轻轻摇头,深如黑墨的眸子搁浅在她温柔的眼波之中,他俯下头,两人脸颊摩挲,宛如交颈鸳鸯般相依相属。
这一夜,她没回去,她躺在他的怀中,贴伏在他的胸口上,沉沉睡去。
※ ※ ※
商觉康出院了,左脚复原神速的他,已经不需要人扶持,他只拄着一根拐杖,行动几乎与常人无异。
知绿哼着歌,心情愉悦地走进厨房,拿出纸盒里的蛋糕放在漂亮的瓷盘上,再倒了两杯冰红茶,用托盘送到客厅。
“欢迎回家。”她对坐在椅子上的商觉康笑得十分温柔娴淑。
“就这样?”他笑了笑,黑眼里藏着促狭。
她愣了下,随即胀红了脸,他这几天已经越界好多次了,几乎都是在紧要关头,才紧急地一下煞车,她差点被他一口吃了。
“不行。”她悄悄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想不想吃我烤的蛋糕?”
“你会烤蛋糕?”她杏眼圆瞠,实在无法想像商觉康穿着围裙、采面粉、打蛋白、烤蛋糕的娴淑模样。
“一个蛋糕换一个吻。”他露出奸诈的笑容。
她半信半疑的点头,结果下场是,她吃了人家的蛋糕,人家吃了她的小嘴。
“我真的很过分,对不对?”被吻得气喘吁吁的她,突然说道。
他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他猿臂一伸,将她的身子圈进怀里。
“原来我以前吃的蛋糕全是你一手烤的,我从来没问过,只一味地接受,很多事都是你在付出,我却回报得这么少,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作到。”
寂静的夏日午后,风,轻轻的吹,猫,静静的睡,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傻子,那是我心甘情愿蚵。”商觉康宠溺的啄了下她的唇,唇角划过一抹纵容的笑意。
她整张脸粉得像颗红通通的苹果,双眸笑意盈盈。“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她问着每个女人都爱问的一个问题。
商觉康的浓眉一扬,唇边带着笑意,总能轻易迷惑无数女人的芳心。“为什么啊……”他故意摩挲着下巴装傻。
“快说!”没有被他迷倒,她捶了他一记。
“谁教我从看了你的第一眼起,整颗心就莫名地被你紧紧地吸引住,再也移不开了。”他抱着她柔软的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两颗眼睛骨碌碌地转啁转,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就像被雨水润泽过一样,格外莹亮生动。
“那……唔——”她还想发问,小嘴已被牢牢实实的密封住,天地终于回归原有的寂静,只除了阵阵娇吟和喘息声。
深情的吻过后,他和她紧紧相拥,两颗心相互应和。
“知绿,嫁给我吧!”他真的放不开她了,他不想问她是否爱他,也不想管是什么原因让她回过头,是同情,或是愧疚,都没关系了,重要的是,她选择了他,又回到了他身边。
热烫的泪滚落到她的颈边,她柔顺地更偎紧了他。
“好,我愿意。”她真的抓住了手中的幸福。
第九章
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知绿用钥匙打开了他家的门,脚步轻巧地走进屋内。
这支备份钥匙是他给她的,每日清晨,她总先来探望他之后,才出门上班。
她走向他的房间,轻轻推开了门,站在床边看着他的睡脸,安稳沉静得像朵不动的云。
伸出手,温存地抚过他的侧脸,感受他微热的体温,她的心口流过一股暖流,她喜欢这种贴近幸福的感觉。“觉康,我去上班了。”她俯在他的耳旁,轻轻喃道。
看着他宛如孩子般的俊美睡脸,她又情不自禁地在他的颈上落下一吻后,才慢慢起身——
“这样就想打发我?!”
话才一结束,一只大手紧揽过她,她整个人被压在他温热的躯体下,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眸牢牢锁着她不放。
她羞红了双颊,心脏剧烈跳动着,虽然被他吻了许多次,但每一次他的接触,仍会让她像着了火般的羞怯。
“我还要。”他像个赖皮的孩子,缠着她不肯放,左脚的伤势复原的愈快,他的侵略愈是猛烈。
“那你想怎样?两个吻够不够?”呵,她愈来愈像他了,嘴里说着轻佻的情话,心口其实涨满了暖暖的真爱。
她举起手挑弄他浓密的黑发,她的;他幽黑深邃的眼,她的;还有挺直的鼻、性感的唇,也是她的;还有——他全部的爱,所有的温柔,更全是她的!
