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日光照进简陋的柴房,曲琉衣久违阳光的眼,半眯着望向来人,是谁?高大健壮的身躯挡住刺眼的光线,她的眼渐渐适应。
“是你,你来干么?”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曲琉衣凭着身形,便已知道是矵九霄,她撇过脸不看他。
矵九霄抿起嘴,不作回应。
经过须臾的静默,曲琉衣挑起眉,狐疑地转过头。“你是来向我陪罪的吗?”曲琉衣抬起下巴,与他的黑眼对上。
矵九霄笑着摇头,锦绿的长袍在日光下闪着艳绿的颜色。
“那你来做啥?”曲琉衣眉心揉成一团,不解他的来意。
“你这些天都不吃饭,怎么,想用绝食来博取同情?”矵九霄的黑眼落到曲琉衣消瘦的身子上,心倏地一紧。
“同情?呵,谁会同情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是你吗?高贵的矵九霄庄主。”曲琉衣干笑两声。
矵九霄静望着她,脸庞上并无闪现着一贯的嘲弄。
“我看你是怕我一不小心死了,再也体会不到折磨我的乐趣吧,你尽管放心,我曲琉衣人微命贱,阎王爷还不屑要!”曲琉衣从草堆中爬起,双眼紧盯着矵九霄,像看着宿世的仇人。
“或许死了也好,你一次赚到了两条命,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曲琉衣的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赚到了两个人的命?什么意思。”矵九霄的黑眼危险地眯起。
“你这么聪明的人真会不懂?”曲琉衣扬起眉。
“你是说你有了我的孩子?”矵九霄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
“你强占我身子,难道你敢否认!”曲琉衣拧起拳头,怒潮逼近眉梢,这几日她食欲全无,加上月潮未至,她怀疑自己的腹中有了矵九霄的孩子了。
“不可能。”矵九霄轻描淡写地摇头。山中那夜,他并未强占曲琉衣,只是在言词间,让她以为自已被他所占,为的就是让她和顺地待在他身边。
“禽兽!你可以不认我腹中的孩子,可是你不能诬蔑我的名誉。”他的否认激愤起熊熊怒涛,吞没她的理智,曲琉衣如发狂的野兽扑向矵九霄,盲目地攻击他。
“住手!”
矵九霄抓住她不断挥向他胸膛的双手,企图阻止她的攻击,可她的双脚仍不放弃,奋力地踢着他。
“琉衣,你疯了吗?住手!”矵九霄擒住她的手,用力地摇晃她的身子,企图唤醒她的神智。
“理智点!把那天的事情经过告诉我,绿恋她……”
矵九霄话未说完,曲琉衣便激动地嘶喊:“是我,都是我,她是我推下湖的,你满意了吗?”说到底还是为了舒绿恋,曲琉衣彻底地失了心神,不顾一切地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反正她一切都不在乎了!
“啪!”
矵九霄的一巴掌将曲琉衣打倒在柴堆上。
清脆的声音响在曲琉衣的耳际,她的脑中轰隆隆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矵九霄瞪着自己的右手,视线慢慢地移到那张溢满清泪的脸庞上,他的心上下震颤,脸上写满后悔。她从不掉泪的,他何其残忍竟逼得她现出女人的脆弱!
