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漪闻言,含羞带怯地说道:“逸云的婚事,请夫人作主。”
这话不假,父母既亡,她的婚事本来就该大哥哥作主,长嫂如母,嫂子的意见当然也不容忽视。
莫馨兰笑道:“那我把你许给方少庄主,好不好?”
秦云漪跳了起来,一不小心,衣角牵动茶几上定洼出产的“青花蕉竹玉壶春”,瓷壶打了个粉碎,险些泼了莫馨兰一裙子茶。
“我才不要嫁给他,他……跟柳姑娘有……”秦云漪实在无法一口气说出“有一腿”三个字来。
左右是为了这个!这些日子来,莫馨兰想破脑袋就是想不明白,方少庄主温文儒雅、气宇不凡,和逸云两人郎才女貌,很登对。
他对逸云一往情深,非但不嫌弃她的出身,反而加倍怜惜她,谁知逸云对方慕平平异常冷淡,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本来她还以为逸云对方少庄主没感觉,正愁自己会不会乱点鸳鸯谱呢!原来逸云凭空喝起飞醋,把杭州花魁当成情敌了。
想必是方少庄主一句“逸云姑娘琴艺犹胜柳姑娘三分”,让逸云误会他和杭州花魁暗通款曲、情谊甚笃吧!
莫馨兰呵呵笑得很没良心,想不到逸云看似洒脱,遇到感情这码子事,还是免不了小女儿的疑神疑鬼。
说曹操、曹操就到,方慕平爽朗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听夫人笑语朗朗,发生了什么值得开烬的事吗?”
停身伫立在幽兰榭门口,方慕平穿着半新不旧的天青色长衫,系着墨绿色腰带,气宇轩昂,神态潇洒。
秦云漪大惊失色,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她的话……都被他听去了吗?
羞死人了!三步并成两步,秦云漪夺门而出,方慕平却挡在门口,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绞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莫馨兰促狭地笑笑,故意扭曲事实道:“逸云,方少庄主才刚来,你就忙着要离开,他哪里得罪你啦?”
秦云漪拼命摇头,急道:“少庄少没有得罪我。”
方慕平笑道:“夫人,您叫我慕平就好。”
在秦云漪的肩上微微一推,方慕平半强迫地推她回椅子上坐着。
看来秦夫人似乎有意替他当月老,方慕平喜不自胜,说道:“逸云,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若是我不好,我一定改过。”
秦云漪急得快哭出来了,他叫她说什么嘛!
莫馨兰个性直爽,才没兴致玩猜谜游戏,秦云漪不开口,莫馨兰索性直接帮她问:“慕平,你和杭州花魁是什么关系?”
方慕平大呼冤,“我和柳姑娘只见过几次面,连朋友都说不上。”
莫馨兰瞟了秦云漪一眼,才坏坏地接着问:“真的吗?”
方慕平郑重其事地保证道:“在下字字属实,绝无虚言。”
莫馨兰问道:“逸云,你相信吗?”
秦云漪轻哼了声,“我信不信,有什么相干呢?”
她若不信,岂不白搭了吗?莫馨兰笑着叹气,逸云一旦屈起来,十匹驴子也拉不动,慕平爱上她可有苦头吃。
方慕平捺着性子从头说起,“逸云,相信我,我和柳姑娘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半点不可告人之事。”
她不信!秦云漪咬着嘴唇不言不语,柳姑娘那么漂亮,意态幽花秀丽,肌肤嫩玉生香,男人很难阻挡她的魅惑吧!
方慕平说道:“树大招风,来抗州的男人,个个都想一睹杭州花魁的庐山真面目,柳姑娘无时无刻不被狂蜂浪蝶纠缠……”
方慕平说到这里,秦云漪忍不住酸溜溜地接口道:“所以,多情多义的少庄主理所当然地接下护花之责,是吗?”