“怎么了,你看我的样子,仿佛想一口吃了;我。”商觉康促狭的眼神充满了暖暖的温柔,他喜欢她这样望着自己,圆圆亮亮的大眼中,只有他一人,没有别人的影子。
“才没有!”她轻嗔一声,惩罚性地轻咬他的肩膀,谁教他要乱说话,把她说成了色女般。“我要上班了,快迟到了。”她羞着脸挣扎地起身。
“你还欠我一个吻。”商觉康轻松地将她压在身下,先用灼热的目光征服她,再用火热的吻让她无法思考,让两人的血液一起奔腾。
自从那天两人确定彼此之后,每一天的早晨,都是在情意围绕下开始……
※ ※ ※
午休时分,知绿坐在公司旁的小咖啡店内,热辣辣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毫不客气地吻向她白玉般的小脸。
坐在她对面,和她一同午餐的是商觉安。
“觉康的脚好多了吗?”商觉安搅拌着咖啡,这是自觉康出院回家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他还是关心弟弟的,但却不得不保持低调的态度,一如和知绿的联络会面,没有让商觉康知道,就怕他会胡思乱想。
“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她笑道,美丽的笑容里透着一股无言的娇态。
“复原的速度倒挺快的。”商觉安轻啜了口咖啡,从那次与弟弟不欢而散后,他就没有再到医院看觉康,一方面是忙,可最大的原因,还是怕激起觉康的硬脾气,两个兄弟会意闹愈僵。
“知绿,从刚才到现在,你的笑容一直没停过,为什么?”商觉安勾起了笑,她沉浸在爱河的美丽模样完全摆脱了之前形销骨立的落寞,爱情这两个字实在是可怕。
“他向我求婚了。”她绽出羞怯的微笑,眼眸闪烁着幸福的光。
“太好了,你们这两个傻子终于不再绕圈子了。”而他和觉康终于也可以恢复原来的兄弟情谊了。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让觉康对你——”
“没关系,别自责,你自己也不好过。”商觉安的手越过桌面,轻拍她的手背,她为爱所苦的模样,他是看得最清楚的人。
“看到你和他能幸福,我这个作哥哥的人就很满足了。”他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弟妹爱护笼浇了。
“谢谢你。”她感激地笑着点头。“我会和觉康解释清楚,消弭你们两人之间的误会。”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商觉安突然开口,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他想知道她是如何想通的。
“当然可以。”对他;,她有满腹的谢意,毕竟当她陷在泥沼中,他曾拉了她一把,
“你是如何摆脱过去的回忆,走向觉康的?”
她低下头,想起了过去,白皙的脸上便浮上一片迷惘。“因为他的笑。我受不了他对别的女人温柔,那时,才发觉自己爱他爱得好深,深得恐怕连我都无法想像。”
“不再迷恋我了?”?他的黑眼闪着促狭的光,一捉弄起人来,简直和商觉康如出一辙。
她站起身,笑着走向他,在他的讶异中拥抱他。“结束了,我在与我十六岁的梦作一个结束。”从今天起,她不再追忆……
商觉安笑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可怜的我,被一个找到爱的女人丢到身后去了。”
知绿抬起头,黑眼淡着薄薄的泪光,认真望着他的同时,也仿佛正看着海边那道模糊的身影。“祝福我。”
“祝你幸福。”
知绿看着他,微微笑着,心中一片清明。
他一直站在咖啡店外,在明亮的阳光下,她却始终没有看见他。
商觉康轻扯了下嘴角,似乎在嘲弄着自己。他忘了,每次他哥哥一出现,她的眼中就只剩他哥,完全没有他的存在,连点微薄的注意力都不分给他。
手中提的是今早刚烤好的蛋糕,他兴冲冲地来公司找她,本想换得她惊喜的微笑,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自己满脸的错愕。
看着她和别人紧紧相拥,仰着泛着泪光的小脸——他的双拳不由得拧紧,紧紧地泛白。
他感受得到她的快乐,原来,她的笑容,他并不是唯一拥有的人……难道她给他的真的只有同情而已,与爱无关?
他默然了,浓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他却觉得冷寒刺骨,他不知道要怎么帮她也帮自己找借口。
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却在转身后,又对另一个男人笑?为什么望着他的时候,深情款款,仿佛眼中只有他一人,可下一瞬间,却主动走向别人,含笑拥抱?
这一切的一切,他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了。他深吸口气,再吐出满腔的怒闷,把手上的纸盒丢进垃圾筒,他慢慢地转身,顺着阳光,孤独地跛行,走回来时路。
※ ※ ※
下班后,知绿踏着月光回到大楼,一如往常地先来到商觉康的家。
她打开房门,没有开灯的屋内,飘荡着黑夜的阴影。“觉康,你在家吗?”她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找寻开关。
“啪!”寻到了开关,她打开了灯,霎时,光明大作。
刺眼的光线让她贬了眨眼,她转过头,发现沙发上坐了一个人。“觉康,你在家,怎么不开灯?”