“你打我!”曲琉衣捂住脸,脸庞上一片热辣,可这麻痛的感觉比不上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的眼在痛,流出了滚烫的泪水,空气中,散溢着心被烧化的酸苦焚味。
趴在地上的曲琉衣,理智早已焚化,她失温的黑眼,忽然被柴堆间的那道锐利锋芒吸附,一道凄厉的艳笑浮在她的唇边。
矵九霄见她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心一急,健臂一伸便要扶起她。
他一触及曲琉衣的身子,趴在地上的曲琉衣回头迅捷地抱住他,握在手中的柴刀直没入矵九霄的腹际。
矵九霄的脸庞猛地失了血色,他不可置信地推开曲琉衣,只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肚腹。
“叫大夫来,别做……傻事。”矵九霄痛不可抑地跪倒在地上。
曲琉衣正捡起地上的另一把柴刀,准备插入自己的身子,可是当她听见矵九霄竟忍着剧痛要她别自尽时,她手一软,手中的柴刀颓然坠地。
汗水流下了他闭紧双眸的脸庞,英阔的眉间因痛楚而轻轻抽痛,她从未见过如此无助苍白的矵九霄,丰沛的生命力正从他身上一点一滴地流失。
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矵九霄死去,即使他不爱她……
曲琉衣撕下裙裾的一角,小心地不碰触到插入矵九霄肚腹中的柴刀,她轻轻将布条压在他的腹上,红艳的鲜水染上他的锦绿长袍,像一朵荷花在碧绿的池中。
她错了,错得一塌糊涂,横在中间的人是她,爱上他的人也是她,矵九霄并无须回报她的爱,冲不破这层迷障的人,原来是自己。
她懂了,不求回报,甘心为了对方付出而无怨无悔的爱,才能在分手时,温柔地道再见,只希望她的顿悟别来得太晚。
在她怔忡时,一只沾满血迹的大手悄悄地覆住曲琉衣的手,鲜红的血液立即沿着她的手心滴落,她抬起头,与他虚弱的目光交错。
“别……离开。”矵九霄吃力地扯开嘴角,斗大的汗珠濡湿了绿袍,更似一片绿波。
“我不走。”曲琉衣哽着声,拼命地摇头,她绝不会放手,她怕自己手一松,矵九霄便会消失不见。
“老天爷,我是罪人,我愿意将自己的性命给他,你快来找我偿命!”曲琉衣对着天,一声又一声哀怨凄厉的呐喊,穿过沉重的云,响破天际,惊醒大地!
脸颊上的泪珠被轻轻抹去,曲琉衣一怔,迅速握住他无力而下滑的大手,轻靠在她的颊边,曲琉衣垂下双瞳,在模糊的泪雨中,深深痴痴地望着他。
左卫赶到时见着的正是这副景象,几无表情留驻的脸庞写着明显的不悦,他不由分说地便抱起了矵九霄。
“等等,他叫我别离开他。”她撕心裂肺地闷吼一声,她不愿离开他的身边,曲琉衣木然地承受左卫忿然的视线,压下了所有尊严,紧紧地跟附着矵九霄。
左卫看了曲琉衣一眼,依旧不发一语,仅是放慢了身下的脚步。
这代表着他默许了吗?曲琉衣望着他的背影,心中装满感激。
☆ ☆ ☆
天边的彩霞罩上一层金粉,绚丽得令人惊艳,曲琉衣站在窗边,憔悴的眉眼被落日的余晖给映照得一清二楚。
日落了,一天将过,矵九霄还是未醒,看来,她的希望又得寄托在明日,曲琉衣回过头,忧郁地望着躺卧在床上的男人。
为何那日你不说出当众替我辩解平反冤屈的事,让我一味的以为你绝情至此,才一时冲动……要不是绣儿提及,你不怕我将一辈子错怪你吗?矵九霄你快醒来,别再折磨我了……
疲累是严酷的,曲琉衣几日的不眠不休,逃不过它的眼,她累得几要趴伏在矵九霄的床铺上,沉沉睡去。
拿起了桌边的白布条,她习惯地抖了几下,才走近矵九霄。
吃力地将矵九霄高大的身子移正,她解开了他肚腹上的布条,曲琉衣将新的布条绕过他宽伟的背,缠上几圈,仔细小心地包扎。
她在他身后打了个结,正欲爬起时,不意,却被一只手臂抱住。
曲琉衣手上剩余的布条滚落了地,沾上了灰尘,但她浑然不觉,只怔怔地抬起头望着他。
一阵风从门棂钻入,轻轻地拂起她的发丝,她额前的黑发不时沾上他英挺的额际。
“你……醒了!”她想望已久的人如她的愿醒了,曲琉衣却好似被惊吓过度,只能望着他,不知所措地吐出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