方慕平急急忙忙地辩解道:“如果只是口头上被占些便宜,柳姑娘多半自己忍了,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除非是来了动手抢人的恶客,游嬷嬷才会奔来方家庄求救,拜托我去威吓两晚,免得柳姑娘惨遭狼吻。”
秦云漪玩弄着衣带,照这么说来,他并没有错……
方慕平继续道:“三年前,我中了功名,从此住在涿州两淮访使的官邸里,问情坊出了事,就由财叔带着家丁去帮忙。”
他直视秦云漪,道:“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柳姑娘。”
柳盼儿的确很美,是那种只应天上有、人间不曾几回闻的天仙之姿,这一点他并不否认,也无从否认。
但他不喜欢柳姑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方慕平柔情无限地凝视秦云漪,他只在乎这个女子的感受呀!
莫馨兰点头赞许道:“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该见义勇为,怪不得寿典那日游嬷嬷向方庄主道谢,原来其中有这样的故事。”
为了化开秦云漪最后一丝疑虑,方慕平说道:“柳姑娘感谢方家仗义援手,每逢爹或我的生辰时,都会到来弹一曲‘万寿无疆’为我们贺寿,没想到今年来了个逸云姑娘,琵琶绝技犹胜柳姑娘三分。”
他又旧话重提!秦云漪掩嘴轻笑,很不齿自己的小鼻子小眼睛,不敢再闹别扭了。
莫馨兰笑哈哈地说:“误会解释开来就好了,大家别放在心上。逸云,以后不可以再无缘无故地给人脸色看,知道吗?”
秦云漪脸又红了,替自己辩护道:“我才没有给人脸色看呢!”
方慕平微笑,看到地上的碎片,他自然而然地顺手捡抬,惟恐莫馨兰和秦云漪一不留神,被锋利的碎片割伤。
秦云漪见状,也抢着帮忙捡拾碎片,“青花蕉竹玉壶春”是她不小心打碎的,本来就该由她收拾善后,不能麻烦他。
方慕平着急地喊道:“我来捡拾就好,你的手别伸过来!”
秦云漪不听,执意做自己分内之事,两人一错手,瓷片顿时染上斑驳的血迹。
他急问道:“你割伤了吗?”
秦云漪缩手,抿嘴笑道:“我没事,你自己受了伤,还问我。”
莫馨兰擎起秦云漪嫩白的柔荑一看,完好无缺,半块油皮也没割破,那瓷片上的血就是慕平流的喽!
秦云漪又是担心、又是歉疚,忧虑地问:“你要不要紧?快裹伤吧!”
莫馨兰看方慕平贼贼偷笑的脸庞,脑中灵光一闪,云瀚说慕平的武功乃技高群雄,他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哦哦!莫馨兰暗暗好笑,慕平看似忠厚老实,居然也会耍手段,这苦肉计是要骗取逸云的同情心和愧疚感吧!
莫馨兰乐得做顺水人情给他,说道:“逸云,你到院子去帮慕平清洗伤口,碎片渣子要挑干净,别留在肉里。”
秦云漪低声道:“我知道了。”
诡计得逞的方慕平走在秦云漪的前方,为她挡掉斜照的目光,她朝他嫣然一笑,星目流波、桃腮欲晕,妩媚动人。莫馨兰眯起了眼,是她眼光了吗?逸云嘴角上扬的弧度,和云瀚如此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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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榭的庭院中种满了各式花卉,金银花、百合、荼蘑、月季、宝相、藤花……鲜花馥郁,异草芬芳,清心肺腑。
“别动。”
端来一盆清水和纱布,秦云漪在方慕平身边坐下,替他挑出碎片瓷渣。
方慕平闻到佳人身上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心下大乐,他才想搭讪,忽觉后脑风至,有人突袭。
方慕平头一侧,秦诗伊的凶器没砸中目标,反而把桌上的清水撞翻了。
秦云漪吓了一跳,皱眉斥道:“伊儿,你又乱来了。”秦诗伊甩开奶娘的手,直接跳到秦云漪怀里,撒娇地说:“逸云,伊儿昨晚作恶梦,好可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