他的表情平静,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睇着她,像要把她的身影深深地烙进眼底般。
知绿走向他,盈盈的笑眼看着她爱的男人。“怎么了,一整天在家,闷了?”她蹲在沙发旁,撒娇似的拉着他的手臂。
商觉康低下头看着她的笑容,她的快乐真的很明显,是因为和所爱的人见面的关系吗?他被撕裂的伤口正隐隐作痛。
“我哥他最近有没有找过你?”他的语调轻柔,黑眼却沉郁无比,她笑得愈是灿烂,他的心就愈往下沉。
知绿一愣,不自然地笑笑。“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他僵硬的脸色让她心头突然一绞,他怎么了?
“有没有?”他猛地擒住她的手,压抑已久的情绪就快濒临爆发边缘,一整个下午,他的脑海中都是她和商觉安紧紧相拥的画面,几乎要逼疯他,他突然恨起自己,为什么当时不上前分开两人?她的笑该是他的,她的一切,都是他的!
知绿叹了口气,她不想再看他敌视自己的哥哥了。“有,他很关心你的伤势复原的情况如何。”
“是吗?”骗人!他的左脚需要他们两人拥抱才会好吗?狂猛的妒意流进了他的血液,他想强占她的笑容、她的一切、包含快乐痛苦所有的情绪,都该属于他。
“我要你。”他的黑眼紧盯着她,浓重的气息混杂着酒味,惊人的渴望在眼中燃烧。
“你喝酒了?!”
“我要你。”他手一用劲,将她扯向自己,使她跌坐到他身上。
“觉康——啊!”她的唇被封住,他略微粗糙的大掌抚过她细致的脸庞,引起她一阵酥麻的战栗。
商觉康有如野蛮的征服者,用激狂的吻,用需索的大手,在她身上开疆辟土。
他褪去了她的衣,月光下的肌肤甜美得无法想像,他俯下身,用唇舌膜拜她的每一寸肌肤,汲取她暖馥的每一寸气息。
随着他掌心的游移,两个人渐渐迷乱,沉伦在激情的爱抚亲吻中——
“哔……”突然,她的手机响起,中断了商觉康的掠夺,也让她及时醒转。
她胀红了脸,连忙慌乱地推开他,差点把他推到地上,他低咒了声,手及时撑住茶几。
知绿白了脸。“对不起——”她顾不得才穿到一半的衣服,急忙要扶住他——
他避开她的手,眼中阴郁难解。“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你的眼中明明没有我,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是因为我的脚吗?”
“不是的,跟你的脚没关系。”她蹙着眉,对于他的想法感到疑惑,想要靠近他,他却抓起拐杖,退了好大一步。
“真是这样吗?”他垂下头,眼中的光亮也坠了下来。
为什么还要问出口?她选择的人明明很清楚,待在他身旁,只不过是因为愧疚和同情,他想起她看着商觉安时温柔信任的神情,心中只感到灼刺烧痛。
幸福的错觉让他忘了他的爱情是建立在她的愧疚之上。
商觉康,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给你的,不是爱情,始终是同情。
心,无声地渐渐沉没;是不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你知道自己爱的人是谁吗?”他的眼凝望着窗外,又下起雨了,雨中的月,仿佛正在为他哭泣。
“是你啊!”她毫不迟疑地回答。
他却笑了,笑得心酸,她口中的爱是由同情愧疚演化而来的,她并不爱他。
※ ※ ※
她发现他在逃避。
从那一夜,他问她爱的人是谁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逃避我?”在一个他晚归的夜里,她在他家等到十二点。
“我忙着工作,因为脚伤的关系,我的工作已经荒废了一段时期,现在公司研发的晶片就快出货了,我得坐阵公司监督。”他说得自然,相形之下,她显得多疑。
真的是她想太多吗?她仰着脸看他,他却选在此时别开头去,忙碌地整理着手上的文件。
“可是你的脚还不能真正的走路。”他眼中的情意呢?她都快忘记那是什么模样了,约会变得零星,连仅有的吻都是浅尝辄止。
“我已经不用拿拐杖了,你别太担心。”他的头连抬都没抬,目光专注在厚厚的文件上。
她的眉间锁着小小的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刻意在两人之间筑了一道墙,让她无法跨过。
是因为那一夜,她拒绝了他的求爱吗?还是因为他已经厌倦了她,不再爱她?一股被抛下的恐惧让她心惊。
隔天下班后,她一到他家,就听见书房里传来了谈话声,她疑惑地走近。
是齐玫——那天在医院扶着商觉康走路的女人,她和商觉康两人在书房里,用一些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热烈的交谈着。
