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冰冷的手挽上他的臂弯,钟阒拉回注意,看向身边的人。
Sarah轻声叹息。“你还好吧?”他铁青的脸色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心。
“没事。”钟阒一咬牙,甩开心头的窒闷,逼自己专心在Sarah身上。
“我送你上楼休息吧!你也真是的,医生都说以你现在的状况最好留在医院,为什么你还坚持回来?”
“我不想待在医院。”Sarah微微一笑。“在我最后的日子里,我只想和Fiona多相处,为她多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在美国的家里不快乐,因为老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亲戚打扰,在医院更别说了;只有在这个岛上,我可以真正的速到自由和快乐。”
“你不应该放弃治疗,也许有一线希望……”
Sarah摇摇头,哀戚的一笑。“David,没用的,你知道的。”
钟阒沉默。就如同她所说,他其实是知道的。
“妈咪!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从楼梯上奔跑下来的粉红身影,一下子扑到Sarah怀中,紧紧的抱住她,Sarah也给女儿一个拥抱。
望着相拥的母女,钟阒不得不承认Sarah的决定是对的。
* * *
原本度假村的工作进度,因为小崎和Sarah的住院,而中断了一个礼拜。再回到会议桌上,气氛却明显的改变了。
“光是这座在Lobby的水族箱,就要耗资上百万美金?我不赞成。”
“我倒认为这是我们度假村的特色之一,这种投资应该很值得。”
“可是其后的维养费用呢?”
会议桌的两头,一对男女各自捍卫自己的立场,谁也不相让。
而其他的人则不安的在椅子上挪动身体,或者与对坐的人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
从这礼拜以来,纪乐萱与钟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在任何议题上均持相反的意见,大至发包的建商、工程款的算法,小至浴室的建材、管道间的大小,都可以吵上半天。再这么下去,已经延宕的工期,不知何时才能赶上进度了。
“嗯……两位总裁,我看水族箱的案子还是先搁置吧!先决定高尔夫球场的地点,才好发包规划。我们这里有两项提案,一个是在本岛的西岸,那里的好处是可以俯瞰海岸线;另一个是本岛的南岸,好处是土地平整,施工比较容易。”总擎的营建副总提案,暂时化解两人的论战。
“我想还是实地去看看。”钟阒点头。
“我也去。”纪乐萱立刻说。
“好吧!那何时出发?”
“越早决定越好,不如就现在。”
“可以。”
很难得的两人有了共识,营建副总当然马上说:“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 * *
萨雅岛是个大部分土地还未发的小岛,有些地方根本不是车子可以到达的,所以他们一行人只有选择徒步。
他们之中只有纪乐萱一个女性,她很自然的落在后方。奇怪的是钟阒明明可以走在前头的,却始终保持在离她一步的距离。很快的,两人就变成单独走在一起。
纪乐萱一直感觉到钟阒的存在,几乎每次他一靠近,她就深受复杂的情绪所扰——渴望的、气愤的、怨怼的……连她自己都厌恶的矛盾情绪。最后,她总会想起那个画面——钟阒拥着Sarah,担忧写在脸上……
“小崎还好吧?”他突然出声,让沉浸在自己思绪的纪乐萱猛回神。
“很好。”她用一贯的冷漠包装自己。“你的妻子呢?伤可复原了?最近都没见她出现在会议上。”
“她的身体不好,我不想她太劳累。”Sarah的病情急剧恶化,这个星期几乎已经下不了床了。
好个温柔体贴的丈夫!纪乐萱咬紧下唇。
见她不语,钟阒也绷着脸。“那个男人是谁?”终于问出这个萦绕在他心头整整一个礼拜的问题。
这个礼拜以来,看着那男人形影不离的跟着她和小崎,简直快把钟阒逼疯了。
“他是谁似乎不关你的事。”她傲然道,甩开钟阒,大步往前走。
“乐乐!”
他喊她乐乐!也只有在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唤她;在人前,他总是拘谨有礼的叫她纪小姐或是纪总裁。为什么?因为顾忌他的妻子吗?
想到这点,纪乐萱越觉得委屈,泪水开始涌进她的眼中,她不想他看见,走得更急了。
她理也不理他的态度,让钟阒又惊慌又愤怒。
“乐乐!”钟阒提高音量吼道。
纪乐萱的眼睛仿佛布满红雾,她无暇注意脚下的路,只想远远逃开这个令她伤透心的男人,突然一颠踬,她几乎摔在地上。
钟阒及时拉住了她。“你在搞什么鬼?”
她这么一摔让钟阒的心脏停止了一秒,然后极度的担心变成愤怒;温柔的关心变成了失去理发的嫉妒。
“你心虚了是不是?我只不过是提到那个男人,就可让你冷静全失?你究竟和他是什么关系!?”
纪乐萱从他的怀抱里抬起头,因为刚才的失足,因为他窒人的愤怒拥抱,几缕滑溜的乌丝不驯的遮覆住被怒气染红的粉颊。
她炯炯的直视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牙说:“你没有资格问我,我跟他的关系,一点资格也没有。”
钟阒闻言脸色一白,像被她甩了一巴掌。他沉默下来,脸上闪过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
纪乐萱心里难过极了,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宁可他反驳她的。他的霸道呢?他要她的决心呢?为什么都不见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事事与他作对,她对他所发出的愤怒,其实是掺杂着深沉的痛苦……
“痛……”泪水滑落她的脸颊。
钟阒回过神,将她小心翼翼的扶靠在路边的大石坐下。
“扭伤了吗?”他流露出担忧。
她摇头。她的脚并不痛,痛的是她的心。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两人,他们就这么感受彼此的气息、体温,如此靠近却又遥远。
打破沉寂的是纪乐萱。也许这么做是在伤口上洒盐,可是不把事情弄清楚,她怎么也不能甘心。
“你……为什么娶她?”
钟阒深深注视她。“六年前……”他没有回避她的问题,以平静得看不出情绪的口吻低声细述:
“在那爆炸意外中,我虽没有立刻死去,却受了重伤。经过一天一夜的海上漂流之后,被一艘游艇上的人救起来,救我的人正是Sarah。
由于头部的重击,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我想不起过去的事,就算想起来也不济事,因为我几乎长达两年的时间都瘫痪在床。现在我还能站在你面前,都要感谢Sarah从不曾放弃我。
她很善良,也很可怜。她的丈夫刚去世时,她肚子里怀着Fiona,而她的身边全是觊觎她财产的夫家亲戚。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发现她的处境与你相同,又或者我在她身上找到和当初的你相同的气质——她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单纯、美好、柔弱、惹人疼惜。
我和她一同经历过生死、病痛、经营危机,在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及时提供帮助,后来她需要我,我也不能撒手不管,所以我们结婚了。虽然我已经恢复了记忆,可是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纪乐萱全身僵冷。听他描述他和别的女人的感情,听他说她需要他……她好恨!
“那我呢?”泪雾迷茫了她的眼。“那我怎么办?我就不需要你吗!?”