她轻吸口气,忽略心中异样的感觉,这没什么,只是同事间的公事而已,她拼命地说服自己。
“齐小姐,你来了。”知绿强迫自己要和平时一样。
齐玫抬起头,笑吟吟地望着站在门边的人,胜利的光芒在眼中闪过。今天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里,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
“知绿,我在忙。”他的声音简短而冷淡,头抬也不抬。
他的话冻住了她前进的脚步,一扇门,分隔成两个世界,一个她永远跨不进的世界。
“那我……先回去了。”她苦楚地一笑,慢慢转身,走出他的视线外。
这时,商觉康才慢慢抬起眼,他根本不敢看她的脸,那会动摇他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呼吸着还存有她味道的空气,没有人知道他的痛,要将心爱的女人挡在心门外,得承受多大的痛苦,但是——不这么做,他根本无法放手让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要慢慢拉开两人的距离,给她一段时间,让她想清楚自己爱的人是谁,才不会在老时后悔。
她一走出门外,就哭了。
委屈的哭声压抑在唇内,化入泪水中的,是痛楚的回音。
他平静的回避比狂怒的情绪还令她害怕,那表示,他已经不再爱她,想要从这段感情抽身,放她一人了吗?
不,她不要,她好不容易才走向幸福,她不要看着他愈走愈远,慢慢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她不知道他为何犹豫,但她不想让任何莫名其妙的原因横在两人中间,她体会过那种痛不欲生的伤心。
她轻吸口气,沉沉的黑夜流来一股凄楚后的领悟,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转身又打开他家的大门。
“觉康,我想和你谈谈。”凝着泪水的眼眸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我真的没有时间。”他轻柠起眉,本以为已经成功地让她离开,怎料,一个转身,她竟然又站回到他的面前。
“给我们的爱情几分钟的时间好不好?”她仰起了脸,黑眼定定地望着他,无视另一名女人的眼光。
他脸色微白,可也没有阻止她。
“是因为商觉安吗?”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双眼的情意清澈地在其中潺潺流动。
他不发一语,下颚绷紧,俊脸闪过一股薄怒。
“我和你一样,一直以为我爱的人是他,但是等到你离我而去后,我才真正明白,自己爱的人是你。”她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这是她的幸福,她知道自己不能放手。
他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是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那一天两个人会互相拥抱?
他的心伤还未痊愈,现在的他不敢面对爱情,只好懦弱的像只鸵鸟,不敢移动分毫。
看他无动于衷,她急得呼吸都变得无法顺畅。“是我太固执了,以为那就是爱。”
“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她的唇角堆砌着苦涩的笑容,明天两人原本预定要去挑选戒指的,现在还去吗?
他的沉默不语,冻结了她脸上的笑容。
“知绿,我们让彼此都冷静一下好吗?”
他说完后,两个人变得沉默,连身子也变得僵硬,空气渐渐凝结。
※ ※ ※
昨夜,她睡得极浅,远处的车声让她前功尽弃地醒来,枯坐到天明。
两人的对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徘徊,她不懂他的犹豫,他明明爱她的,她想了一整夜,还是不明白,思绪像飘浮的船,始终靠不到岸。
矛盾地叹了口气,从床上起身,破晓的微光将她眼眶下的阴影照得清清楚楚。
好想去海边,这时候的海边,应该没有人,孤单的海,孤单的她,孤单的心情。
她关上了门,垂着头走出大楼,骑着机车朝大海出发。
清晨的海边,天空还透着几颗没有光芒的星,海风吹过她的肩头,翻飞的浪花和夏天一块醒来。
今天,原订计划是要和他一块去挑选婚戒,可现在,他却说要让彼此都冷静一下,这表示,他不想娶她了吗?
她真的不懂,两人好不容易才抓住幸福的尾端,他却选在这时逃开,拉开两人的距离,接下来,他和她之间会怎么样?
她的发被风吹乱,从前的片段飞过脑海……
“为什么你要逃避?!”心里头混乱的情绪让她狂奔,奔向汹涌的浪涛前——
“知绿!”身后突地传来了呼唤声,她回过头,看见了他。
“你怎么来了?”她愣住了,飞沫溅上她的脚;波浪在她的脚下来回。
商觉康的神情也没好到哪去,他全身僵硬地慢慢走向她,胸膛间的惊惧还未真正消除。刚才她奔向大海的瞬间,他以为自己的心跳也会在那刹那停止。
“你以为我要跳海?”她突然明白了他的猜测,笑得温柔,笑得真切,他明明在乎她的一举一动,却不敢承认。
他别开脸,不想告诉她,他也是一夜没睡,清晨时因为听见她下楼的声音,所以他怀着不安的揣测跟着下楼。
“看着我,你在怕什么?!”她看见了他眼底深处的隐忧。
他的心仿佛被重重地撞击了下,目光难解地看着她。她不明白吗?他保持距离是在给两个人喘息的空间,这样,万一她回头选择另一个人,他的伤才不会太重。
她抓住他的手。“你告诉我,我在怕什么?”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商觉康抹了抹脸,勉强挤出笑容。“我没有。”
“你有!”
海风穿梭在两人之间,阳光彩跃的渐层照着两人互对的脸庞间,她的固执,他的闪躲,一清二楚
她放开了他的手,更加走近海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你愿意开口为止。”说完,她真的一步又一步地走入海中,海水淹没了她的脚踝、小腿、膝盖……
“停!我说!”商觉康大喊,看着她坚决的模样,他的心脏仿佛也随着她的脚步,一寸又一寸地淹入海中灭顶。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笑看他如释重负的模样。“说吧!”
“我看见你和他在咖啡店内拥抱,我知道,你爱的人是他,不是我。”他落寞地垂下头,终于承认自己的逃避。
“你这个傻子!”她圆瞠的双眼慢慢燃起了火花,怒火“轰”地一声,窜烧了起来。“我让你清醒一点!”她气得用海水泼向他。
“知绿——”
“不准插嘴,静静地听我说完。这里,就你脚下的这片海,我曾经在这里溺水过,那时,因为我父亲要娶二妈的关系,我好难过、好难过,不小心让海浪卷了下去,好在是一个男人救了我,当时我没有看清楚他的长相,可是从此,他成了我心底的一个影子,经过整整九年,我一直在找他,直到遇上觉安哥,我以为我找到那个影子了,虽然他否认,可是我仍旧陷在过去的回忆里,以为那就是爱。但是自从你奋不顾身救了我的那一刻,我开始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在这世上,只有你能让我体会到快乐、嫉妒,也让我终于了解,觉安哥是我年轻时的一个梦,而你,商觉康,才是我真正爱的人。”她一鼓作气地喊完,喘息了下,才又开口。“还有你所说的拥抱,那是一个结束的拥抱,结束我十六岁时的回忆。”
商觉康疑惑地盯着她,不发一语。过了好半晌,他打了摺的眉间渐渐松了,沉郁的脸庞如拨云见日,重现灿烂的阳光,幸福钻进了他的血液中,他突然低头,霹出了笑,笑容愈扩愈大,意扩愈大——
“有这么好笑吗?”她眯起了眼,目光有发狠的迹象。
他停住了笑,呵,他愈来愈懂妥协的艺术了。
“你确定救你的人是我哥吗?”商觉康眯起了眼,两道比天上的阳光还炙人的目光射向她。
她愣愣地直瞧他,仿佛他讲的是外星语言般,她听也听不懂。
“难怪,我一看到你,就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原来我真的救了人,而那个女孩竟然是你。”他笑着摇头。
“这、这是真的吗?你的意思是我认错人了,救我的人是你,不是觉安哥!”她瞠起了美目,这是真的吗?难怪觉安哥一直不承认是他救了自己,原来救了自己的人竟然就在她身边。
“几年前,我出了场车祸,脑子受到撞击,有部分的记忆消失,我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曾为了学业问题和家里吵了场大架,跑到海边来坐了一下午,还阴错阳差地救了个女孩……不过因为记忆太模糊,而且之后我就出国了,所以一直以为是自己在作梦,没想到我真的救了那个女孩,而那女孩竟然是你。”商觉康想到他们绕了好大一圈,还差点放弃彼此,擦身而过,不觉地淌了一身汗。
两个人无言地望着对方,许久,不约而同地爆出了一声大笑,这份幸福真的是迟到了好久好久,不过总算真真切切的握在手中了。
伴着清晨的晓日,知绿扶着商觉康漫步在沙滩上,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两人甜蜜地诉说着往事。
“对了,今天别忘了要去选婚戒。”
“婚戒?奇怪,谁说要嫁你啦?我反悔了,你身边喜欢你的女孩子那么多,你随便挑一个好了……”
“反悔?你别忘了,在病房里你可是大言不惭地答应要嫁我的哦,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呢……”
乌云已被风儿吹散,太阳露出脸来了,两人细长的身影永不分离地印在沙地上,你来我往的拌嘴声始终没有停过,在夏季的海边,美丽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